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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立夏·八 ...

  •   不过这张地图跟他所熟知的有些不太一样,许多地方加上了许多奇怪的曲线,有的细有的粗,还有一些黑点,而这些点和线与一个地点密切相关,甄殓的手指移到上面。
      ——天工坊。
      自从司徒一一阴谋识破弃坊逃走后,天工坊就陷入废弃状态,那里弥漫着毒雾散布机关,一般人不会特意踏足其中,更何况传说那里头还有未清理赶紧的尸人余孽,跟风光秀丽的万花谷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但这张针对天工坊的地图,分明是有人对其再起利用之心,至于是谁,打开第二封信,瞧瞧署名就清楚了。
      天一教教主乌蒙贵,不知为何,甄殓脑中蹦出四个字:“果然是他。”。
      信的内容大致就是拜托唐甄给寻个向导,一个熟悉万花谷能够带他们重沓这些司徒一一当年标出来的隐藏道路前往天工坊的向导,当然看信里和唐镇的态度,要是他真做成了这个向导,那工作可不仅仅是带个路就完事儿了这么简单。
      甄殓叹了口气,把信纸扔到了桌上。
      第二天他就去求见了唐镇,反正他一向是行动派,唐镇那边恐怕也不会喜欢他面对这种抉择拖拖拉拉太久,总之没有好处。
      “先生可考虑清楚了?”唐镇眯起眼摇着扇子,跟强作镇定的甄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次依旧是在洛阳他的宅邸里,看样子唐镇也刚刚从那位新夫人的住处出来,整个人舒爽惬意得很。
      不知道这位若是得知他和他的新娘关系发展下去可是妥妥的□□,他还能这么悠闲自在么。甄殓嘴上带着冷笑想着。
      “考虑清楚了,唐公子几次三番救我于水火,为公子做事,是应该的。”甄殓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唐镇听闻爽朗大笑:“果真是俊杰,如此爽快!那我就能放心将大事托付给先生了,先生且请移步卿悦客栈等候,不出三日就有用到先生的地方了。”
      “卿悦客栈?”如果没记错的话,卿悦客栈是全洛阳最奢华最高档的客栈,当然也是最贵的,以他现在的财力是万万住不起的,唐镇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忧虑,哈哈一笑说:“先生既然诚信为在下做事,这点小事只是举手之劳,卿悦客栈的一间向南天字一号方可是我特意为先生抢来的,先生不会不乐意前往吧?”
      “哪里哪里。”甄殓赶忙微笑,“让唐公子破费了。”
      “这点小钱,委实不算什么。”唐镇转身召唤道,“福伯来!”
      “是,公子。”那个福伯边应者边健步如飞地朝着这边来了。
      听声音妥妥的必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可是甄殓眼观这位福伯腿脚健硕肌肉结实身材高大,发丝也只是有些微灰白,脸上的皱纹似乎被过于刚硬的面部表情碾平了,什么管家,根本是个打手吧?也许只是退役不久罢了。
      “送这位先生去卿悦客栈,你知道地方吧?”唐镇用扇子指了指甄殓。
      “小的知道。”福伯道。
      这样,甄殓跟着这位老当益壮的福伯爬上了马车,那种被人牵着鼻子溜来溜去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令他不快了,可是再不爽,目前还有什么办法?
      而一手造成他处境的那人,现在正躺在唐镇怀里日日温存。
      这种想法让他一阵恶寒,他努力把这种念头排除出脑海,开始思考更紧要的事情。
      随着马车轮有节奏的咕噜声,目的地终于到了,甄殓下马车的一瞬间,也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一番这最奢侈的客栈果然名不虚传,光是门面装潢的排场和气势就得让一般小百姓望而却步,而事实上,这客栈里头消费的,的确,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商大贾。
      福伯虽沉默但礼数十分周全,他领着甄殓来到柜台,跟那掌柜的互相核对了信息后,便和另一个店小二一起带着甄殓前往后院,一边走着那店小二还喋喋不休的夸耀这卿悦客栈怎么厉害怎么非常还连带嘴里抹油地夸甄殓几句,什么一表人才龙章凤姿之类的,如果不是此刻甄殓心情相当抑郁,恐怕他会不吝啬的夸一句小哥当小二当出人精来了,口才和口速都是一等一的。
      但是进了那天字一号方的大院子,热情洋溢的小二就被福伯毫不客气的碾了出去,空荡荡的大院子里只剩下甄殓和福伯。
      真心如此吗?甄殓明明能感受到那种近在咫尺却将身形隐藏得极好的武林人士的气息,那种感觉应该人数不少,在房顶上?还是另外什么隐蔽的地方?甄殓没兴趣也没办法去探究清楚,显而易见,这只是个华丽的牢笼,他走进大院的一瞬间已陷入被软禁的境地,除非唐镇再次召唤。
      “先生可还满意?老奴回头要向公子回话。”福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满意的很。”甄殓勾了勾唇角,“既然地方已经到了,你先回去吧。”
      “可以,在那之前,还请先生配合。”
      “什么?”
      “交出您的笔。”
      “……”甄殓一时无语,他料到了类似的事情会发生,只是暂时没做好准备。
      于是他将花间用笔从腰上取下交给福伯,福伯也不啰嗦,又伸出一只手:“离经的。”
      两支笔都交出去的时候,甄殓有一种浑身脱力的虚弱感。
      完成了任务,福伯又鞠了一躬,一言不发转头离去,甄殓站在看似空旷却眼线密集的院中,忍不住低低的冷笑了一声。
      远古时期那些第一批成为人类家禽的野兽是如何被驯服的,若是不想使用暴力,就会设下陷阱毒药诱饵什么的,等野兽瘫痪了没有行动能力了,折其爪牙严加看管,另外配以好食好宿,对于那些有可能被驯化的野兽来说,这就是臣服的第一步。
      现在这种情况下,真是想什么恨什么,偏偏这些个想法又特别应景,没准唐镇当真是这样看待他的事情,总之,他如今就是被豢养了。
      还别说,这屋里的条件当真是各种高端大气,比如说那棋盘,桌案是黄金樟所治,棋墩则是香榧木,黑白棋子则是触手生凉的产自南疆的棋子,光是拿起来放在手心摇一摇,手感就足矣让爱棋者倾心,除此之外室内还摆着不少画幅卷轴,竟发现里头有真迹周舫《簪花仕女图》韩滉《五牛图》张萱之《捣练图》,其他几幅临摹的赝品名画也都是高仿的精品,要是可以的话甄殓真想统统带回万花谷,还好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除了名画之外也有不少墨宝堆积其中,其中就有他们万花谷书圣颜真卿的手迹真品,还有不少,另外他还看见张旭亲笔书写的诗句“烈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那笔力劲道简直一个张扬狷狂,混如舞者游龙惊鸿般的身姿。甄殓还注意到墙上挂着架琵琶,下边横放着古琴。甄殓只消抱在手中触摸一番,就晓得这琵琶乃是上等紫檀木做的背架,象牙制的山口,六相,凤枕。
      甄殓对琴更有兴趣,因此先试着调试了那架琴,他将手指放在琴弦上试了一试,没有抗指,打板和沙音的现象,接着他右手一边弹空弦,左手一边按于每个徽弦上,只听没处弦色匀亮自然,衔接得当,再将按音和空弦音反复弹奏徐徐奏起,那琴音如同潺潺流水空谷飞流激越而下连绵不绝,趁此音未绝甄殓将左手在按弦上左右移动,一串袅袅余音绕梁而起,在不大的空间内回荡不绝,他的左手于徽位弦轻点慢拨,每一根弦发出的音色都激越疗量,有一种振奋人心的高亢。
      似乎这架琴……比琴圣苏雨鸾的那台质量更好的样子,甄殓几天就听她弹奏一次高山流水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因此心下更加唏嘘。
      甄殓再次忍不住环顾了一下室内,这里的东西价值连城就是所值非凡,委实让他感觉微妙。
      也许君不惑跟他,当真有些相像的地方,他并没有刻意去模仿君不惑,他俩本来就不熟,但唐镇甚至肯定他就是如假包换,可见这只有脑袋跟他见过面的君不惑,跟他不仅是形象上接近而已,这样似乎可以理解唐澈为什么自从一见到他起就表现出各种抗拒和嫌弃,当然——如果她这些表现都是真心的,他已经无法分清在唐澈身上“真心”的定义为何了。
      如此这般,时而摆摆棋谱独自对弈,时而摆弄乐器转轴拨弦,时而临摹古画墨宝,这屋子里,连茶叶都是上好的品质,几日下来这日子可以算是过得乐不思蜀了,只是他基本没有踏出过院门一步。
      转眼三日过去,甄殓终于再次见到福伯,他说少爷让甄殓去见一些特殊的客人,无疑真正用到他的行动开始了,甄殓又坐上了名为马车实为移动监狱的交通工具,那赶马的自然是福伯本人。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甄殓正在纠结于回忆他临摹颜真卿的《东方朔画像赞》中那最后落的一笔原创的成分多了似有不妥,那一缕香似乎是在不经意间透过了幕帘和厢板,霸道的钻进他的脑海。
      如果非要说是香味其实也跟事实相差一些,一开始的唐澈当然不带任何香囊香粉的,那只是一种在甄殓眼中成为识别标识的气息,独属于她的气息,可以让他从广都镇一路追到巫蛊村的气息。
      “停车!”甄殓想也不想就撩开帘子喊道,福伯愣了一愣,甄殓叫的急,他大概以为有什么突发情况,猛地刹住了车。
      “什么事?!”他愕然问道。
      甄殓二话不说跳下马车,转身朝马车后边走去,那擦身而过的粉衣女子似乎毫无自觉,只是兀自拎着竹篮带着丫鬟往前走。
      “小姐留步。”甄殓离得够近了便开口说道,乾湘一愣,转过身来。
      “原来是君先生。”她款款施礼,低眉垂眼间风情无限,只不过这些在甄殓眼里什么都不是,因为如今眼见的这些全部都是假的。
      “小姐是要往何处去?”甄殓唇角边带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今晚我便要正式嫁入唐府,明日便启程远去长安,过了今晚我怕是再没有什么机会这般四处闲逛,因此求了子远,最后放我出来逛一逛。”乾湘不紧不慢地回道,眼底始终带着薄雾般模糊的笑意。
      “是么,这么巧也是今晚。”甄殓的神色有些黯然又有些嘲讽。
      “先生所指何事?”乾湘笑的无辜。
      “今晚我受人之托,要回万花谷一趟。”他习惯性地想转转笔,却想起来两支笔都被缴了,于是无奈的笑了笑,“我走之前特意来提醒小姐,你还记得你曾欠人一个人情吧。”
      “……记得。”乾湘的脸色变了变,她身边那小丫头神色里防备的成分激烈起来。
      “那位让我转告小姐,‘我天性愚钝,不知变通,遇阻不折,如果身死,望请垂怜,替我敛骨。’。”
      “这什么意思。”乾湘的嘴唇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就是,如果他遭遇不测殒命,无论在何处,还望小姐好心收尸,别让他做了那曝尸荒野的无主冤魂。”话未了,甄殓浅浅一笑,颜若淡金熔光。
      乾湘拽着篮子的手指节都变成了青色,那丫头推了她一把,嫌弃地瞪了一眼甄殓道:“小姐,这位先生看似仪表堂堂却胡言乱语,真是个疯子,咱不理他,日头都快落下了,我们赶紧走吧。”
      乾湘便在丫头拉扯下忙不迭走远了,甄殓不紧不慢地施礼道:“祝贤伉俪早生贵子。”然后才慢悠悠地爬上马车。
      “呵,君先生。”福伯嘴角一丝嘲笑,“你当老夫看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想什么呢,我看那位新夫人尚还规矩,你也识趣点。”
      “福老伯有何见教?”甄殓一如既往的甩开袖子端坐下来,笑容自是怡然。
      “老夫那位主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觊觎他的心爱之物,说起来这种事谁不恨呢?”
      “是啊,”甄殓挑唇一笑,“我也一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立夏·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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