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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江南已有了春意,到了杭州时正下著蒙蒙细雨,雨丝风片,物华苒苒,落在头发衣服上,一帘江南烟雨的湿意。

      君绕绝勒住缰绳,环顾一圈。

      水灾发生在乡下,城里的人似乎未受丝毫影响。在这富庶蹄轮的江南,县以上的官员或独占一方的地主,是不会发生吃的问题的,就连性的问题也不会匮乏。

      其实还是有变化的,人口多了,乡下逃荒逃到苏杭者多如牛毛,但没人发现多出来了人,大多数会很欣喜,因为青楼楚馆这类地方,是不会因为来了新人而心生不满的。

      君绕绝坐在杭州最富盛名的一家酒楼──京华快意居分店的临窗雅座 ,饶有兴致地俯瞰西湖春色,王镜言坐在他对面,不停把转手里精巧的茶杯,他看景色,他看著他。

      君绕绝吃著糕点,年过而立淡漠众生的清明帝吃相像个总角孩童,把剩下的半块塞进嘴里,拍拍手,严肃道:“我们走。”

      王镜言噗嗤笑出声来。

      君绕绝瞪大眼睛,寒声道:“放肆!”

      “说放肆之前──”他举手扑簌掉他嘴角残渣,笑道,“把嘴角擦干净。”

      君绕绝脸色乍青乍白,然後红了。

      王镜言知他骄傲皮薄,但红彤彤的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继续逗弄,把适才扑簌掉糕点渣的食指含进嘴里舔了舔,轻笑一声:“嗯,味道不错。”

      君绕绝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冷哼一声便往外走,才走到楼梯口就听得楼下霹雳乓啷一阵打斗,声音停下的同时,一个低沈狡黠的男声响起:“小小喽罗,不自量力!”

      王镜言猛地翻身将君绕绝护在身後,身形为绝推到了一边,缓步走下楼梯。

      入眼的是一佩刀大汉,身形魁梧面部刚毅,身侧熟人身首异处,血色斑驳满腔满地。那大汉抬眼见一中年男子姿容尊贵,仪态雅致,身著扑通选色外氅,也难掩细碎黑发下独有的风华。

      君绕绝淡淡道:“真恶心。”

      “……诶?”那大汉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後恼羞成怒,把刀指向他,怒喝道,“哪来的老白脸!敢在你家爷爷头上动土!”

      君绕绝暗暗皱了皱眉:“光天化日下如此嚣张!可还有没有王法!”

      那大汉嗤之以鼻道:“王法?那皇帝老儿的位置还不知能做到几时,王法?哈哈哈!”

      “哼,原来盘踞江南的绥教不过尔尔!难怪之甘心做一条地头蛇!”

      “你好大胆子!”那大汉双眼瞪大如牛,喝道,“来人!把这个老白脸押回去!让老大收拾他!看他还敢不敢在这瞎嚷嚷!”

      後手一群穿著一致的打手立刻涌了上来,王镜言再也忍不住就要跳下来,却见君绕绝暗中对他轻轻摆了摆手。

      王镜言一怔,慢慢收住了脚步。

      君绕绝昂首沈声道:“用不著你们押,爷我跟你们回去!”

      言罢竟率先走出快意居。

      打手们面面相觑,同时转向大汉,那大汉吵道:“都愣著等死吗?还不快看著,人要是丢了你们就都不用活了!”

      .....................................................

      绥教总舵所在隐秘,君绕绝被带回分舵,阴暗地牢里空气潮湿,有种满意言语的味道,地牢里关著寥寥数人,他一边走一遍搜寻著什麽,跟在他後面的两名打手粗鲁地把他塞进了最里侧的牢房。

      待他们走後转身,忽然听到:“陛下?”

      是石裘珊。

      君绕绝“嗯”了一声,左右看看,见没人听到两人对话,低声道:“今晚孤的暗卫会来,你随他们出去。”

      “陛下万金之躯岂可冒险──”

      “孤说的话,从不重复第二遍。”

      石裘珊哽住,良久长拜:“是。”

      石裘珊被带出去後君绕绝就一直在等,他现在有种鱼死网破的念头,可以随意拿生命开玩笑,不是因为自己是一国之君就要如何如何。

      任性是上天赋予的权利,即使他是一国之君。

      他想起很久以前,好像有个人处在与他相同的这个位置,不知道当时他在想什麽,可有想他。

      他也想起了王镜言,与他心底的那个人是那麽像。

      其实也是不像的,比如,王镜言喜欢穿玄色,笑容温和,更重要的是,他敢说“我喜欢你”。

      他正这样想著,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王镜言竟真的出现了。

      他一怔,眨眨眼。

      真的是他。

      王镜言并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玄色短打,而是依稀紫色长袍,尽显风流。

      看来他没受苦。

      他这样想,心下一动。

      王镜言来到他房门前,隐忍著什麽,轻声道:“石裘珊走了,你怎麽不走?”

      他看看他,没答话。

      他不知道要怎麽说,他想对绥教一网打尽,但其实也有过“就让他们夺得了天下也未尝不可”的念头。

      王镜言又道:“我放你出来,然後我们隐姓埋名,抛下一切,远走高飞,可好?”

      君绕绝楞道:“王镜言,你傻的吗?孤是这天下之主,要为苍生负责!”

      王镜言像是在躲避什麽,絮絮叨叨:“洛阳的牡丹最美,我们可以一路游山玩水,到的时候正巧赶上花期。”

      “王镜言!”

      “你若不喜欢牡丹,听说西域有许多奇珍异宝,我们去那里,可好?大漠孤烟,别是一番风景。”

      “王镜言!”

      “还有,还有,我们可以出海,听说海的另一边有一座岛,名曰蓬莱,上面住著仙人,我们去找一找──”

      “王镜言!”君绕绝低吼一声,见他疯魔般的表情,冷声道,“孤是这天下之主!看不遍这世间繁花!”

      王镜言怔怔地落下了泪,扣住君绕绝双肩,大声吼道:“可以的,可以的!一日看不遍世间繁花,那便两日、三日,总有看的遍的时候!”

      君绕绝正想狠狠把他打醒,突地,王镜言背後响起嚣张的笑声:“二弟,你竟和这老皇帝搅在一起了?眼光也不怎麽样嘛!”

      君绕绝的大脑像被什麽东西狠狠地打碎了。

      王镜言缓缓收回手,未转过身,却轻声道:“大哥。”

      君绕绝呆了半晌,问道:“你是绥教的人?”

      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镜言垂首不语。

      君绕绝感觉,他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还不自知,像一个跳梁小丑般拼命地演戏。

      又回到了很多年前,腰间的一剑,掌心的伤痕。

      旧时光是个迟暮的美人,即便施了厚厚的脂粉,掩住了眼角被时光镌刻的皱纹,却掩不住眼底历尽千帆的沧桑。

      君绕绝合眼,又猛然睁开,对王镜言身後那人恨声道:“废话太多,要杀便杀!”

      王镜言失声道:“你……”转身面向身後那人,“大哥……”

      王崇言刚要说些什麽,却听君绕绝抢白道:“王镜言,你闭嘴!孤死也不会承你的情!”

      王镜言呆立半晌,不堪重负般向後退去。

      这是疾风掠过,王崇言一惊,反手挥剑,却被置於剑下。

      君绕绝冷笑一声,缓步走出已开启的牢房,走到王崇言面前,眯眼道:“你以为,孤是你麽!”

      王崇言沈沈呼吸著,王镜言扑到他身前护住他:“陛下!求您!”

      “求孤?”君绕绝心底说不上什麽滋味,就好像心脏被捏在王镜言手里,随著他的话腔一揪一揪的疼,“谋逆反贼,凌迟处死!你有什麽立场求孤!”

      王镜言道:“陛下,我求您,求您……我会解散绥教,决不再踏足中原,日後定不会威胁您的江山社稷,天下统治!”

      君绕绝抿了抿嘴,看著他恍若世界崩塌的神情,有些於心不忍,但明明,他二人的立场是要换过来才对的啊……

      君绕绝未再言语,只淡淡道:“杀。”

      血迹满地满墙壁。

      王镜言脸上溅上了几滴血滴,却意识不到伸手去抹。

      君绕绝蹲在他身前,为他抹下血迹,轻声道:“王镜言,我们打个赌。”

      语气里有著不可逆的命令感。

      王镜言转向他。

      “以这天下为赌注,我守,你夺。你夺去了,大可杀了我,为你大哥报仇。若我赢了,你便一辈子锁在深宫,伴孤身侧!”

      言罢不待王镜言答话,转身走出地牢,地牢外鸟鸣嘤嘤,春意勃发。

      君绕绝翻身上马,带著一众队暗卫,头也不回向京华奔去。

      沿途马蹄扬尘,王镜言呆呆站著,看著那魂牵梦萦的背影渐行渐远。旅途中扬起的灰尘好像有重量,沈沈的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的双臂无法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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