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神哭小斧》chin

1、第 1 章

　　01

　　「顾惜朝死了！」

　　许久未见的老八，喜滋滋地抱着两坛酒，迎面一开口就是：「大当家的，顾惜朝死了！我们要好好地喝两杯庆祝庆祝！」

　　戚少商只听到「顾惜朝死了！」这句话，其它的，只见老八的口一张一合，耳朵再也进不了任何的讯息。

　　那一晚，他和老八在金风细雨楼，喝着老八从旗亭酒肆带来的炮打灯，老八开心地叨叨念念：「听霹雳堂的探子说，惜晴小居半年前，除了傅姑娘的墓，多了一个墓，看是顾惜朝的墓。我来这的时候，顺路去探查过了，顾惜朝就葬在傅姑娘的身边。说实在的，那家伙早该死透了，还让他多活了几年的日子，老天真是不长眼…」

　　戚少商只觉得由脚底寒到头顶，彷佛是十二月的大雪天中，有人倒了他一盆冷水，不停地灌着一碗又一碗的炮打灯，却仍然驱不走全身的寒意，没有满头的烟霞烈火，只有满口的苦涩，这炮打灯是搀了水的…

　　第二天，穆鸠平回去连云寨，戚少商在金风细雨楼的议事堂中，听取杨无邪报告金风细雨楼七百五十二间镖局这个月的收支状况，与平日并无二样。

　　第三天，戚少商在与金风细雨楼七十多路分舵长的议会途中，无预兆地口吐鲜血，在众人面前昏了过去。

　　第四日早上，当杨无邪送药来到戚少商房中，九现神龙已无踪影，只留下一张字条：
　　「拜访故人，七日后回。楼中事务，杨总管作主。」

　　当戚少商由昏迷中睁开眼睛时，一滴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那眼泪从眼角滑落到耳边的湿意，让他从听到顾惜朝死讯后的浑浑噩噩中，醒了过来，人醒了，心却楸得发疼、胀得叫痛。

　　他不清楚他的心怎么会那么痛，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泪，当初红泪决定嫁给小妖时，他也不过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心失了点重…

　　三年了，从他抱着晚晴、跌跌撞撞的远去，已经过了三年，这三年，戚少商从连云寨的大当家成了六扇门的御前总捕，又成为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他入了官门，又回到江湖。

　　不论江湖或官门，每天都有人被追杀或逃亡的事在重复，在这三年中，他也曾被追杀、也曾追杀过别人，当年那一场血流成河、惊心动魄的千里逃亡，恍惚地像场梦。

　　他以为他会牢牢记得当年千里追杀中，每一个为他付出生命、死在那追杀人手上的面孔。

　　如今…越来越多当年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了…唯一，越发清晰地是那一道青色的影子，弹琴舞剑时的抚媚、千里追杀时的凌厉、皇城的不甘，及最后灵堂前的恍惚。

　　「顾惜朝…」不自觉地喃喃念着他三年来从不愿碰触的名字，该是咬牙切齿，而不是如此轻柔缠绵。

　　戚少商笑了，笑得大悟大彻，笑得狂肆，笑到流泪，笑到无声哽咽，人…终究骗不了自己。

　　他留下纸条，便离开了金风细雨楼，匆匆地赶往惜晴小居。

　　一路上，戚少商不断地问自己，你要去那里？去那做什么？就连见到惜晴小居时，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来惜晴小居，他只清楚一件事，他要亲眼证实，确认那人是否真的…再也不在了。

　　来到惜晴小居，已近黄昏，夕阳的余辉洒在遍地的杜鹃上，红了他的眼，门前一串一串的灯笼，是暗的，戚少商的心，沉了几分…

　　来到小屋旁的院子，两个并列的墓碑，让戚少商倒吸一口气。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两个墓碑，越靠近时，越觉得步沉重、举步唯艰；终究，他还是走到了两个墓碑前，一个刻着「爱妻晚晴之墓」，另一个上面清楚可辨「顾惜朝 之墓」。

　　戚少商的手指颤抖地抚上那墓碑的字，一笔一画随着凹入的线条走---顾惜朝 之墓。

　　蓦然，心头一窒、一口血气冲上，戚少商扶着慕碑单膝及地，一口鲜血就喷在顾惜朝墓碑上。

　　你真的走了…那个与我共饮到天亮、在生杀大帐中刺我一刀、千里无情追杀、鱼池子中双剑合并的你，我再也寻不到了，是吗？

　　一滴泪落在土中，消失。

　　良久，戚少商巍巍地起身，为那一串串的花灯点上火，通红的花灯，映照着红杜鹃，漫天漫地的红，就如同那一路上的鲜红。

　　戚少商就坐在花灯下发愣，直到日落月升、黑幕盖天。

　　推开惜晴小居的大门，戚少商环顾小屋四周，嘴角却不自觉微微上扬，一室的清冷，还真像是那人一身的孤傲。

　　蓦然，戚少商的微笑敛去，一张脸瞬间转白，一副紫木棺材突兀地放置于大厅的一角。戚少商的心狠狠地抽痛一下，难道…他缓缓地走近棺木、移开棺盖---棺材内是空的！

　　戚少商圆圆的眼睛中浮现疑惑，这惜晴小居内的两个主人都已下葬，怎么还会有人准备副棺材在此？莫非是…铁手…

　　戚少商不由得一笑，这铁手也算痴情、重诺，竟还准备了死后继续保护这惜晴小居。

　　戚少商将整个棺盖移开，没有多想，人就躺入了棺木内，隐隐的月光洒在戚少商身上，厚实的木头彷佛隔开了外面的一切，是这样的宁静、无声，闭上了眼，棺木内暗暗飘着木头的味道，以及一股淡淡的药味，九现神龙充满沧桑的脸上，浮起一个平静的微笑，原来…人躺在棺木内是这样的感觉啊…

　　一双碎碎的脚步声传入戚少商的耳朵，戚少商不愿多想来者是谁，只是多年的江湖历练，早训练出他分辨思考的本能；

　　不是铁手，铁手的脚步是坚实厚重的；也不是追命，他的脚步总是只有足尖点地的轻；冷血吗？冷血的每一步都带着野兽的律动；也不会是无情，但…除了他们，还有谁会来这惜晴小居呢？

　　是宵小吗？不对，那脚步声没有犹豫迟疑，必是相当熟悉此地之人，戚少商原本不想理会来人是谁，此时却被挑起了好奇心。

　　脚步声来到了棺木旁停下，戚少商知道来人正打量他，也不先发制人，他在等来者的下一步动作。

　　谁知，那人一直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在一旁注视着棺木内的人，许久，一道清冷明亮的声音，带着戏谑讽刺的口气：
　　「金风细雨楼是穷到这个地步吗？堂堂的楼主竟然要来抢别人的棺木！」

　　戚少商猛然睁开眼睛，卷卷的长发披在肩上、一双似笑似算计的鹰眼、一抹轻狂高傲的微笑，一个戚少商再熟悉不过的青衣书生，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