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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暗流——贵胄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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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之内,夜幕在宫灯咄咄逼人的火光下恍如白昼。“把灯都给朕熄了!”郑毓安烦躁地一挥手,他疾步向寝宫走去,宽袍大袖衣衫飞扬。韩建在后面小跑跟着,一边抻着嗓子冲小火者嚷嚷,“都熄了都熄了!快快快……”
暮色四合,气氛瞬间变得肃穆压抑。郑毓安靠在坐榻绣床之上,今天昨天朝廷上出的大事让他烦闷不堪。宫人们挑了帘子,他摆摆手,“下去吧。”这时韩建又上前小声道,“圣上,湖陵公主求见。”郑毓安抬起疲乏的双目,“公主?”“是,圣上……殿下她说有要事求见您呐……”“让她来。”……
前一天的夜晚,碧琼院的前门照例熙熙攘攘脂香粉腻,后院却迎来了位不速之客。两位高大而面无表情的客人引着一位戴着长纱幂离一直遮到脚跟的女眷进了后院的小门,王瑾不动声色,将他们引入侧厅。两位身着夜行衣的客人不入,只有那女眷进了侧厅。
“您是……”王瑾那种江湖人的洞察能力告诉她从后门进入的客人多半不是等闲之辈,她很是小心地询问。“冒昧了,烦请带我见见那些人……”王瑾警惕地琢磨了一下“那些”的意味,对面的人却从幂离中抽出一只细白的手来,手上捧着一个雪白柔软的小活物,“别担心,他们见了这个就知道我是谁了。”
那是一只雪白小巧,生着一双樱桃红色的小猫头鹰。
“琳琳?”四人见了“小粉团”,又见这位走入密室的客人除下幂离,露出在北平遇见的那个名叫琳琳的少女的脸庞。“是我。”琳琳笑了笑,脸颊粉嫩圆润,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软好听。姜亦抒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不过,我不叫琳琳。之前,我一直没告诉各位我的名字……”琳琳坐下,伸手拢了一把鬓边散落的碎发,“我叫……郑毓霖。”
“湖陵公主?”林应忽地叫出声来。她心中固执地把皇帝当成她满门被诛的仇人,即使从葛红娇口中得知真凶是范阳王,也是多少难以释怀,毕竟下旨杀人的还是皇上。如今,对面就坐着郑毓安的亲妹妹,她忍不住按住手中峨眉刺把柄。姜亦抒看出门道,冷冷朝林应摇了摇头。“你们,知道?”郑毓霖见除了林应外其余人反应都不大,不由有几分好奇,毕竟普通人知道对面坐着当朝皇上的亲妹妹,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多少都该有几分激动。其实赫洛苏亚和古笑誉根本就不知道郑毓霖是谁,湖陵公主又是谁。姜亦抒摘下耳机,“事先猜度,认为殿下应当是某王府郡主,却未曾想到殿下出身如此显贵。”他说着,嘴上的口气却没半点奉承之意,“殿下夜幕里造访,莫不是……”他直起身子,口气渐变至冷峻不安。
他们又听见琳琳,不,郑毓霖说出了下一句话,“殷哨头被我哥哥逮捕下了大狱了。”
所有人的都跳了起来。古笑誉急得一把拉住赫洛苏亚的胳膊,“姐姐姐姐,你快看看他那块血布!他的魂还在吗?啊?他还活着吗?”赫洛苏亚呆愣愣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林应按着雁翎刀的刀柄咬住嘴唇,“郑毓安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郑毓霖被几个人弄得有点手足无措,还是姜亦抒最为冷静,“烦请殿下说明经过。”郑毓霖把经过一讲,几个人冷静下来,林应怒气冲冲一圈砸在坐榻角上,“又是宋星展的鬼主意!”郑毓霖眼睁睁看着她一拳砸掉了那块硬木的榻角,抿了抿嘴唇,“这么说,我哥哥也被……骗了……”“你哥哥就是个混蛋!”林应一提郑毓安余恨未消,若不是冲着郑毓霖是来救殷穆屏的,她难听的话更多。
“未必。殿下,只怕这之中另有隐情。”姜亦抒搓搓手掌,缓缓起身,“殿下是有意相助,还是仅仅前来报信?”“能帮你们的话我一定帮,殷哨头是个好人,我可不信他会去杀我哥哥。”“你那混蛋哥哥该杀!”“林应!”姜亦抒瞪起眼睛杀气浓郁,林应没敢再接话。郑毓霖抿着嘴唇,“我怎么帮?”
姜亦抒如此这般一番,郑毓霖点点头,“我哥哥应该能信吧。”“不是信,让他自己剖析利害。你哥哥做皇帝的,也是个明白人。”姜亦抒戴上耳机漫不经心一句,“明人不说暗话。”“姜大哥,照你的计策,这几天你就不回来了?那里不会有危险吧。”古笑誉不放心,“你让我给那婊子下药到好说,我这失心蛊一下,中蛊的人言行全凭我意志。我肯定让她把咱们的意思带给那个姓宋的。不过你……”“行了,听姜亦抒的吧。”赫洛苏亚闭目凝神,缓缓道,“如今殷穆屏还活着……只是,已然危急了……”……
“妹妹见过哥哥。”郑毓霖有条不紊地行礼入座,郑毓安怜爱地看着这比自己小了二十岁的妹子。郑毓霖是先皇老来得的掌上明珠,自幼和自己关系亲密。皇家宗室权力纷争,兄弟亲情淡漠得很,郑毓安的诸多叔侄兄弟分封在外,见面也不过执君臣之礼相敬如宾而已,倒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和自己亲密无间。“妹妹,这么晚,有事?”郑毓安看着郑毓霖少有的凝重脸色问道。
“哥哥,妹妹今番是来说情的。”郑毓霖道,“为暗哨哨头殷穆屏。”“殷穆屏?”郑毓安重复一声,坚决挥了挥手,“此事休提,妹妹,外廷的事你不懂,少插手。”“哥!”郑毓霖急问道,“你就那么相信,带刀行刺这样不着调的谬事?”“妹妹,如若你今晚只是为了说此事,天色已晚,还是会寝宫休息吧。”郑毓霖淡淡地说。
“妹妹今晚就说此事,偏要说完!”郑毓霖耍起了得宠公主的小脾气,“哥,你想想,昨天的事情多荒唐!他殷穆屏要是真有心图谋不轨,哪用得着如此拙劣的手段。倒是那个宋星展,欲盖弥彰,满口诡辩……”“霖儿!”郑毓安稍稍提高了些声音,“回去歇吧,别说了。”
“自古明君都能从谏如流,哥哥也是圣明天子,怎么连自家妹妹的良言都听不进去?”郑毓霖丝毫不退让,“殷穆屏说宋星展在江西任上滥杀鄱阳湖渔民冒功,原江西巡抚吕大人案上可是句句详明查有实据。殷穆屏说他宋星展在山东仰仗职权擅杀宏正镖局父女,还借交接职务名义松弛海防引倭寇入境,都是件件属实有凭有据!哥哥放着那么多实证不查,倒因为一把莫名其妙的刀子把殷穆屏下了狱,妹妹不明白!”
“霖儿。”郑毓安听完郑毓霖的话,“你从哪得知这些外廷之事的?”“你,你别管!”说实在的,郑毓霖一天之内把姜亦抒教给她的这些说辞都背下来,着实不容易。郑毓安拍拍郑毓霖的膝盖,“妹妹你说的,哥都知道。你也许清楚表象,却有很多东西不明白,你回去吧。”
“妹妹明白!你是忌惮魏阁老,还有,还有范阳王!”郑毓霖嗓音提高八度,毫不客气揭了郑毓安老底。郑毓安顿时浑身一震,眉心攒出一颗皱纹的疙瘩,他忍无可忍地重重拍了一把坐塌扶手,“一派胡言!你听谁说的?!”郑毓霖不知,姜亦抒把这最机密的东西告诉她是让她留着当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刺激她那个猜疑的哥哥。偏偏郑毓霖说急了,一顺口就说出来了,此时为时已晚,她总不能把姜亦抒他们抖搂出来吧?听着哥哥的声音严厉起来,郑毓霖也吓了一跳,眼里含着两汪眼泪,嘴里说,“我……我前些日子去北平玩,他们都那么说!”
“他们?谁?”郑毓安逼问。郑毓霖心一横,“街头巷尾,市井街坊,都已经把它当成谈资了!”她以为这句话说出来,郑毓安必然龙颜大怒,已经做好了挨臭骂甚至被罚的准备了,没想到郑毓安愣了一会,手颓然从扶手上滑了下来。“哥哥?!”郑毓霖看着哥哥颓唐的样子,反而吓到了。
“妹妹,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吧。”郑毓安平息了几口气,淡淡道,“我的确是忌惮那些外臣和藩王,我也知道,宋星展是他们的爪牙,殷穆屏……”郑毓安顿了顿,“我不清楚这个人秉性,但我也不信他做得出带刀行刺这样的蠢事。现在的情况……”“难道说哥哥要拿殷穆屏当替死鬼,来讨好那些乱臣贼子?”郑毓霖已经把话说得有些难听了。郑毓安的沉闷在她看来就像默认一般,郑毓霖急急地追上一句,“哥哥,妹妹去北平游玩,殷哨头可帮了我好几次,冲着妹妹的面子,你也不能这样对他啊!况且……”郑毓霖忽地故作神秘压低声音,“就依现在宋星展这些人的胆子,哥哥你不用下旨,他们都敢杀了殷穆屏!”见郑毓安抬头皱眉,郑毓霖把姜亦抒教给她的台词一句一句背了出来,“矫旨可是通天大罪,要是这些人现在就有这样的胆子,哥哥你就不能再姑息了否则……眼里没有皇上,这样的臣子就该杀!你为什么不拿殷穆屏当个引子,试试这些人呢?”郑毓安的脸色稍稍有变,郑毓霖说出了姜亦抒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哥哥,这几天,你干脆去牢里看看究竟吧。不是有句话叫眼见为实嘛!”
说着,郑毓霖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早春寒冷,可此时她后背已经汗湿一片。
郑毓安没说话,半晌,他说,“妹妹,回去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