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煞》苜栩十九

3、 会向瑶台月下逢

　　时光过去了三年。她的灵力突飞猛进，也越来越懂得养精蓄锐。从来不在人前表现出来，她知道，若是被族长夫人发现的话，一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她自然可以不理会，她只是在意典淞。她还是不想让他为难。
　　每个月的十五典淞都会来看她，会带桂花糕给她吃。说来奇怪，她讨厌吃甜食，除了桂花糕。也会带桃花酿，她喜欢喝，典淞从不让她喝多。其实也不是一个人吧，他总会用他的方式陪伴她，可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种陪伴不能够持久，可能便是因为这样，才会分外珍惜，珍惜的时候，才会有那样深刻的难过。
　　芍落在这一年的春天及笄，族长夫人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对她的事情上心，想着把她许配给哪一族的王子才能把利益最大化。芍落看得透彻，没有打算参与的意思，总归是他们自作多情，她并不多理会。
　　春天过去得很快，桃花也谢了。娇嫩的花瓣跌到泥土里，后来的几天都看不见了，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桃树上只留下枝干上粉色的花蕊，很温柔地，用属于自己的方式继续绽放。桃树少了花便少了一分风景，但却无故又散发出几分生机，芍落时常在窗边倚着，不修炼的时候就只是看着桃树，心里是自己也无法解释来源的安宁。
　　也许这桃树真真通灵，那日芍落照往常一样跑到院子里去看它，却在密密的枝桠下，捡到了一个人。
　　是个男人。应该是个好看的男人。
　　他蒙了面，双眼紧闭，似是昏迷。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与众不同，深有压迫之感。芍落识人不多，但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强大气场，是可以一眼睥睨天下的尊贵，也拥有可以让人不由自主便折服的气魄。
　　芍落蹲下身子，运气探了探他的法力。很空，又像是没有边境。法力对于他而言，要么是没有，要么是绝世高手。
　　她又细细打理他，黑衣黑靴，剑眉微蹙，似是在忍受着什么。于是她觉得，他应该是后者。一位绝世高手，不知发生了什么落难于此。
　　她天性不拘，四处看看，没有人在。便小施法术，把他移进屋里来。
　　约莫是在桃树下躺了许久，他也带上了淡淡的桃花香味。很好闻。
　　芍落坐在床塌上看他，他应该是好看的，不知道有没有典淞那么好看。
　　好奇心驱使，不自觉间，手已向他探去。在触到他前额的瞬间，却像触电般缩回。
　　一则她想，若真的是个高手，她瞧见了他试图掩盖的真面目，他许会生气，那么且不说能不能在他身上得到好处，可能还会被他迁怒，反而受罪。
　　二则，他的额头好烫！
　　越想越不对劲。这种温度芍落太熟悉了，就是母亲病重时发热的温度。
　　他…该不会是病了？
　　若是死在此处，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芍落心下一惊，便想着要把他移到哪里去。桃树那里是不行了。那里毕竟是她的地方，出了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再说她也不忍心让桃树沾染上污秽之气。
　　族长夫人好像去大长老家中观礼去了，大长老家今日移植菡萏。种花一事，在她们花妖一族本就是大事。
　　那么，移到她院落中去吧。
　　她心中暗笑，小孩子恶作剧时的快感弥漫开来，双手正欲施法时——
　　“啪！”蒙面人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腕就只有这么细，是熟悉的触感，只有他知道。
　　“帮我护法！”他的声音低沉又有些沙哑，像是用尽全力。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芍落看得出他没有昏过去，他清醒着，他是在一边忍受痛苦，一边运功疗伤。
　　这可如何是好。芍落蹙眉。看着他几乎是毫无防备的运功，一种被人信任的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相信她吗？跟那些人不一样，相信这样子的，这样子的自己吗？她低头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芍落盘坐起来，从体内瞬间迸发出一个光球，淡淡的光华笼罩了他。她的额头渗出汗珠，灵力却丝毫没有停止运转。第一次如此耗费灵力，所幸她眼见着他紧皱的眉一点点舒展开来，他到底是受了什么伤呢，都运功疗伤这么久了还没有好，自己这是第一次为别人护法，灵力似乎就要耗光了。
　　慢慢的，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了，她告诉自己要撑住，脸色却渐渐发白，终究在失去知觉之前，看到他收功的动作，这才放下心，沉沉的昏睡过去。
　　好像睡了很久。元神修复得很好，身体也像是没有耗损过的样子，应该是那个男人帮的忙。她挣扎着睁开眼睛。不由自主用手挡住突如其来的光线。
　　“小姑娘醒了？”好听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芍落侧过头去看，只觉得闯进了一片深邃如海洋般的眸子。
　　他眉眼俱笑，用食指抵抵她额头。一阵薄凉仿佛传递到心尖上。他说：“你这小姑娘胆子不小，敢用命去搭救他人。”
　　她愣了愣，想要反驳他，却只说了一句：“咦，你的面罩呢？”
　　他一顿，又用手揉揉她的发，笑着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的动作让她心头发颤，很熟悉，有一道光似乎穿越了千年把她笼罩。
　　芍落下意识拉住他快完离去的衣袖：“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良久不语，像是在犹豫什么，清风闯进屋子里，把熏香散发的香烟在空气里变换成婀娜多姿的样子，他最终转过身来缓缓地说：“傻瓜，我是无陌啊。”
　　窗外传来鸟雀呼晴语，有一片叶子在初夏的风中飘落到地上。世界，很安静。宛若是若有似无的琴声，跟着蝴蝶飞舞。很破碎的画面和片段的记忆似乎要涌出来。明明在眼前浮现了，那是什么呢，芍落努力想看清楚。
　　但是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无陌”，她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但他带给她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一阵漩涡，看不清漩涡中心到底有什么，只是潜意识里都知道那些一不小心就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后来，芍落方发现，她的右手手腕上，多了一条手链，简单得再不过了。黑色的线，上面只系着一颗银色的石子，看似暗淡无光，却是说不上来的独特，是跟所有的，天下所有的石头都不一样的，芍落看着，心里这样想。
　　那一年，她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