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童话》相看仍似客

4、第 4 章

　　晚上十点半，终于接到了仙道的电话，便匆匆出门了。
　　夜色朦胧，光影流离，视线越发觉得模糊，我忽然有点担心，多年未见我怕认不出他。到了约定的地点，看见那颀长的身影，心跳没来由的加快，真的是多虑了，我依旧能从茫茫人群中一眼看到他，习惯真的是可怕的东西。
　　他身着深灰色呢子料风衣，双手抄着大衣口袋，静立于夜色中，二月的夜，寒风习习，他微低着头，面容遮在立起衣领的阴影中，神色不辨，远看去仍似少年时的那副沉思状，没来由的竟觉出一丝孤寂。
　　我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细细地打量他，样子并没有变太多，只是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黑色边框遮住大部分眉眼，越发的沉静。
　　他蓦地抬头，挑眉一怔，随即展颜一笑，抬手拍了拍胸口：“吓了我一跳，怎么不出声啊？”
　　我也笑：“是师父走神太过专注。”
　　其实我一度怀疑他记不起我的样子了。
　　和他见了面我反倒有些无措的尴尬，每一个表情都觉得无所适从。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什么都好，这时间早饿过了劲儿。他也没什么主意，我们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直走到大多店铺都打烊了，才随意找了家铺子吃了些东西。
　　出来时已近午夜，我们又徒步到附近的酒吧街，找了家清吧坐了坐，直坐到酒吧也关门闭店。
　　他偶尔说些无关紧要的趣事，他说我便听着，不说的时候就两个人一起沉默着。沉默得次数多了，我反倒不觉得尴尬，竟觉得这分沉默也舒心的美好。
　　篮球好、学习好、长得帅，八年前我喜欢上他的时候，他处处都好到完美，是优秀的大男孩。如今，有成就、有能力、成熟沉稳，六年蜕变，我可能不会再去篮球场上看男生，却对那些思想成熟、亦师亦友的男人无抵抗，仙道的成长变化，再度迎合了我的喜好。
　　清冷的深夜，我们并肩走在街上，心中腾起难以名状的氤氲之气，我甚至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为那个曾经的自己，这样的情景是我曾经怎样期盼过的，反复设想以怎样的情形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
　　而今，时去六年余，当那年漫天幻想的某个剪影呈现在岁月深处时，我的心情竟然平静得寻不到一丝波澜，带着些微悲凉地想，为什么不是6年前？那时的自己该是多么欢喜啊。
　　那年我是个十足十地傻姑娘，追在仙道的身后喊师父。
　　我希望我在他眼里可以是特别的，而不仅仅是个有些面熟的路人甲。如果不能充分的占有他的视线，那么，我该先有个专有的称谓才是。
　　当初究竟是怎样的因缘际会或是我苦心策划，让他变成我的“师父”的，那时的心境早已模糊，只记得是在高三的运动会上。
　　那年的运动会我和他同时参加了跳高比赛。理科班女生少，我是被赶鸭子上架参加的这个项目。满腹怨言又战兢忐忑之时，忽然看见仙道赫然站在男生的队列里，一时欣喜一时忧，从此我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仙道身后，不停地念叨他：“教教我吧，教教我吧，你就忍心看我丢人，或者想看我摔个马趴么……”
　　仙道也有些无奈：“我也教不好啊，你怎么不找别人教。”
　　我笃定地说：“我认识的人里你跳的最高。”
　　仙道不置可否，环视了一圈场中的跳高选手，回头对我说：“你要是长我这么高肯定比我跳得高。”
　　我垮着脸说：“师父，叫你师父还不行么，传授一下技巧吧。”
　　不想，仙道竟然对这个称呼十分受用，欣然应下，尽管教得马马虎虎，也有糊弄了事的嫌疑，但我本“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回头再想觉得那时真是丢人得可笑，我问仙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变成我师父的么？”
　　仙道想了想，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我又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还记得吗？”
　　仙道微微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前两天一直在想，也没想到，看来真的老了，记性都不好了。”
　　我笑：“少装老成！”
　　他也笑，问我：“那你记得么？给我讲讲。”
　　我说：“我也不记得了。”
　　我连怎么忘记他的都不记得了，还执拗地回忆相识的过程有什么意义。
　　从酒吧出来，已是凌晨一点半，他问我：“你困么？”
　　我摇了摇头，尽管喝得不多，酒精有些上头，这一摇，摇出翻江倒海的心绪，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直觉不甘就这样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相聚。
　　黑寂寂的夜空，无星无月。
　　仙道仰头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那徒儿就再陪师父游荡一会儿吧。”他打了个哈气，懒懒散散地说：“你师父我无家可归了。”
　　又找地方吃了夜宵，然后顶着寒风满大街瞎转悠，最后坐在酒店的楼道里闲聊。
　　仙道话不多，讲起话来语气舒缓懒散，却十分幽默。
　　他给我讲大学的时候在在外实习，去三线城市推广业务时的见闻。又讲他大二暑假在酒吧当歌手赚零花钱的趣事，他自称扫把星，据说唱完没多久那家店就关门大吉了，我说也可以理解成台柱子走了他们经营不下去了，仙道大笑。
　　我问他怎么沦落到无家可归的，他说朋友最近经济状况十分不好，他便把房子借给朋友住了。我瞠目结舌，问他这段时间住在哪。他说，办公室、酒店、洗浴中心，说完还不忘补充，就只有一个星期。
　　我默默地望天，这是怎样的情怀，能做到如此两肋插刀的地步。
　　上午八点，我坐在回家的列车上，蓦地觉得心意圆满。本是去看一场离散的演出，却意外收获一场重逢的温馨。
　　我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我回去了，祝师父福寿安康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