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娘子》西楚云岫

2、第一章 捡个爹娘

　　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妇人正行走在夜色中，男人身形魁梧，不成比例地大的头上还长着两只牛角，妇人大体上看还算正常，只是那脸比一般女性要长上许多，正是黄泉殿中的牛头马面夫妻俩。
　　马面挽着丈夫的手，笑道：“大牛哥，今天我们替差还真是替了个好时间啊，只要带一个鬼回去就可以了。”
　　“是啊。”牛头掏出黑无常交给自己的东西，那是外出抓鬼必备之物，能够指示要带入轮回的鬼的位置，这次由于无常夫妻俩的宝贝儿子病了，只能他俩来替。想到这里，牛头侧头看了一眼妻子，虽然是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可是他知道一直以来她心底都是有着那份遗憾的——他们夫妻二人成婚比黑白无常甚至阎王和王妃还要早，王子已经十八，黑白无常之子也有六七，然而自己二人却一直未有一男半女——这一直都是夫妻二人心中那不敢触碰的一根弦。
　　“喔，好像到地方了。”马面指着丈夫手中的法器，只见那指针正定定地指着某个方向不住地抖动着。
　　牛头这才收起之前的思绪，“走！”二人便朝那方向掠去。
　　而在法器所指的方向，有一间庙宇，庙宇中结满了蜘蛛网，正殿中供着的佛像也早已布满灰尘，应是被废弃许久了。忽然进来了一个人，摸索着点着了佛台上的蜡烛头，随意地坐在连芯都已经漏出来的蒲团上，掏出怀中的几个馒头啃了起来，此人模样邋遢，却对这破庙宇熟悉地很，自是常年将这个地方当做收容地的流浪者。啃了几个，觉得饱了，便随手将剩下的两个馒头丢在佛台上，跑去堆满干草的角落里呼呼大睡起来。
　　烛泪缓缓滴落，原本就不长的蜡烛头渐渐燃到了尽头，在最后一点火光熄灭的时候，一阵凉风从窗子的破洞中袭来，有些阴森森的，角落里的流浪汉却只是翻了个身并下意识地抓了两把干草盖在身上便又睡了过去。而这时，锁头已经坏掉的大门缓缓打开，黑暗中闪进了一个单薄的白色身影，她悄然走到了佛台前，两眼发直地看着那沾了灰尘的馒头，苍白的手不自觉地抓向了它。
　　“喂！”一个空洞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连忙缩回了苍白的手，瞪大着眼睛满脸警惕，见她这副样子，那个声音的主人又发出了几声干涩的笑声。
　　“谁、谁？”她问道。
　　只是瞬间，在她的眼前便闪出一个身影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这男人的突然出现吓得她不禁后退了几步，嘴上却道：“你、你要吃这个就让给你好了，干嘛吓我。”
　　“你不知道鬼是不会饿不用吃东西的么？”那人微带戏谑地问道。
　　她摇摇头，用心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好像确实不饿，只是刚才顺着馒头的香气就跟过来了。
　　“嘿嘿……”那人身形一闪凑近了她，“你好像还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啊……”他的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空洞的双目却紧盯着瑟瑟发抖的她，似是很享受她这害怕的模样。对峙许久，他伸手拂上她的脸，是跟他自己差不多的冰凉。
　　“你想干什么？”她想要闪，但哪里是这个已经当了很久鬼的家伙的对手啊，纤腰被他冰凉的手钳住，挣脱不得——这样的一幕她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下意识地喊道：“公子救我！”话音刚落，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公子是谁？
　　这一句喊声也令那男鬼微微一愣，不过转眼他就明白了，他嘿嘿地笑着，露出了森白的牙齿，“算算我这两天应该就可以去投胎了，没想到在走之前还能遇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比我之前的那几个好多了。我说小娘子啊，为了祝贺一下我能去投胎，你是不是该陪我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呢？”说着便将脸朝她的脸上凑，手也不安分起来。男鬼熟练地解开她的腰带，衣裳瞬间滑落，露出了莹白如玉的肌肤，里衣虽未被褪去，但仍看得男鬼鼻血差点喷出来，“尤物啊，尤物啊……”他顾不得怀中之人哭爹喊娘，便准备再进一步，此时，一道亮光砸在男鬼的身上，痛得他放开了手。
　　“谁，谁敢偷袭本大爷？”男鬼捂着自己的脑袋四下张望着，而这个空档，原本被他制住的女鬼已经将白衣掩在了自己的身上。
　　男鬼话音刚落，牛头马面二人便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在我二人面前，你竟然敢自称大爷？”声音并不大，却带着摄人心魄的气势，男鬼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牛爷爷、马奶奶，您二位听错了，大爷说的是您二位呢，我是小人、不、是小鬼，我是小鬼，哪里会是什么大爷呢，您二位可真是说笑了。”他赔着笑脸，再没了方才跋扈的模样，把要跟一旁的女鬼做的有意义的事情也抛去了九霄云外，“您二位是来带小鬼去投胎的么？”他脸上的期盼表明了对投胎已是希冀已久，但他口中的马奶奶却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朝一旁的女鬼走去。
　　“姑娘，你没事吧。”马面的声音很轻，轻柔得连牛头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朝那边看去，那个笑得很温柔的人确实是自己的老婆没错啊，这下他也不管那个跪着的男鬼，而是好奇地看向那边。马面细心地整理好满脸错愕的女鬼的衣裳，还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鬓角，做着这些动作时她的眼中带着点点亮光，这亮光牛头认得，是马面每次碰上黑白无常家儿子的时候都会有的，这叫母性大发。
　　“谢谢你，夫人。”女鬼细声细气，低眉顺眼，一副乖巧的模样，看得马面心都快化了——之前他们夫妻二人一路朝着这边飞掠而来，在庙外就听见一个姑娘正在喊娘，只听那声音便知她是有多么无助，而正是那一声娘戳到了马面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连忙飞速来到了庙中，打中男鬼的那个亮光便是她所发出来的——此刻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姑娘，马面的心里真是母性泛滥了。
　　“大牛哥……”马面将目光投向牛头，手却没有放开那个女鬼。
　　牛头无奈，只得道，“这一切还得禀报陛下才行，毕竟……”毕竟她只是个鬼。
　　“好好。”马面忙不迭地点头，生怕牛头一会儿就变了卦，她忙拉着女鬼起来，柔声道，“跟我回家，好吗？”
　　“回家？”
　　女鬼有些迟疑，但马面并没有给她迟疑发问的机会，因为她很快就被带离了这个破庙。角落里的流浪汉翻身起来，之前阵阵袭来的凉意将他弄醒，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是门没关，便起身关了门又睡下，方才发生的一切他一无所知。
　　黄泉殿里，牛头揪着男鬼，马面则牵着女鬼的手，四人跪在阎王爷的面前。
　　“我记得今天应该只是抓一个吧，你们二人怎么带了两个回来？”
　　这句话消去了男鬼心中的疑惑，他原本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呢，居然碰上了一个同样要来投胎的女鬼，听阎王爷的话原来不是的，但他又起了新的疑惑——这俩鬼差把这女鬼带回来作甚？
　　马面松开了牵着女鬼的手，恭恭敬敬地在阎王面前磕了一个头，惊得阎王连茶杯都没抓稳，茶水洒了一桌还漏到了自己的身上，要知道这个马面可是黄泉殿中最难搞的女人了，她之前就是因为怕自己的丈夫在办差的时候看上漂亮的鬼娘子什么的，硬要跟着自己的丈夫一同办差，闹得黑无常的老婆白无常也起了兴致，两位夫人一同来求，一求不得还去找了王后，最后王后竟然怀疑他这阎王爷是因为收了牛头和黑无常献上的鬼娘子才不答应让他们夫妻俩一同办差，最后他只能屈服——如今这个泼辣的女人竟然在自己面前这么恭敬，实在是有些吓人。
　　阎王摆正了茶杯，镇定道：“马卿家有何事？”
　　“下官恳切阎王爷，容下官收此女为义女。”
　　“哦？”原来是这样，阎王长吁一口气，他本想从案前走下来仔细看看，一想自己身上的茶水还没干，这对于他这堂堂的阎王爷来说实在是有失形象，便坐在位置上看着那女鬼，伸出手来捏了个诀，细细地算了一番，脸上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半晌，正色道：“此女投胎之日不明，既是如此，便许了。”不过是收个鬼当女儿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黄泉殿里当差的也有不少不愿投胎表现也不错的鬼，多一个也无所谓。再者说，若是不许，他可经不起这马面的软磨硬泡狂轰乱炸啊。忽然，他又起了兴致，问那一直静静跪着的女鬼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一愣，却是不语，不是不愿说，而是她不知道，从她发现自己变成鬼以后便忘记了很多事情，偶尔会从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但始终拼凑不起来。想了许久，她才道了一个字，“翠……”
　　“翠？”
　　“翠！”女鬼点头。
　　牛头充满底气地道：“叫翠花吧，既然是我们家的义女，就跟我姓，叫牛翠花。”说着欣然接受一旁妻子投来的赞许的目光。
　　“咳咳……”阎王这次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直以来他都对这牛头的眼光和头脑有些质疑，但见他自认为自己过得很幸福也就不提了，现在他竟然给这个十六七岁如花似玉的鬼姑娘起名为翠花，这……
　　“哦。”女鬼却看起来很欢喜。
　　阎王不禁抚额，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现在既然搞定了这件事情，自己也该回去换衣服了，于是便起身离去，牛头马面夫妻俩拉着牛翠花也准备欢欢喜喜地回家，背后传来了哀怨的声音，“我要怎么办？”是那个该要去投胎的男鬼。
　　牛头马面这才发觉身边还有这个人，便随意地吩咐殿旁候着的鬼差，“这个是要去投胎的，你们带他去吧，对了，去之前先下油锅去煎一下，竟然敢欺负我家宝贝女儿，哼！”对着后面之人冷眼，对着牛翠花却满含笑意。
　　那男鬼自知命苦，但除了徒劳地喊几声以外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在他哀怨的眼神中那新组成的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谁说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是男的呢，我这就是夫妻了，别跟我较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