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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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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中感觉象是身在马车上,晃的胃腹内翻腾不已,玉龙费力地睁开眼睛,晕眩中眼前晃动的面孔竟然是……
“四哥!”他大吃一惊,就要起身,却被紧紧抱住,这才发现确实是在马车之上,而且自己竟然躺在当今天子朱棣的怀里。
朱棣也有些憔悴,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眼神里交织着疼惜和欣喜:“龙儿,你终于醒了。”
玉龙定定心神,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他挣了一下,冷冷地道:“让我起来。”
朱棣身子一僵,慢慢松开了手,扶着他坐正了身体。
马车又是一颠,玉龙捂住嘴急道:“停车。”
伏在马车边上呕心呕肺地吐了半天,只有胆汁胃液混着血,有侍卫送过水来,白玉龙漱了口,却仍是难受的不行,他无力地坐回车里,耳中忽听到珠儿急切地呼唤,他掀起车帘向后望去,就见珠儿、少杰兄弟都骑在马上,但身上却是五花大绑。
他冷冷地看了朱棣一眼,道:“皇上明知道他们根本不会抵抗,又何必多此一举!”
朱棣被他目中的寒意激得心头一沉,心虚地解释道:“龙儿,你别生气,朕只是怕他们打扰你休息。”
玉龙靠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只是那冰冷的气息却让朱棣心头忐忑,他尴尬地干咳两声,道:“接到纪纲的信儿,说你病的很重,朕心急如焚,急忙亲自带御医赶了来……”
哼了一声,玉龙眼皮都没睁,冷冷地道:“只怕不是来看我的吧!”
朱棣耐着性子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病了,区区一个朱允文,朕会不远千里亲自来吗?龙儿,你就算念在朕几天几夜不曾合眼的份上,也不该再跟朕计较不是?好了,别生气了,不然一会儿又气的肚子痛。”说到最后,已完全是讨好的口气。
玉龙心头一热,口气却仍是冰冷:“现在你要带我去哪儿?莫不是要拿我来要胁云宫?”
“龙儿,你太小瞧朕了!”
玉龙深深地看了愠怒地朱棣一眼,惨然一笑:“四哥,这些年我也活够了,拿我的命来换允文一条生路吧!”
朱棣心里一绞:“胡说!天下没有谁的命可以跟你相提并论,朱允文更不行!”话锋一转,又柔声劝道:“龙儿,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保重自己,我答应你不再追查允文下落就是了。”
玉龙摇头苦笑:“你当初也曾向我保证过,可还是夺了允文的江山。”
“那是允文逼我的,龙儿,你公平一点,事情演变到今天,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朱棣恼怒地提高了嗓门。
“允文没有你的铁石心肠,如果不是你一直野心勃勃地要篡位,他又怎会削番!”语声一顿,又喟然而叹道:“算了,追究这些毫无意义!”
在这件事上,朱棣始终是心怀愧疚,见他手按在胃上,微微皱眉,心里一紧:“怎么了?胃又痛了吗?”
玉龙轻轻摇头,手却按得更紧了:“过去的就不提了,四哥,我向你保证:允文不会再跟你争了,只要你不打扰他的生活,他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朱棣见他额头上已是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却仍是一片云淡风轻,很是心痛,妥协道:“既然如此,我绝不再找他就是,你就别再操心了,看你出这么多汗,痛得很厉害吗?”不待玉龙答话,已向车外道:“叫刘纯过来。”
玉龙听到刘纯的名字,讶然道:“仪姐姐还病着呢,你怎么把刘太医带来了呢?”
当今皇后徐仪华两年前罹患重病,一直由表弟刘纯亲自为其诊治,白玉龙入宫之时也为其诊过脉,知道她的病有多严重,此时听说朱棣竟为了自己,置皇后的病于不顾,把刘纯带了出来,怎能不急。
“一听说你病重我就慌了,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朱棣怕他着急,赶紧安慰道:“皇后的病还算稳定,宫里那么多太医,不缺一个刘纯。”话说的轻描淡写,眼神中却掩藏不住一丝忧虑。
玉龙心里着实感动,不管这皇帝为人多么心狠手辣,但拿自己的确是如同心肝宝贝一般,试问这天下除了白玉龙,还有谁敢在他面前使小性儿,、情绪,甚至公然抗旨,这次放走朱允文的就算是他亲生儿子,只怕不死也得扒层皮,可是因为是白玉龙,竟然是风平浪静,半点斥责都不曾听到。
正想着,太医刘纯已小跑过来,还未及施礼,朱棣已是大手一挥,道:“免了那些虚礼,赶紧上来给龙儿看看,他痛的厉害。”
“纯哥,别来无恙。”玉龙抢先笑着跟刘纯招呼。
刘纯见到玉龙也是满心欢喜,这一声纯哥更是叫得刘纯心里暖哄哄的,虽然玉龙幼时一直是这样叫他的,只是今天身份不同了,玉龙在朱棣心中的地位比自己的亲儿子还重要,况且朱棣就在旁边,哪敢放肆,恭敬地行礼道:“殿下……”
朱棣早不耐烦地打断他:“别婆婆妈妈的,快给龙儿诊脉。”
刘纯吓的一哆嗦,玉龙对朱棣正色道:“四哥,你要么下车去,要么在一旁别吭声,不要影响我们。”
朱棣脸色一变,刘纯更是吓得魂飞天外,心道:“小祖宗,你是要找死呀,敢跟皇上这么说话。”却见朱棣忽哧哧地喘了几口粗气,硬生生压住了怒火,铁青着脸向旁挪了挪身子。
玉龙向刘纯做个鬼脸,笑道:“纯哥,先稳住心神,深呼吸,一会儿可别出声,惊了圣驾。”
刘纯听他话中似有深意,疑惑着伸手搭到脉上,却猛地惊跳一下,惊惧地看着白玉龙,而玉龙却是轻锁眉峰,冲他含笑摇头。
朱棣见他表情奇怪,不由紧张起来:“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刘纯尚在犹豫,玉龙已接口道:“让你不要吭声嘛,看你吓到纯哥了。”
刘纯确实吃惊不小,却不是害怕朱棣,而是因为玉龙的脉象,这少年脏腑损伤严重,心脉弱不可及,气血几近枯竭,胃气将绝,已是命在旦夕。
刘纯见朱棣脸色不爽,赶紧躬身道:“皇上,殿下此时心腹间痛不可耐,难免有烦躁之意,您千万体谅!”
朱棣心一沉,看向玉龙,见他轻轻叹了口气,手狠狠地顶在胃上,眼含深意地看了刘纯一眼,口中却淡淡地道:“不就是积食嘛,哪里有那么严重。”说完微微弯下腰,靠到朱棣身边,声音缥缈的象从远方传来:“四哥,我累了……”,说完身子一沉,朱棣急忙伸手,抱住他倒下的身体,沉声道:“刘纯,到底怎么回事?”
刘纯明白玉龙的意思,他不让自己说出实情,可那是当今皇上呀,自己纵有天胆也不敢有所欺瞒,更何况以玉龙的病情,哪里还能瞒得下去,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殿下只是昏睡而已,不过就他的病情而言,只怕是……”
“怎样?!”
看着朱棣焦灼的眼神,刘纯战战兢兢地道:“殿下中蛊多年了,能支持到现在已是奇迹了……”
“少说废话!我是问现在的情形。”看朱棣紧皱眉头,焦虑的样子,刘纯把心一横,沉声道:“殿下脏腑损伤严重,心腹痛不可当,而且他气血耗损过剧,胃气将绝,只怕是不久于世……”
朱棣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怀里昏睡的人,喃喃地道:“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我害成这样,龙儿,四哥怎么做也还不了你的恩情啊!”
玉龙微微动了动,口中模糊地喊了声:“珠儿”。
朱棣叫人给珠儿和杨家兄弟松绑,并且吩咐将马车撤去坐板,整车上铺满被褥,让玉龙躺在上面,然后他坐在旁边,又示意珠儿上车。
太阳开始偏西,朱棣本想赶路,转念想到玉龙呕吐的情景,又摇头,吩咐众人就地休息。
纪纲本来因为害怕玉龙,故意走在队伍最前面,离马车远远的,这时听皇上要就地休息,急得也顾不得许多,赶紧跑来劝朱棣:“皇上,这里荒山野岭的,就地扎营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带的人也不多,万一……”
朱棣不耐烦地打断他道:“再这样赶路,龙儿的身体撑不住,至于安全问题,那是你的事,别来烦我。”
纪纲眼珠一转,又道:“皇上,夜里天凉风大,对殿下身体也是不利,何况您也辛苦了好几天,也得保重龙体才是。前面就是市镇了,条件总算好点,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到,只要马车走稳一点,殿下再稍微忍耐一会儿,很快便能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了。”
朱棣沉吟片刻,觉得他说的有理,便点头答应,纪纲这才长舒一口气,心道:“好在自己脑筋转的快,不然在这荒山野岭之上,万一出个一差二错,自己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因为避免马车晃的太厉害,一行几十人行动甚是迟缓,少杰兄弟护在马车两侧,刘纯也紧跟在后面,以备皇上随时召见。
珠儿坐在玉龙身侧,一心一意地给玉龙轻揉胸腹,她一颗心全在玉龙身上,根本不曾顾及旁边坐的是当今皇上。她忽然想起什么,
掀起帘子对杨少杰道:“杰哥,把龙哥的药给我几颗。”
少杰知道自己不能跟在玉龙身边,赶紧拿出几颗药丸递给珠儿,仔细地告诉她哪是止血的,哪是止痛的,珠儿一一记下,细心地用手帕包好,放入怀中。
朱棣在旁冷眼观瞧,见这小丫头长得俏丽可人,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心里先有几分喜欢,他轻轻咳了一声,珠儿立刻瞪起眼睛,嘘道:“小声点,别吵醒龙哥哥。”
朱棣一愣,旋即无声地笑了,他也压低声音道:“你叫珠儿?”
珠儿白他一眼,道:“明知故问。”
朱棣笑容不改,道:“嗯,你胆子不小,也够调皮的,跟龙儿倒还真象。”
珠儿忽地想起眼前这人是当今皇上,心里一阵紧张,口中却道:“龙哥哥才不会调皮呢,杰哥说他不爱说话,最是沉稳。”
朱棣一挑眉,意外地道:“哦?朕怎么觉得龙儿从小就皮的很呢,总爱跟朕对着干。”
珠儿笑道:“我以为他只爱逗我呢,原来跟你也是一样。”
朱棣忽然一叹,道:“这几年朕忙着打仗,他也刻意回避,很少能见到他,而每次见面他都会跟我吵,朕还没生气,他却气得腹痛,上次进宫他又跟朕大闹一场,只是肚子痛的毛病好象更厉害了,要给他招太医也不肯,只说是被我气得,朕见他还有精神跟我闹,也就没在意,想不到,才半年多时间,他竟然病成这样。”
玉龙忽然低低地哼了一声,人已蜷缩起来,珠儿花容失色,道:“遭了,又痛了。”赶紧搓热小手给他揉腹,玉龙已睁开眼睛,冲珠儿无力地笑笑,低低地叫声“珠儿,别怕。”
珠儿美目中已是泛起泪光,柔声道:“我不怕,你好好休息,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却是身子猛地一震,便又晕了过去。
朱棣急叫停车,把刘纯召来,厉声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先让他不痛再说。”
刘纯为难地道:“皇上,现下止痛也唯有针灸,只是车内狭小,您是不是先请移驾……”
见朱棣毫不犹豫地下车去,刘纯吁一口气,让珠儿替玉龙解开衣服,自己取医箱,拿银针,珠儿哪里顾得上男女有别,将玉龙衣服解开,上身除尽,只见他肌肤莹白如玉,光滑细腻,只有心口胃腹之处一片青紫,显然是大力按压所至。
刘纯和珠儿都不禁一阵唏嘘,再看他脖颈之上挂了一条银链,一块美玉坠在胸前,刘纯见那玉纯白无瑕,晶莹剔透,上刻着一条栩栩如生地飞龙,隐隐泛着流光,一看便知非为凡品,不禁称奇,伸手去拿,只觉入手冰冷异常,不禁打个寒战,他惊道:“原来是千年寒玉,这东西挂在胸口,心腹岂能不痛。”说着就要摘。
珠儿急忙制止:“太医别摘,这块玉是用来镇蛊的。”
刘纯一怔,将玉拿在手上想了半天,才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薛神医竟能想得出这等办法,佩服!”
他将玉龙裤腿卷至膝上,让珠儿将玉龙扶起,这才抽出银针,取穴足三里、三阴交、内庭、合谷、公孙、内关、天枢、上脘、中脘、下脘、梁门、气海、关元,还待取背上穴道,已听玉龙道:“不用这么麻烦的,只取足三里、合谷止痛就好了。”
刘纯转头见他竟然面带微笑,叹息一声道:“你呀,真亏你痛成这样还能笑得出来。”
玉龙摇头笑道:“纯哥你弄错了,我其实没有积食,所以这梁门、下脘、内庭、天枢的针可以取了。”
刘纯略一呆,辩解道:“你现在是腹内无食可积,吃了东西,看你会不会积食。”话虽这么说,但仍是依言将针取下,又伸手去拈他腹上的针。
玉龙又笑:“纯哥又错了……”
“又错了,哪里错了。”刘纯这回真不知道错在哪里,皱眉苦思。
玉龙摇头叹息道:“虽说是虚补实泻,但我这身子……”
他话未说完,刘纯已是一拍脑门,道:“是我错了,气未至而遽行补泻,徒劳无功。”
说罢便欲推拿,玉龙点头道:“儒子可教也。”却是自行伸手把针一一取下,淡淡地道:“这些于我毫无意义。不必浪费时间了。”
刘纯呆了半响,摇头苦笑道:“你呀,就是太明白了,薛前辈真不该教你医术。”
玉龙穿好衣服,正色道:“不说笑了,趁我现在不痛,我想跟你讨论一下仪姐姐的病。”
一提到皇后的病,刘纯心里登时一沉,面露忧愁道:“我一直用家传的沙鱼胆给表姐治疗,倒也有些成效,但只怕仍是控制不住病情,龙儿,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玉龙微一沉吟道:“玉龙医道尚浅,也曾跟薛先生讨论过,他也认为目前这种方法是最有效的,只是在我看来,纯哥的方法副作用太大……”苦笑一下,又道:“这一点玉龙是深有体会,胃肠不舒服,食不下咽,人便没有力气抗争,疾病便更加肆虐,所以食疗还是很重要的,既然病情比较稳定,那提升胃气才是当务之急。”
刘纯频频点头,道:“我只顾着控制她的病情,以为丢车保帅才是最要紧的,倒真忽略了胃气不足这个重要问题。”
此时只听朱棣闷声道:“刘纯,你还不下来。”
刘纯吓的一缩脖,玉龙笑道:“看来皇上沉不住气了。”
刘纯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下车,朱棣冷冷地瞪他一眼,怒道:“你们聊得很开心哪,忘了朕还等你回话吗?”
刘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道:“臣罪该万死!”
玉龙早探头出去笑道:“四哥,你又吓到他了。”
朱棣见他脸色虽然还是苍白,笑容却很清朗,放下心来:“看来是不痛了,有精神取笑朕了。”
玉龙孩子气地一撅嘴道:“还不都是你气的。”
朱棣轻拍他脑袋一下,道:“也不知道是谁气谁。”
玉龙一捂头,哼道:“干嘛又打人家头,打傻了怎么办?”
珠儿从没见玉龙这样孩子气的样子,只惊得瞠目结舌。
朱棣哈哈大笑,道:“朕说的没错吧,他是不是很调皮?”
珠儿这才反应过来,笑道:“这样的龙哥我可是头一次见……”
玉龙窘的满脸通红,恨不得自己立刻晕过去。
朱棣故意一本正经地道:“这小子唯独不听我的话,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朱棣说的是实情,玉龙跟朱棣的感情更象是父子和朋友,朱棣对他从来都是宠溺有加,他在朱棣面前是个孩子,可以肆意任性,而在云宫,他先是神童,少宫主,大家都对他寄予厚望,然后他是病人,就连父母的爱抚也都是小心翼翼地,仿佛他是玉做的,一不小心就会破碎,大家的爱护反而成为他的负担,就算在少杰面前,因为两人朝夕相处,少杰太了解他的痛苦,有时他也想随性发泄一番,但看到他眼中的关切和疼惜,他也只能作罢,没有了发泄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