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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惊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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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靖看着她拖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点点头:“你认识路吧。”
“当然。”
“这里去纯阳略远啊,路上要小心。”杨远靖换上了一副颇有些关怀的表情,拍了拍唐澈的肩膀,“务必要把那高人带到这儿来。”
“妥。”唐澈依然只是勾勾嘴角。
决定刚刚做下,唐澈就立刻动身前往远在千里之外的纯阳,纯阳跟长安比邻,离白龙口可就不是一般的远了,不过唐澈自有她自己一套赶路的方法,愣是将七八天的行程,缩短到了三天,第三天夜晚,唐澈终于赶到华山脚下,也没空歇脚,连夜爬上华山。
通报过守夜的道士后,唐澈得以顺利进入纯阳宫。
带着唐澈认路的是个看起来特别青涩的小道士,看来还未修完课业不能下山闯荡,只是瞥了一眼堂澈短裙和黑丝袜之间那一截白生生的大腿就红了整张脸,然后结结巴巴的劝唐澈去天街买个大氅裹着,当时唐澈只心想,若是赫琪来了,是不是得被他塞进炼丹炉抢救呢。
这位小道士据说还是司徒仇收的徒弟,唐澈被他领着来到司徒念的住处等待,据说司徒念每天这时候都会出去觅食。
天色本来就很晚了,唐澈坐在那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多了多久,本能的警惕逼得她猛然从梦中惊醒,一睁开眼,一张清秀灵慧的面庞在眼前放大,那透白的腮帮子还在咕叽咕叽地蠕动着。
看到唐澈猛然惊醒,她便离开她了些,唐澈见她穿着雪白的蚩灵,身量娇小,背上背着长剑,怀里抱着一大堆冒着热气和香气的事物,她手上还拿了串北方少见的南方贡丸往嘴里塞。
“你是……”唐澈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不是找司徒仇么。”道姑眨了眨眼睛,又伸手在食品袋里掏了掏,“我就是啊。”说完她十分自然地将一块荷叶包裹的热乎乎的腊肉肠递给唐澈:“吃吧。”
“你就是……司徒仇?”唐澈不由得站起来。
司徒仇点点头,抿了抿沾了油的嘴唇。
唐澈犹疑着接过腊肉肠,看着道姑自己又掏出一块肉夹馍啃起来,嘴里吧唧吧唧响。
“那……你晓得司徒念迈?”唐澈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有够傻的。
“他是我弟弟。”司徒仇一边吧唧吧唧的嚼一边认真答道。
“你弟弟……!”唐澈突然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只是她脑子现在一片混乱,需要好好整理,她脑中浮现琴心那张清俊的面庞,再眯起眼仔细看眼前的司徒仇,像……太像了……“你有几个弟弟撒?”“司徒念是我的双胞胎弟弟。”司徒仇依旧很认真。
唐澈胸中顿时通明,真相也猜了八九分,她想起了琴心对她说的话,不要告诉司徒仇我在过。
“我这回上纯阳,就是来找你解决一哈你弟弟的事情。”唐澈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道。
“你见过小念?”司徒仇眨了眨眼睛。
“对,你要不要听我从头到尾给你缩一遍嘛?”司徒仇又吞了一个丸子:“好。”
于是把真个事情说完,大概已经过了一盏茶时间,唐澈口干舌燥,拎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你乐不乐意跟我一起切?”唐澈很高兴自己总算问到了重点。
“阴山城有好吃的么?”司徒念眨着大眼睛问。
“有!当然有!”
“不准骗我哦。”
“嗯嗯。”
“那就出发吧。”司徒仇说着站起来。
“……莫急莫急!”唐澈赶紧阻止,“我累惨喽,留我住一宿要的不?”
“可以啊。”司徒仇低头看着她,“你会做好吃的吗?”
“棒棒鸡你吃吗?”“吃!”
“那就没问题,晚饭你包了。”
“好……”当晚唐澈就妥妥的流下来打点司徒仇的膳食了,司徒仇似乎常年一人独居,虽然她看起来比唐澈想象的要好相处多了,但毕竟人心复杂,在纯阳宫也一样,一定是许多复杂的原因,导致这样一个简单直接的姑娘几乎没有朋友。如果不是因为司徒念,唐澈绝不会对她如此上心。
两人坐到一张桌子上的时候,桌上摆了三菜一汤,除了棒棒鸡其他菜式都是最简单最平常的家常菜,属于是个女人都会做的那种,虽然司徒仇的表情还是很飘忽,但是当唐澈最后上菜完毕坐下来后,她漂亮的黑眸子显然兴奋地闪了一下。
“……咋样?”在司徒仇几口下肚后,唐澈挑了挑眉毛问道。
“很好吃。”司徒仇的绝活似乎是一边咀嚼一边语调清晰的发言。
“那就好,多吃点。”唐澈往她碗里多夹了点菜,司徒仇抬头看向唐澈,眉眼弯了起来。
“好高兴。”没等唐澈细纹,屋子里只剩她专心扒饭的声音。
“听说你弟弟切过东瀛,是不是真的哦?”比起吃饭,唐澈更想多问一些问题。
“是啊。”司徒仇老实回答,“他在平城京有很多朋友。”
“他在那里做啥子?”
“刀。”说道这里司徒仇炖了一下,“追求刀的极限。”
“这个东西,回国不是一样耍得。”
“他说不一样。”司徒仇斜眼似乎在看着某个不存在的人,“东瀛和中原,对刀的认知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更喜欢东瀛。”
“那你说,他这回来中原是做啥子?”
“当然是回家。”司徒仇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继续吃起来。
“回家还是制造屠杀吗哦。”司徒仇突然放下碗筷,缓缓抬起头看向唐撤,一瞬间唐澈就有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错觉,当然只是片刻,一闪而逝。
“小念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完,司徒仇又开始专心扒饭。话已至此,唐澈也明白自己再多话也是自找没趣,只有一个问题,让她的好奇心坚持到最后。
“那这个刀的极限,又是啥子?”
“知道啊。其实所谓刀的极限,包括兵器的极限,人体的极限,武学的极限,用三个词总结,叫做速度,力道,准头。”
“……我不太明白?”
“小念他,是争取在自己死掉之前将这三者的融合发挥到完美。”
“可是完美是不存在的啊?”
“所以才叫极限嘛。”
唐澈脑海中飞快闪过一道道平滑整齐一气呵成的刀疤,它们划开血肉,斩断肌理,就这样——她几乎听到了刀刃斩击时爽利清脆的声响。
当晚唐澈早早上床去了,比她平时至少早了一个时辰,窝进被窝里之后外头的冰天雪地和彻骨寒风似乎渐渐的就消失在意识中。
她真的差点就睡着了——如果她在进门时没有精确无比用掌风将屋里红烛熄灭的话。
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在屋里起起伏伏,来人轻缓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床头,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搭上被窝里女子紧缩在一起的手臂上,毫不犹豫地将之拖出,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把着脉,陷入专注的沉思。
突然那玉手一弹啪啪两下疾风般点住他的穴,他立即将银针扎进被点中的穴上,一个太阴指疾退开接着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他立刻后空翻躲开,才站稳,冰凉的刀刃就抵上他的喉咙。
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就这月光,他看清一个卸去头冠雪白袍服的道姑从床上坐起来摸了下嘴边的口水说道:“好好吃的样子啊……”
而将利刃抵在他喉头的人,他能感受到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你抖成这样是制不住我的。”他缓缓转过身去,无视掉她手中的匕首,定定地看着他。
唐澈的手还伸在半空中,她也不想抖,可是这张脸这个人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想要控制着实不易。
道姑很知趣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门,一片黑暗的屋里只剩两人频率截然不同的呼吸。
“好了。”他拿掉她手上的匕首,“给我把把脉。”
她不说也不动,任由他专注地把过脉,然后勾起嘴角:“按脉细小如线,起落平缓,虽然精神尚佳但是阴血亏虚,来葵水的时候就不要剧烈运动了。”
“……!!!!”
“你不是脸红了吧?”
唐澈嘴角抽搐两下:“脸红个锤子!该脸红的不是你嘛?”
那人不说话,但是唐澈感到气息直扑面门,转眼他就离唐澈这么近,近的只能低头看她。
“我哪敢丢下你?”
“这么说,我还要劳为大夫你这几天这样辛苦?我咋楞个不识抬举嘛。”唐澈口气中尖锐的嘲讽无处收敛,就这么一字字刺进他耳鼓。
“你生气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
“你何时发现的?”
“我凭嘛要告诉你。”唐澈讥笑着别过脸去。
“唐澈……”他叹了口气,他的手虽已触碰到她的面具最后还是缓缓落下,“我不说……自有我的苦衷。”
“去你龟儿的苦衷!!”
唐澈一拳砸在他胸口上,他倒退两步,竟也没料到她下手这么狠,只感到身边步履生风,唐澈三步并作两步走过他身边,转眼到门口伸手就要去推门。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瞬间就放空了,什么也不想,出手一针扎咋她后颈上,唐澈还没来得及碰到门闩,哼也不哼,双脚一软就要跌倒,他一步跨上前去用双臂接住她,顺势就跪坐在地上。
尽管隔着层层衣料,他还是感觉到某些尖锐的东西扎在皮肤上,他幻想过很多次抱住她的光景,早就料到浑身带刺的她会刺伤自己。
秀发磨娑着他的下巴,怀里的唐澈动了动脑袋,一双眸子如同两道幽光刺来。
“我说你到底想咋个整?”她说。
“对不起。”他拔下银针,一只手将她的腰捆得更紧,“你很快就能恢复正常,我只求你给我一点点时间。”
“那你还啰嗦啥子?”
借用下句式,他觉得自己自己再没遇到过比现在更纠结的时候。
“那个道姑跟你说过什么……关于我的事儿么?”
“说个屁,她又不晓得你。”
“那还真是好人啊,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去暗算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你已经浪费了两句话的时间。”
“……那好,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见唐澈不回应,他长叹一声。
“唐澈,我不是人类。”
“哈。”
“我言尽于此,所以我可以制造替身假死,所以我可以隐藏气息潜伏在你们身边这么久继续照顾你,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