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七里

31、第 31 章

　　辰时出城北青门，萧政一行牵马行来，不多不少只得六人。
　　萧起大醉在咸阳，叫萧重萧复扛来，二人一路嫌沉，零零碎碎的骂他。萧得牵马远远走在头里，面色黑得锅底一般。众兄弟虽不敢多话，骂也绕着弯骂，心思却是一般。此番破咸阳，大哥萧政当居首功，代王虽拜了西将军的名号，却将城池交到魏光手中。
　　这西将军麾下不曾添得一兵一卒，只管打发到塞北去。
　　前头四人，中间一个萧政，后面第六人兵衣马靴，却是还俗投军的闫少游。萧政叫萧平穿回女装，换了闫少游往塞北去。
　　萧平原本不依，一句话不说牵出马来，踩着蹬要上去。苏则是拉着她，细声求恳，萧平瞪了闫少游一眼，恨恨入屋。再出来便是一身荆钗布裙，低着头，跟在苏则是身旁，一路送众兄弟出城。
　　萧政回头看，闫少游同苏则是并肩而行，言语不多，神情间却是适意。
　　苏则是并不问金陵事，只要闫师兄代为问候爹爹，顿了一顿，想起他光头易着凉，交代他到了塞北苦寒地，需裹好皮帽。闫少游气得拿剑吓他，他便笑，现如今再也不怕师兄的剑了。闫少游牵着他右臂，从肩至腕，轻手抚过伤处，叹了一气。
　　代王脾性难测，行事专断，则是这军师不做也罢。
　　闫少游暗下决心，便是逆了师命，再回长安之日定要带他走。萧政在前路喊道：“闫兄，日上三竿，赶路要紧。”闫少游望着他冷笑，苏则是也笑，道：“萧大哥，到了路上，师兄若是再拿剑斩你，你躲着点就是。他脾气不好，却不会当真杀你。”
　　“闫兄仁侠，我自然知道。”萧政哈哈笑。
　　出城已有十余里，前路青山在望，萧政站定在道中，萧得四人也停下。闫少游迈前一步，离了苏则是，走到萧政身侧，至此为别。闫少游握住缰，忽觉心中扯痛，也顾不得萧政言语，跳上马扬鞭便走，更不回头。
　　萧政执鞭抱拳，张了口，言语却顿住。从苏则是看到他身后萧平，一个静静立着，面上仍带笑意，一个绷住面孔，转头不望。萧政再一抱拳，终于回身上马。
　　萧重萧复喊起来，要萧平保重，照看好苏军师，众人的则是小兄弟。
　　萧平高声应下，萧政马去得快，遥遥传来一声啸，啸离情，更啸豪情。苏则是笑意一分分散去，只望着路上烟尘，眸光深敛，其思也远。风卷着过去，尘土消下，长路再无人迹。
　　“回去吧。”萧平轻声道。苏则是点点头，返身往长安。

　　出城行得慢，上马赶了一程，近暮才到山中。过西山脚下，萧政忽勒马，命众人歇下。
　　萧起在马背上颠了一路，到底醒转。醒来发觉要往塞北，踢着地下石头大骂，萧政喝了他一声，他强忍住口，仍是踢石头。萧得三人也不拦他，分头立着生闷气。闫少游在一旁站着，冷眼看着，萧政这西将军治下不过如此。
　　萧政除下身上护甲，抬头看见他神情，摸着面孔笑。“闫兄，可愿同我往山中一行？”
　　萧起火气正旺，留闫少游在此，怕是要打上一架，青岩高徒剑下若是不留情，少不得损兵折将。闫少游斜睨他一眼，虽不知他往山中何事，也明白他的心思。只戴布帽，提剑跟着他上山，留得四人在山脚埋灶烧饭。
　　“西山中有一处村落，叫做三过村。村口住着一位采药老人，月前曾受他恩德，到今日才有功夫过来道谢。”萧政一路走，一路交代明白。
　　闫少游听着，哼上一声算作答他。不知是何等大恩大德叫他这般惦记，更啰嗦不休。
　　萧政走到半山间茅屋跟前，立在栅栏之外，出声唤那胡老丈。屋顶有炊烟升起，院中有饭香飘散，胡老丈从灶间探头，看见萧政，端着碗迎出来。一面让着二人进屋用饭，一面问萧政他兄弟身上可大好了？抬头看见闫少游，眯着眼打量半天，只笑自己老眼花，怎么看着今天这个兄弟不是上回的兄弟，上回那个更秀气些。
　　萧政点着头笑：“这是另一个兄弟，上回那个好了，要谢过老丈的药。”
　　胡老丈同他一道欢喜，一人递了一碗面食，又去端菜。闫少游手中塞着一只大碗，黑脸来看萧政：“什么上回这回？哪个兄弟？”
　　萧政埋头吃食，一字不提。闫少游搁下碗，便想提起他来打上一顿。胡老丈推门进来，摆下菜碟，招呼这位兄弟也吃。闫少游抵不过老丈热心，到底停手，同着萧政在这山村茅屋中吃了一回莫名饭。
　　萧政吃着还要同那胡老丈说些有的没的，说世道艰难，长安咸阳都打起仗来，北边匈奴又要来。闫少游瞪着萧政，他正是那打仗的人，却来同人一道喟叹。
　　胡老丈收了碗碟出去，萧政在案头摆下一把碎银，叫闫少游起身。走到门口给叫住了，胡老丈喊道：“不忙走，上回那个兄弟的衣裳还在我这里，洗净补好了，你带回去。”“衣裳？”闫少游看着萧政，竟而笑出来，上回自然是则是跟着他过来，却连衣裳也留下了。
　　胡老丈只看得眼前一花，那萧政脚步一晃，飞快越过栅栏，逃到山路上去。这回跟来的兄弟却更快，抽出明晃晃一把剑，追过去就砍。胡老丈揉揉眼，再看又不见了两个人。
　　山野间偶有声息传来，有告饶的，有喊杀的，惊起暮鸟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