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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芳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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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黑暗中的梦魇中醒过来,睁开眼,看窗外阗黑一片,摸出手机一看,才凌晨三点。拥被起身把被风吹开一角的窗帘拉开,颓然坐在地上,抬头仰望星光。
这城市的灯火未央,黯淡了星光,我看到的只是巨大的楼宇广告,和广告上数年如一日,笑得春光灿烂的女星。
什么时候,我的笑也能像她一样,明如朝阳?
习惯性地将手伸到尾椎,我摸着早已不存在的针孔,身体如预期的被寒冷侵袭,我打了个寒战,一如既往地抱着膝盖,忍受锥心刺骨的疼痛。
大理石地板凉,我的心更凉,分不清是痛还是冷,从我的尾椎蔓延,直到心脏,如被人拿钝刀一片一片地剜刺,从牙齿到骨髓,从毛发到血管,没有一处不冷,不痛。
就这样坐着,黑夜过去,黎明来临,阳光冲淡了灯光和我的影子……直到手边的电话响起,我匆匆看一眼时间,已经正午十点多了。
电话是沈女士的秘书打来的,大小事情,沈女士总是通过宋秘书来传达,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号码,更遑论她的模样。或许,她也不知道我的。
“小凡,今晚何家有个慈善晚宴,沈董要你代表沈氏集团参加,待会儿温特助会把礼物和邀请函送过去,我已经通知了云衣会所为你准备礼服、做造型。你如果起来了就早点过去做个spa,今晚参加宴会的名媛不少,沈董希望你……抢眼一些……我替你预约了一点,要不要派车接你?”
以往,这种宴会轮不到我这个名义上的养女参加,自从南下来N市念大学,母亲反倒重视起我来,经常要我代表沈氏在本地的子公司出席上流宴会,我有些受宠若惊。
是的,沈女士,沈氏集团董事长,沈佩瑶,正是我的母亲,不论名义上的还是血缘上的,虽然我宁愿她不是。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沈女士更不会无缘无故关怀我这个被视如尘埃的养女。
听说大哥就要调来N市了!
还真是阴魂不散地,巧。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么?
我不得不作如是想,因为沈女士从来不做对大哥不利的事。
“宴会的时间和地点我待会发到你手机上……小凡!小凡!你在听吗?”
宋秘书公式化的声音在耳边扬起来,将又开始神游太虚的我拉回现实,我嗯了声,表示还在,婉拒了宋秘书的好意。母亲在N市的分公司派来的那些车都是实在不适合我这个年龄坐,还是开我自己的就好。
生命已经枯如死灰,生活总要朝气一点。
挂断电话,想到下午有两节植物生态学的课,老教授古板的紧,每堂都要点名,点名不到就挂科,毫不留情。我想打电话找人请假,翻遍通讯簿却没有一个同学的手机号码,兀自发怔。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我接了。
“喂?是沈汐凡吗?我是苏澈!”
很好听的男声,年轻、干净、低沉,还有些熟悉。我放弃去想,直接问:“你是?”
对方明显有丝失落,自嘲一笑,很是动听,“就知道你会问,我是苏澈,你不会连自己的班长都不记得了吧?”
苏澈、班长,我脑子里勾画出一个颀长模糊的面容,名字倒还记得,只是从来不注意别人长相的我委实忘记了那些同学的模样,这个也不例外。
“我说大小姐,你不记得我也就算了,该不会连今天早上要交的报告吧?”
我忽而想到,今天是交报告的最后截止日期,而我,刚刚写了个开头。本来,念大学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混个文凭,我这样的家庭,子女没有张拿得出手的文凭是无法在圈子立足的,能在国内就在国内,实在不行到国外三流野鸡大学买个文凭就说自己是海归了,反正只是充门面,又不指着找工作。
冰冷的手机屏幕传来男子温醇的笑声,如一缕阳光融化我凝冻的血液,不知为何,我轻笑出声。
手机里传来短暂的沉默,他似是凝听,似是惊叹,“原来你也会笑?真好!我还以为你面部肌肉僵化呢!”
“什么意思?”我问。
“面瘫啊!”他答得毫无愧色,“我说沈大小姐,你偷懒旷课也要找个风雨交加地震海啸的日子,再不济也得富士山火山喷发、五角大楼被炸、索马里海盗劫船、神七探月的好让我跟教授交待,今天这么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还是上课有益身心健康!距离下一节课还有三十分钟,你要不要过来?”
“不了,我还有事。报告……”
“就知道你赶不及,没关系,报告我替你搞定。不过,你总该请顿饭意思一下吧?”
“好!”
“下午的课我可能不能上,能不能请你……”请同学帮忙答到在大学里再正常不过,可对我来说还是新鲜体验,有些说不出口。
“呵呵,为大家服务是我们班干部的义务!”他答应的很痛快,“两顿饭!”
“可以!”
我匆匆收了线,生怕他再继续说下去。大学两年,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同学说这么多话,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心情突然变得很好,我放下手机,汲着拖鞋来到盥洗室。
镜子中映出一张苍白而模糊的脸,淡淡如烟雾,随时要飘散,我撩了捧水打在镜子上,水顺着镜面流落,将其中的人脸分割,我却依旧看不清自己的容颜。
看不清还是不敢看,只有我心里知道。
冰凉的指尖轻抚这张和沈女士有七分神似的脸,肠胃一阵痉挛,我取出盥洗架子上放置的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吞下,长而尖的指甲不经意划过嘴角,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不知道别人对着镜子都孤芳自赏还是顾影自怜,我首先检查眼角膜还在不在,其次是头上有没有疤痕。脱掉真丝睡衣,露出年轻的身体,我不知道这具身体是不是美丽的,当有男人跟我示好的时候,我总是怀疑他们的动机,是为了我背后的财富、地位,还是这副容貌。
手指从左心口下滑,一点一点按在胃、脾、肝、肺、肾上,我静静听自己的心音,我需要心脏博起的声音来证明,自己还活着,尚且可算完整。
换上一套舒服的休闲装,没有化妆,我抓起车钥匙出门。反正等下还要做spa,犯不着为了两个小时的美丽虐待自己的皮肤,还是原生态好,环保。
刷卡进入电梯,电梯门正要合上,一只手伸了进来,“等一下!”
银灰色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男人走进电梯,我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不愿意根陌生人靠的太近。
我住的小区是学区附近的高档社区,学校是百年老校区,建在市里,附近就是本市著名的商业区,许多集团商场都在这里落户,周围也就应运而生许多专为菁英白领设计的小区,尤其以我住的小区为贵,住户也都非富即贵。房子的价格和楼层一样领跑本市房价,当然环境、服务、治安跟价格还是成一定比例的正比的。
我住的楼层只有东西两户,每户上下两层360平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够普通人还一辈子房贷的。
对面的住户,也就是我的芳邻,应该比我晚入住不久,今天算是第一次见面。他很有礼貌,跟我道了声谢就笔挺地站在狭小的电梯黄金分割点,低调而霸道。
我侧着脸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理了理头发,没看他。
我们这一代,玩一夜情比顿亲睦邻得心应手,已经不太懂得和陌生人的相处之道,当然,也没必要。
一道视线灼灼如火,放肆地在我脸上打量,盯得我肝火旺盛,我恼火地转过头,与他视线撞个正着,两人对视三秒,我转头,继续不理他。
面上波澜不兴,心里浊浪滔天。
怎么会是他?
可不可以假装不认识?
兔子不吃窝边草,那说明它比我有节操,我其实禽兽不如,至少不如兔子。
“早!”男人热络地打招呼,听得出来心情不坏。
我继续理头发。
镜子中出现一张言笑晏晏的俊颜,不得不承认,即使喝醉了酒,我的眼光也是很挑剔的,至少,这个昨晚被我占尽便宜的芳邻就堪称绝色。
一身高档手工西装、白衬衫、斜纹领带标准的职业装,愣是给他搭配出时尚雅痞的感觉,虽然笑着,却令人无法忽视他收敛不住的气势和清贵气质。衣服、领带夹、腕表、皮鞋全都品质上乘所费不赀,却不是知名国际品牌,身上还没有浓的寻死人的古龙水味,富而不露,贵而不张,我却清楚地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豪门做派。
我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因为宿醉还有些迷糊的神智跟着清醒,频频看向电梯指示灯。时光如此漫长,从他进来电梯才下了十八层,我却觉得跌入十八层地狱。
“昨晚还野的小猫似的,今天就不认人了,难道我长得像路人甲?”男人掬起我一缕长发扯了扯,不疼,却足够引起我的注意。
我抢回头发,没好气地回头,挑眉,“你谁啊,大、叔?”
如果按照五岁一个代沟计算的话,他最起码要大我一个半代沟了,兴许两个。男人的年纪只能根据气质判断,但气质这玩意儿有时候也会骗人的,正如女人的年纪不能根据皱纹判断,因为你有可能遇到人造的。
所以还是要看肚子的,有啤酒肚的多半三十岁以上,当然,没有的未必就三十岁以下——纯属私人观点,仅供参考。
男人俊容一凛,气势更盛,却并未生气,更多的是无奈和不甘。确实,他的模样比棒子剧里的美貌大叔更胜一筹,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年龄。
三十岁左右虽是男人的黄金期,跟我二十岁青葱的年纪一比还是有差距的。
他被我噎的无语,只拿一双幽深的眸子瞅着我。
我得瑟地扬起下巴,眉梢眼角带着笑意。
叮一声,电梯的门开了,我头也不回走出电梯。
他在后面喊了一句:“昨晚的帐还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