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煞》苜栩十九

39、回忆的终点（二）

　　它们都是高智能的生物，此时更是浩浩荡荡的从四面八方扑向对面，地狱自然是没有想到有这一招，獬豸是远古神兽，消失许久了。这次的规模不是很大，但这么多獬豸，可见无陌也是倾尽了全力。
　　我们几乎是全程在后方，看着那些獬豸狠狠地冲向对面，不能使用法力，地狱应对起来十分困难。
　　一片血光中，被撕裂的身体，被咬断的四肢，来不及发出的哀嚎，将士们圆睁的怒目，都在这一刻深深地烙进了我的脑海里。
　　“无陌……”我小声地唤他，“这些……差不多就行了吧。”
　　神兽突然出现本就叫人措手不及，更何况是这么多神兽，还是在不能使用法力，但是神兽的攻击力丝毫不见下降的地方。
　　无陌笑了几声，道：“阿洛，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心狠这句话你应该是从小听到大的啊，到底那个诸夏教会了你什么，让你变得这么软弱呢。”
　　“无陌。”我冷冷的回答，“你不必这样对诸夏冷嘲热讽，我们就事论事，他们是普通的攻击力，而我们使用神兽之力，如此胜之不武不是叫人羞愧么。”
　　“赢，就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无陌没有看我，眸中反射着前方血红的光。
　　我看着前方的厮杀，不知道诸夏是否也在里面，心里的焦急愈发厉害。凶狠的獬豸和地狱的军队混成了统一的黑色，从中喷发出的绝望的红，叫我心惊。
　　我有我的立场，那么这个时候就应该束手旁观吗。
　　可是，那些，都是诸夏在乎的人啊。
　　我咬着牙，快速地扬起马鞭，用力地挥舞着马鞭，马长长地鸣叫一声，便直接往前面冲过去。
　　“阿洛！！！”我听到无陌在后面慌张的喊声。
　　但那又怎么样，我没有诸夏那样伟大的责任心，一整个世界，我只希望他一个人安好无事。
　　我很快就来到战场的中央，因为没有跟这些獬豸接触过，所以它们并不认识我，我一边躲避着獬豸和看见我十分诧异的狱人的攻击，一边大声叫着诸夏的名字。
　　我的白衣在它们的黑色中肯定很显目，可是它也染上了诸夏不喜欢的血色。我看到无陌也在迅速的冲过来，他拿着竹哨吹响了几个音符，那些獬豸便不再攻击我，只是应对着狱人，我也有些费力。我们的军队人数很少，应该是无陌临走前吩咐了什么，此时都只能围在很外面，全副武装的观察着这边的状况。
　　舞剑的右手已经累得麻木了，无陌一直在外围，无法接近我，我早已顾不上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拼命地冲向里面。
　　我在做些什么呢，诸夏就算是在这里，也肯定是主将，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但是我为什么还是这么担心呢。使用神兽这样的方法，对诸夏是不公平的，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让这场对诸夏不公平的战役继续下去了。
　　“诸夏！”我用力地抹掉眼睑上沾染的血，眼睛有些模糊。仍在大声呼叫着他。我很久没见他了。
　　余光中也是恍惚中，一个白色身影一闪而过，我立即转过头去，看的不真切。只是他站的远远的，眼中的悲悯和深切的担忧我却可以一点一点的感同身受。
　　我看到他的唇对着身侧的将士动了动，我的马忽然被来势汹汹的狱人横扫过去，断了前面的双足，我没有料到，身子失衡地往前倾，无陌急急地冲到了我的身边，长臂一伸，便把我拦腰抱过去，跌在他的马上。
　　“我真是怕了你了，阿洛。”他的声音无奈而不甘，拿出竹哨，吹了长长的几个音，獬豸便极其默契的退到了我们身侧，以我们为中心，面对着他们。
　　几乎是与此同时，狱人也纷纷往后退，跟我们对峙着。
　　我看到也是一身白衣外面是简单的黑色的护甲的诸夏骑着马不急不快的走出来，我在无陌的马上坐正了，想挣脱可是他死死地扣着我的腰，我的力气敌不过他，一时间无可奈何。
　　“这一次算是我们败了。”诸夏开口，眉眼间不是我熟悉的那种温柔缱绻，他是真的有王者气概的人，我不得不承认。
　　“诶，算了算了。赢了你们，输了阿洛可不行。”无陌笑着，温热的气息扫过我的耳垂，“阿洛不喜欢这样，我可是真心体会到了。”
　　“确实很危险。”诸夏简短的回答，眼神中有责怪，我心虚的低下头。
　　“阿洛向来都不是这样没有自制力的人，想来是我真的让她生气了。”无陌说着，声音冷了下来，“我从来不做什么谦让，就算这一次没有赢也只是因为我不想，所以我们就此打住，等下次我不带獬豸，好好的跟你们打一场，也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输赢。”
　　“……好。”我听到诸夏笃定的回答。
　　“那走咯。”无陌拍拍马头，就要往后调转，见诸夏没有反应，冷笑，“怎么，不服么？”
　　诸夏，一人一马，立在队伍的前面，血泊中，全是他们战士的残肢骸骨。
　　“我要带他们回家。你们先行吧。”他面无表情地说着，然而我体会到了他心中的愧疚，这一场战役，总归是他没有判断好局势，太过于轻敌而造成的。回家，我想起华凝说过的话，果然，这样的领袖，是应该收到爱戴的。
　　无陌没有回答他，转身就走了。獬豸朝着他们吼了一声，随后紧跟在我们身后离开。
　　我转过头看向诸夏，他果然也在看着我。他不要让我做今天这样危险的事情了，我看着他的眼神懂了。一直过了很远，直到我看不清了，才听到无陌在我耳边说：“阿洛，你就是喜欢他这样的假仁假义吗？”
　　我不欲与他争辩，只问他：“你说的，以后不带獬豸出来的话是真的么？”
　　“当然了。下一次，我可不能让你再说我胜之不武了。”无陌放慢了速度，缓缓地靠近我们的队伍，“诸夏……呵，他们地狱那一套学着人间的假仁假义三纲五常什么的我最看不惯，他，又算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回答他，看到天边的夕阳一点点坠落下去。

　　就这样在异世界经历了好多次战役，有很多次我都能够遇到诸夏，他跟我一样的白衣，跟我一样在这样的乱世中坚持着。
　　我也从最初的有勇无谋变得偶尔能够在无陌身边出谋划策，我现在没有办法选择立场，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诸夏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我那样子的任性，一次就够了。从今之后，我也要学着做一个能为自己臣民负责的人，做一个，跟诸夏相似的人，他喜欢的那个样子。
　　我在战场上也见到过华凝，我向来知道他们地狱女子上战场跟我们妖界是一样的，但我没有料到华凝那样厉害，跟她几次交手，都不分上下。若是使用法力，我知她一定是比不过我的，但她武力练得这么厉害，想必也是花了很多功夫。她为了能给诸夏良好的帮助，真是下了一番心思。
　　见到过一次阿暄，不过他好像真的只是单纯的像他说的那样来看热闹的，并没有做什么事。我的心被磨练的很锋利，再见到他时，我已可以很淡定。可是会疼，当然会疼。
　　所以在一次巡视回来时，见到师父坐在大厅的时候，我并不惊讶。
　　我走过去，稍稍低头，恭敬地唤他：“师父。”
　　他看着我，笑了：“来，坐。”
　　我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我离开也没有多久，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师父笑着，却并不是责备的语气，“阿暄也跟你闹别扭了吧。”
　　“师父，那可不是闹别扭。”我沉着声音。
　　“好了，不说他，你们两个，本就是不同的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也不算出乎意料。”师父站起身来，四处看了看，“这里虽是战场，但是布置还不错嘛。”
　　你看，我的师父，墨敁行者从来都是这样淡然，因为他实在是活得太久了，什么都见识过，所以什么在他眼里，都成了过眼云烟，不值得过多在意。开心吗？会过去的，难过吗？也会过去的。那么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反正以后仍旧会经历的。
　　“师父，那么你此次来，是为了我和阿暄，还是我们妖界呢？”
　　听到我直接的发问，师父停下来，笑着：“你看你，这样的性子还是不变。也不让我过渡一番。”
　　我不语，他便又坐下。
　　“阿洛，我前段时间也听闻了你单身冲入敌营的故事，旁人不解，还以为是你英勇非凡，我却知道束缚你的不过是一个情字。我看得出你变了许多，或者说，你心底的一些东西被激发出来了。这真的很好，真的。你注定是一个狠心绝情之人，但必然不会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我便也就放心了。这段时间我四处游荡，又收了一个小徒弟，她啊，也是一个六界行者，挺没心没肺的，若不是遇到了我，恐怕早就被其他的六界行者给消灭了。可是阿洛，你知道吗，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么幸运的，所以，无论你今后将经历什么，你都要有十足的准备去面对。不能慌更加不能怕。所以呢，我此时来，并不是帮你和阿暄修复关系，更不是妄想来化解妖界和地狱的矛盾，你是我现下最担心记挂的一个徒弟，我只是想要你好。所以我就来了。”
　　我听得一时语塞，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师父。”
　　师父摆摆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好好打仗，我就在这看着你就行，生命太长了，总归要为了一些事情暂时停留一会儿。”
　　“那你那个小徒弟呢？”
　　“噢，她啊，”师父的眸中露出难得的宠溺，“她潜力挺大的，经过我的训练应该能够保护自己的。现在她还在完成我给她的任务呢，不碍事的。”
　　我还想跟师父说些什么，却有人进来禀告让我过去商量方案，现在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了，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们心里都知道。只是花落谁家，我们也都还在做最后一搏的准备。
　　“去吧去吧。”师父看着为难的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