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点香樟》香樟疙瘩

1、十里香樟

　　时安言不喜欢这里，很不喜欢，非常不喜欢，万分的不喜欢。
　　没有移动电话，没有电脑，就连电都是极不稳定的！想着昨晚半夜起床摇曳在自己床边的煤油灯还是柴油灯？反正就是那种一个缺了个口的碗里，装着点油，再用卫生纸搓成条，点亮的灯。
　　时安言不爽的啐了口骂道：就你这样子也好意思说叫灯！这不是在侮辱我们爱迪生嘛。
　　时安言坐在田坎道上，屁股底下放着一堆的杂草，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极其无聊的望着那几个被风吹得左右漂移的浮标。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老爷子怎么就能狠下心，把自己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时安言真想冲回上海，跪在老爷子的面前，虔诚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啊。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时安言自己也知道，他是不会从心底承认自己有错的。
　　十四岁，也许对于这个四川的小县里的小乡里的小村落里的孩子而言，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年龄。可是对于自己，这已经是一个应该思考未来的年龄了。
　　按照时家历来的传统，自己在满十八岁的时候是应该被送出国的，不管……自己愿不愿意。
　　可是，这不是时安言想要的生活。不是什么舍不得家人，也不是什么害怕离家背井，更谈不上什么爱国情操。时安言只是不喜欢自己的路被别人安排！也许自己有那么一点青春期的叛逆，有那么一点偏执，可是时安言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至少他骨子里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极其顺从老人意愿的好孩子的！
　　还有四年啊！如果被送出国，那读的专业就一定和二叔时唯的专业一样是读MBA了！其实，对二叔的那个专业，时安言是极其向往的。可是……一想到以后自己的一切朋友，事业，婚姻……都不能由自己掌控，时安言禁不住的又叹了口气。
　　“你现在坐的草堆旁，就有一堆鸟屎！”稚嫩清脆的童音淡淡的诉说了一个事实。当然，听到这个事实的某人，是极其不愿意知道的。
　　“什么？什么？哪里？哪里？”时安言跳起来，左右的牵扯自己的衣服“衣服上不会粘着吧？”
　　“没有！”
　　听到衣服上没有，时安言才放下心来，无所谓的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而望向那个说话的孩子。
　　恩，确实是孩子。当然，某人已经忘记自己也是才十四岁……的孩子。那孩子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不同于这两天自己看到的那些农村孩子。那些孩子一般都有健康的小麦色或者古铜色的皮肤，基本都是虎头虎脑的。虽然带着孩子的天真，却有着成人的沧桑！而这孩子白皙的皮肤里透着点红，像极了那成熟的桃子。
　　时安言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词来形容这孩子，唇红……恩，牙齿看不到，明眸……恩，牙齿看不到。
　　小孩儿板着一张脸，不耐的看着时安言在那里抓耳挠腮。
　　“我说……”小孩儿似忍耐着的声音终于唤回在那里搜索词汇形容人的时安言。
　　时安言一手放在脑袋后，睁着一双大眼看向小孩仿佛在说：什么？什么？什么啊？
　　“你能不能让我过去啊，你坐在这大路上钓鱼，让别人怎么过路啊？没看我背上背着猪草吗？你没事能不能不要碍着别人啊？你想钓鱼就去河边钓，要不坐对面的坎上啊，不知道你坐在这里让人很想把你踹下去啊？”
　　时安言这次真傻眼了！就看见那小孩儿那似樱桃一样红润的小嘴，霹雳拍啦的冒出一些他听不懂的问句。他腹诽着我没得罪这小孩儿吧？怎的第一次见面就看我不顺眼？
　　很久以后，当时安言问那个小孩：“哎……我说，那个时候你怎么发那大的火啊？我那个时候没得罪你啊？”
　　那个时候那小孩儿歪着身子躺在时安言的怀里，舒服的蹭了蹭：“谁说没得罪……你来我们村那晚上，我爸就被村里的书记找去了。要我们村里这些小孩陪着你玩，说什么：这孩子啊，是城里来的，可怜得很哟，听说长这么大，连田里的稻子，土里的麦穗子都不认识哟。老赵啊，强叔啊，大伟啊，你们让自家的孩子多带着那孩子出去田地里转悠转悠，也涨涨见识嘛！回来以后就让我们这般和你大小差不多的孩子，天天出去和你玩呗，害我连犬夜叉都没看到结局！你说，得罪我没！”
　　时安言的双手不安分的在那小孩儿的毛茸茸的脑袋上来回揉着：“可是，没见你来找过我玩啊？”
　　那个时候时安言是记得的，才去那个小村的前两天的确很多村里的小孩子来找他出去玩的。那个时候觉得那些小屁孩简直土的掉渣，而且完全没有共同语言，而且……他们那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不是谁都能听得懂的啊！所以时安言来者皆拒，宁愿自己一个人钓鱼。
　　可是，他敢肯定那个时候那小孩儿绝对没有来找过他。
　　小孩儿听着时安言这么说的时候，突然抬起头，狡黠的对着他笑“我自己一个人去斜坡晒太阳去了！”
　　第二天小孩儿起床去书房，就看到书房的书桌上，放着犬夜叉的原装漫画和碟片。小孩儿撇撇嘴，我早就看完了，现在才买给我，我现在只看《进击的巨人》《黑子的篮球》了。嘴上虽然这样说，手仍然打开漫画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那个……”时安言看着小孩儿额头上的汗，再看了看小孩儿肩上背着的大背篓，大概理解了一点小孩儿对自己的怨念“我帮你背吧！”
　　“恩，什么？”小孩儿不确定的看着时安言，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这城里人能这么好心？不过，个头倒是蛮高的，力气应该不小。
　　“我说我帮你背，你看你这小身板啊！怎么背这么多啊。”时安言边说边从小孩儿的背上接过背篓背在自己的肩上。恩……还蛮沉的。时安言今年大概175，而那小孩儿最多155，比自己足足矮一个头。看他背着也不是很吃力的样子，这力气也确实蛮大的。
　　小孩儿看着时安言背着自己的背篓站在那儿笑，就觉得这个人特傻缺！
　　背着背篓的时安言和小孩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是这儿的人吗？”时安言特好奇的问。
　　“恩……哪那么多城里人到我们这小山村来体验生活啊！哎，我们这儿连鸟都不拉屎啊！”小孩儿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的望着时安言。
　　时安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刚才我怎么就把心里话吼出出来了呢。
　　“你叫什么名字啊？”
　　“赵墨”
　　“墨，是墨水儿的墨吗？”
　　听到时安言说“墨水儿”的时候，赵墨的脸瞬间有点扭曲起来“恩，你叫时安言吧？我听我爸说的。”
　　赵墨站住，突然转过身问时安言。时安言听着赵墨说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老爷子屋里的那副水墨丹青的国画，觉得那画的韵味和这个说这话的人极其相似。白皙的脸，墨染了似得眼眸。正这样想着，他根本就没有发现赵墨停了下来。
　　当时安言的下巴磕着赵墨的脑袋瓜，赵墨的鼻尖撞到时安言的胸口的时候，两个人都痛得闷哼了一声。
　　赵墨抬起头，不满的瞪了时安言一下，不再开口，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时安言望着赵墨的背影，愣在了那里。
　　那因被撞而微红的鼻尖，那双含着水汽的眼，那表示不满撅起的嘴……还有那张白皙的娃娃脸！他妈的……怎么……怎么和女孩子一样啊？恩……甚至比女孩子还水灵。
　　时安言十四岁，是在魔都长大的十四岁，是听着同寝室的那些哥们儿黄段子胡侃了几年的十四岁。所以，对于那些情啊，爱啊，不说亲身体验，至少也是见怪不怪了的。
　　当然，你问为什么没有亲身体验……如果你的家里有一个堪比法西斯统治者的爷爷，处于叛逆青春期的你也不会有过多的精力去弹琴说爱的。因为，你都把你所有的精力用在了和家里的那老头子斗智斗勇去了。所以时安言同学，虽然收到的情书可以绕地球一圈，他也没有真正的谈过一次恋爱，实践经验自然为零了嘛。
　　时安言觉得这赵墨该不会是女的吧？寝室里那些哥们的女朋友可没有哪个的有这孩子这么……恩，惹人怜爱，水灵！这样子，才是江南水乡的人该有的样子嘛。
　　“你走不走啊？”赵墨看着时安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见他微红的下颚，赵墨歪着脑袋想，该不会真把他撞傻了？城里人都是都是这样……娇弱？（不是不是的啊，赵小墨啊，你一定要坚信时安言那是异类啊！哈哈……）
　　“啊……走，怎么不走，就来。”时安言几步追上赵墨，甩了甩脑袋。这分明就是一男的，只是长的比较秀气而已啦。
　　“你普通话说得不赖啊，我来你们村儿都两天了，就你普通话最好。”
　　没有谦虚的否认，也没有骄傲的炫耀，只是淡淡的回道还好。
　　时安言觉得这孩子，真对自己的口味啊。不像村里其他的小毛孩儿远远的避着自己，也不像村里的那些大人一味的讨好自己。普通话也没有村里那些人的口语，即使是生气吼人的时候，仍然带着江南水乡的软糯。时安言突然觉得这个暑假，在这里过，也许也不会很不爽！说不定会很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