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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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奴起身掌烛，屋外草叶的清香软软地飘进屋中，昏黄的光线在阴暗的屋内晕开，摇摇晃晃地撒在明月奴的面上，烘托出她极柔和的美。
夏允的目光随着明月奴的身影在屋内移动着，看着她坐到身前，二人相对静坐着一时无言。
不远处伙房里隐约传来李商隐忙碌的声音，夏允端起茶缀了一口，四处打量了一番，勾起唇角道：“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恩，”明月奴应，“这里很好。”
“很雅致，”夏允点了点头，“只是觉得略显寒酸。”
“我觉得挺好，清清淡淡，如果可以我很愿意一直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这样有着浓浓暖意的屋子，对于孤儿的她来说已是天堂。
夏允略惊讶地看向她满是真诚的眸：“你变了。”
明月奴心下暗自一惊，问道：“此话何意？”
夏允沉默了片刻，轻声回道：“以前的你对这种屋子是不削踏进的。”
“是吗，”明月奴微微讶异，闷声回道。
想不到，王晏媄原来是个小姐脾气颇重的女子，不过富贵人家的儿女这样也是极正常的。一时间明月奴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一个高大挺拔、坚忍的身影，一个总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默默守着自己从不做任何要求的身影。
他也是富贵出身，绸缎庄的长子，从小光芒环绕，穿金戴银，按道理应该是个少爷脾气很严重的纨绔子弟，却意外的吃得起苦。
或者说是愿意陪她吃苦。
陪她吃淡然无味的野菜，陪她背着菜篮到后山挖野笋踩得一脚泥巴，陪她徒步几里路去湖里捕鱼沾得一身鱼腥。
有他陪伴的那么多年，是精彩的。
那个雨夜，他慌张失措地看着自己蜷缩在床边哭泣的样子，那无助受伤心疼的眼神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知道她那番话有多伤害他，但她无可奈何，她想要诉说，她想要有人分担自己心里的抑郁，所以她选择对他开口。她也只能对他开口，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从始至终都包容她所有的蛮不讲理，原谅她所有伤害的人。
人都是自私的吧。
“晏媄？”夏允伸出手挥了挥，“在想什么？”
她回神微微一笑：“没什么。”
“是吗。”夏允声音闷闷的。
“……”
一时间，两人再度陷入沉默。气氛显得略有些尴尬。
他们真的是恋人吗，话竟会这般少。明月奴想。
“晏媄，”夏允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些踌躇地开口，“我此次前来，也是有件事情想要与你说。”
明月奴提壶续茶，眸子都未曾抬下，淡淡道：“想劝我回去吗。”
夏允心下暗惊：“是的。”
明月奴饮了口茶，抬起眼坦诚地看向夏允，将他眸底的讶异尽收眼底，轻轻笑了起来。讶异什么呢，是因为王晏媄没有她这么聪敏，还是因为王晏媄没有她这么直白呢。
站在门前，望着透过门隙洒落出的烛光，他端着饭菜，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
这一刻心里是害怕的，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害怕。害怕她会离开，害怕一推开门里面的空荡荡，害怕又回到冰冷冷只剩下他一人的屋子。
害怕面对，害怕的不敢推开门。
犹豫间，门却忽然吱得一声打开，明月奴一脸慵懒地依靠在门栏，睨着他一脸讶异：“饿死了。”
他微微一愣，柔柔笑出了声：“这不来了吗。”
他进屋环视了一圈，搁下手中的饭菜望向明月奴：“他呢？”
“哦，你说夏允。”明月奴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抓了一块东坡肉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道，“志不同道不合，让他回去了。”
李商隐未言，明月奴看了看他，将肉咽下又道：“你那么聪明，想必知道他来的目的。”
“劝你回去吗。”李商隐勾起唇角，“我猜到。”
“是啊，劝我回去呢。”明月奴挥了挥手弯唇笑道，“快去端菜吧我快饿死了。”
李商隐无奈的笑了笑，依言向伙房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明月奴淡下了唇角，她默默望着屋外，闻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沉默着垂下了头。
舍不得呢……
并不是不想回去……
其实自己也想回去张望一下所谓的“父母”，她是个孤儿，自是会想要体验家的温暖。
其实她也想要离开，离开义山的身边，让自己可以控制一下自己难以收拾的情绪。
可连自己也意外的，那么干脆的就给了夏允一个肯定的回答。
舍不得呢……
不想离开这里……
“你在想什么？”
发呆之际，身后却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伴随一股独特的花香。
“你怎么来了？”明月奴未转头，再次用手抓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冥。”
冥拉开凳子坐下，嬉皮笑脸地看着明月奴：“当然是来看望看望你这个赖在别人家不走的女人啦~”
赖在别人家不走吗？也许真的是这样呢。自己自作主张留在这里，却没有想过义山是否愿意。自己这样，的的确确是赖在这里蹭吃蹭喝吧。
明月奴忽然淡了表情没了声音，冥有些愣怔了，急忙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喂，你干嘛这个表情？生气了？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明月奴回过神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巴不得我和你斗嘴，我偏不如你意。”
冥似舒了口气：“你这面无表情的样子还真是吓人。”
“有吗？”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细滑的脸颊，“你莫不是知道今日家中有客来访，料到义山会开荤，所以来蹭饭吃？”
“在你眼中我竟这般……”他一脸受伤望向她，“……没有秘密吗？”
“嘁。”明月奴睨着他，“你那点小肚肠，谁看不出。”
“来了？”李商隐踏进屋，搁下手中的碗筷声音淡淡地望着冥，“刚烧好就到了，真巧。”
“必然是算计好时间来的。”明月奴弯了眼角，皎月般地笑。
李商隐望了望明月奴的笑，心下似松了口气般宽了些。他将碗筷搁置好，坐到他一贯坐着的位置，笑道：“既然都到了，就开饭吧。”
“开饭开饭！”冥干净利落地坐下，“饿了一天就等这一顿了！”
“义山不做饭你就不吃了？”明月奴依言落座，“真是会过日子。”
“天下间哪怕御厨的手艺都不如义山兄。”冥毫不客气的捡起一筷腰花放进嘴里，“都是月奴爱吃的菜呢。”
明月奴闻言微微愣怔。
的确，义山今日所烧都是她最爱吃的饭菜，这么奢侈，难道是庆祝她没选择离开？他想必猜到夏允寻着她必是会劝她回去的，而他又是怎会知晓自己不会离开呢？
难道……是他压根不在乎她离不离开，而是无论她留不留下，都要做这一顿饭吗。
忽然间心里涩涩的，嗓子有些哽着，她沉默着垂头吃菜，偷偷瞥了一眼李商隐，却没想李商隐此刻也正望着她。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李商隐惊慌失措地别过眼，渐渐红了脸。
明月奴讶异新奇的望着他逐渐嫣红的面颊。
李商隐傻傻的垂着头，掩饰的扒拉着碗里的白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李商隐害羞的样子，一直温温柔柔阳光般温暖的他，居然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他松松挽着他的发，额间有几缕柔顺的发随意垂下，隐约遮住他角度分明的眉下极长的睫毛，高挺好看的鼻尖在烛光里似乎跳跃着些许碎光，他白皙细腻的肌肤染上了红晕，显得像婴儿一般清皙透亮。
这样的李商隐，会让人心底的某处柔软慢慢荡开。
冥动着筷子，沉默着看着李商隐逃避着视线红了脸颊，看着明月奴唇角渐渐染上的柔柔笑意。眉头微锁，暗自叹了口气。
这都是命。
谁也改不了。
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怎样强求也强求不来。
躲不掉。
看来，即使他有私心也无法改变什么。难怪那个人能够大方到把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些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原来这就是“命”。
一个谁也无法改变的、如此强大如此固执的存在。
“今日夏允与我相商回王家的事，”明月奴想了想决定还是告之面前的二人，她搁下筷子对上李商隐抬起的眸轻轻道，“我答应了。”
“！”李商隐与冥均是一愣。
其实这是必然的，不是吗。本见她还独自留在这里时，心下是有些侥幸想法的，以为她拒绝了，意外的有些欣喜，所以便刻意忽略了自己明知道的事实。李商隐在心中略带苦涩的自嘲一笑。
到头来……还是要迎来有些抗拒的别离……
“只是还是有些担忧，也不知前方是怎样的路，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想在这里再腻上几日。”明月奴略略苦笑，“义山，能否再让我躲在这里几日呢。”
“还真是个黏人女子，”冥抢了李商隐的话头插嘴道，“就算在腻上几日又如何，到头来还是一样需要去面对，难不成你还打算在义山兄的雅筑中呆上最后几日后再去跳崖自杀个？最终都是要面对，又何在乎这一日两日。”
“冥，”李商隐蹙眉带着责备望了眼单手撑着下巴懒懒散散望着明月奴的冥，转而向明月奴露出他一贯的笑意，“你想再呆上几日，便再呆上几日。”
“谢谢，”明月奴笑着回应，看了看一脸不屑的冥，想了想又道：“我吃饱了，出去逛逛，你们慢慢吃。”
“去吧，”李商隐点了点头，“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时间过的是极快的，离初来这个年代已经眨眼过了四个多月。八月中旬的白日是极长的，晚饭后的天色也只是刚刚开始染黑，怕是还要再过个一时三刻才会彻底入夜。
原本趴着的绿耳听见明月奴从院内走出，起身跺到她身边亲昵的用脑袋拱了拱她。她微笑着伸手摸了摸绿耳的鼻：“好绿耳，陪我走走？”
绿耳晶亮圆润的眼望着她，她笑着牵起缰绳，一人一马，一矫健挺拔，一纤细修长，在一片虫鸟鸣叫声中慢慢向竹林走去。
明月奴出门后，李商隐二人沉默着各自将饭吃完。冥首先搁下筷子望着比自己吃的稍慢些的李商隐，不言不语。
李商隐不稍片刻也搁下筷子，抬起头对上冥漆黑双眸：“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喜欢上她了吗。”冥也并不客气，干干脆脆将心中疑问以肯定的语气说出口。
“为何这么问？”李商隐眉目间毫无情绪波动，唇角依旧带笑。
“你比我更清楚，”冥抬起手肘搁置桌面，用手心拖着自己的下巴闲闲散散的回道，“不是吗。”
李商隐望着他，下意识的，抬起一手托起下巴。
喜欢吗？
算不上吧。
两人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四个多月，多少会有些好感产生，不是吗。
“罢了……”冥却忽然又叹了口气，“有些事，非人力可以改变。只是可惜……义山兄……你命情路多——”
“冥，”李商隐打断了他的话，“那些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说吧，人生的精彩之处无非就是这份不可预知，不是吗。”
冥望着他温暖微笑的面，抿了抿唇。
人生的精彩之处的确只存在于那无法预知的未来，所以每个人都带着内心的希冀坚强的顶着各种压力存活下去，就是想要去看看现在的未来。哪怕那未来充满泥泞险阻，依然会吸引着人们往前奋不顾身地冲去。
只是，哪怕前方是悬崖，哪怕前方是一片黑暗，你也要奋不顾身地迈开步子吗？
“……”良久之后，冥终是叹了口气，“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李商隐依旧笑着，他望着冥的眸，“你这么温柔的人，又为何要将自己隐藏起来？”
“温柔？”冥微微一愣，继而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我有这种东西？”
李商隐似是料到他会这么反问一般，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笑道：“凭我的眼啊，我看的到。”
“无稽之谈，”冥不知何时又回到他一贯懒散的模样，“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做就是你的事了。”
“恩。”李商隐淡淡应了声看着冥起身，“要走了吗。”
“是啊，不早了，”他抬起手将额间散落的发丝撸至耳后，“今夜又是一场杀戮。”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