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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生有憾不言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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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的那日,去见了翦诗最后一面。
北苑常年阴湿幽暗,越往里走,越觉着寂寒难耐。随行的阜绒几步上前,为我添了件厚实的披风,微微蹙眉道,“夫人何苦这般,白白沾惹些晦气。”听了阜绒的抱怨,我停下脚步,目光向前投去,漫散悠长,最后落在十余丈开外的一棵槐树上。正值五月,一场清雨过后,挤挤搡搡的槐花簌簌落了一地。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槐香,徒徒勾得人思绪悠长。
同一番节季,同一处场所,同一株树木,却独独少了树下曼妙起舞的女子。身姿灵动,轻盈若燕,薄纱飘逸,繁花作陪。真正是应了那句,一舞堪得花遮颜,入目须清万物浊。
怔怔立了良久,闻得阵阵木槌敲击檀木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又细细望了一回那棵槐树,轻叹,“这里,怕是只有这棵树,还有些生气。”
踏进中门,未有半个人影,入了里间才见得一人盘膝坐于窗前,一手持木槌,一手捏珠串,口中念念有词,依着拍子敲打面前的木鱼。
闻得声响,那人也不抬眼,伴随双肩微微起伏,幽幽吐出五个字,“秋箩,你来了。”对于翦诗未曾回身便能锁定对象是我这件事,我并不讶异,想来寻常送饭的宫人,必定是来去匆匆,又何尝如我这般,沾带一身的槐香。只是听得女子嘶哑清淡的声音,我依旧是心下一紧。十七岁的青翠华年,不该是这般光景,心如止水,寡欲无求。
仿若随景,我低低承了句,“姐姐,我来了。”过了良久,窗前的女子缓缓起身,褪去禅衣,摘下禅帽,侧身徐徐过来。
逆着光,我好容易才看清女子的面容,却是白白唬了一跳,三千如墨泼就的青丝,悉数化作耄耋白发。翦诗啊翦诗,终究是那人负了你,你又何必,又何必…
千言万语,终究只余一声厚重绵长的叹息。
回去的路上,我脚下有如生风,走得迅疾。折腾半晌,我终于还是忍受不住,寻了处幽僻的墙头,翻天覆地的呕吐起来。一路小跑随着,阜戎本就有些接不上气,此时,见得我脸色白的有些渗人,更是着急,随即狠狠地跺跺脚,对着虚无的空气连“呸”三声,才赶紧过来扶我。我瞟了一眼地上的秽物,先时的不适已然去了七八分,对阜绒摆摆手,扯出一抹淡笑,“小蹄子,适才嫌弃谁呢。”
阜绒却是一点笑不出来,苦着个脸,“夫人,这地方太晦气了,赶紧走吧,莫要污浊了你的身子。”不想再吓着阜绒,我依了她的意,快步向外走。只是在终于走出大门后,我回头深深望了北苑一眼。
这北苑,究竟葬送了多少薄命红颜?想着踏着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可能沉睡着一个亡魂,我便觉着有些许的不适。
想来,翦诗同那人,终究都是太过固执了。
由爱生嗔,由嗔生厌,由厌生怒,由怒生恨,由恨生癫。
究竟,也不过如此了。
两年前,那人怒极而出的话语,每每忆及,却始终像是触发在昨日。到底是因了怎样的情绪,才可以使一个人对自己,对所爱的人,那般残忍。一向温文尔雅的男子,竟是生生自牙缝挤出两句话。“你想她死,我便偏偏要她活着,”晔凌说着,冷眼扫过翦诗的面容,加重了几分力度,“我不仅要她活着,还要她活得比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