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可拆卸》始终不渝

5、意外

　　季裘越来越觉得，他跟莱恩的思维模式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譬如他就绝不会因为恋人的一句‘喜欢’，而傻不愣登地将整颗星球给买下来的。

　　也不知道是莱恩太会伪装，上了飞船后才暴露出真实面目；还是他太过迟钝，没往深处追究那些令他一度困惑过的细节；亦或许是环境的变化和回家的期待，多多少少地扭曲了一下莱恩的性格？

　　这是个注定无解的答案。

　　他认认真真地盯着莱恩看了会，结果失望地发现，那张帅脸上既没有说谎也没有丝毫在开玩笑的痕迹：“能申请退货吗？”

　　莱恩自如地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活像是季裘那拐弯抹角的拒绝深深地伤害了他那颗金属心似的：“阿裘想拒绝我的一番心意吗？”

　　季裘：“……我不觉得这种具有强盗性质的馈赠能被称为心意。”

　　他当场就下定决心，再不在莱恩面前开口称赞任何东西，哪怕只是一只草履虫。

　　“那么，阿裘是不是不高兴了？”莱恩小心翼翼地问着，眼睫随着一眨一眨的眼皮扑闪扑闪，纯金色的瞳仁里流光溢彩，竟不比外面熠熠生辉的星辰要来的逊色。

　　要说他的眸光平时是深邃而锐利的，现在就锃亮得如同快能反光的铝钛合金一样。

　　……好一双炯炯有神的狗眼。

　　“还好吧，你的钱是多过头了吗？出手这么豪爽。”季裘勉强答着，腔调里带着些微的无力。

　　“怎么会，为了买那颗星星，我把多年攒来的钱都挥霍一空了。”莱恩笑容灿烂，半点不像变身穷光蛋的样子：“要是不努力工作的话，可能连保养费都给不起呢。”

　　“蠢死了……”季裘随口挖苦着。

　　他稍稍思忖了下，估量着这似真非真的话里的真实性，既觉得莱恩有夸大其词信口开河的黑历史，又觉得依他的脱线程度，这种离谱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不由得颇感矛盾。

　　半晌才踌躇着开口：“话说回来，你明明是喝机油和吃能量块的，怎么在地球上的时候不见你对加油站眼冒绿光？”

　　莱恩听了这话，不禁笑眯眯道：“虽说越精纯越美味，可只要是携带能量的东西，我都能摄取的，不过是排废和转换上的效率存在区别而已……”

　　加油站那些掺水作假的污油，他还真不看在眼里。

　　“是吗。”季裘半信半疑。

　　莱恩摊摊手，“最重要的原因是，约会时一起用餐，可是能欣赏到阿裘咀嚼的可爱样子呀，那比什么都令我开心。”

　　季裘：“……”

　　他竟然是被当做佐餐的配料了吗……

　　对上那双真诚的眼睛，他清楚地看到了被倒映进去的自己的身影，以及那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的嘴角：“我真荣幸。”

　　莱恩含笑点头，不动声色地揽住了季裘的腰，用温柔到能挤出水来的低沉磁性的嗓音道：“那我能听一听，阿裘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吗？”

　　季裘‘啊’了一声，旋即半是敷衍半认真地回答道：“烦工作，烦适应新环境，烦种族歧视，烦移民签证吧——对了，我的入境许可你有准备的吗？”

　　他这一生谈不上离经叛道，可也不曾循规蹈矩，辛辛苦苦奋斗二十多年爬上了人人称羡的位置，就因为一时冲动，落到去一个未知环境从头来过的地步，还真不是一般的刺激。

　　被他这一串给差点绕懵了的莱恩一脸迷糊：“那是什么？”

　　季裘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完全没被糊弄住：“少装傻了，类似于地球的移民签证，你的……艾奥里亚星也该有申请移民的身份证明的管理程序吧。”

　　莱恩恍然大悟，一拍胸膛：“早就处理好了。”

　　季裘松了口气：“还好不会变身黑户。”

　　莱恩作失落状：“……阿裘，你好像把我看得太无能了吧。”

　　季裘毫无诚意道：“哦是吗，让你产生了这样的感觉的话，那可真抱歉。但你毫无章法的行事作风确实很难让人觉得可靠呢。”

　　莱恩的脸皮早就厚得能无视这些小攻击了，但为了不进一步激怒季裘，他还是迅速转移了话题：“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想要找工作？”

　　季裘回了他个‘你是傻瓜吧这么浅显的道理都还要问’的眼神，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不是才毕业吗，应届生找工作的话薪酬都不高，我总不能还要麻烦你养我。”

　　莱恩：“……………………”

　　季裘看他傻乎乎地，眉头蹙得更紧：“不是说钱花完了吗？除非你肯重新卖掉，不然当我没说。”

　　莱恩愣愣的，大约是生平第一次被堵得无话可说，可丝毫不觉得懊恼郁闷，而是朦胧地觉得混沌混乱的心里犹如被人浇了一壶温水，熨帖极了，舒畅的滋味透过四肢百骸一点点渗出来，漫到指尖都想愉快地颤动的地步。

　　半天才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垂下头，把脸埋到季裘的肩窝上，一耸一耸的，拼命憋笑。

　　“笑什么。”季裘很不满他不以为然、近似儿戏的态度，不自觉地拿出当年在人力资源管理部的范：“类似的情况我见得多了，别自以为是名牌学校出来的就觉得好工作十拿九稳，实际上绝大多数都只是心高气傲、自恃过高，最后落得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不许笑了，我知道你有钱，但不是刚被胡乱挥霍掉了吗？”

　　见莱恩笑得越来越厉害，季裘的尾音里已经夹了些许恼意。

　　“虽然我很想说好，但阿裘你担心得太过了。”

　　下一瞬，季裘被高兴过头的莱恩给一股脑地抱起来了。

　　“赚钱的事情就交给我吧，阿裘好好呆在家里，就是对我最好的嘉奖了。”

　　贴在耳畔，莱恩深情款款地表白着。

　　身高上的差距这下被暴露无遗——也许是父母遗传，也许是在孤儿院渡过的发育期没能摄入足够营养的缘故，季裘不过是Z国的平均身高，比高大健实的莱恩要足足矮上大半个头。

　　于是导致了，每当莱恩情不自禁地把他拦腰抱起时，他的脚尖都可悲又伤自尊地掂不着地。

　　听到这与求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话，季裘不光没觉得感动，反而皱起眉头，低声呵斥道：“我心智正常，四肢健全，性格独立，根本没有柔弱到要依赖其他个体而活……你居然天真到认为，被你养是件会很值得我欣然接受的事情吗！”

　　“不是的，”莱恩无辜地辩解着，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我只想说阿裘即使不去工作，凭我的薪资也能保证你衣食无忧的。阿裘硬是要去的话，我当然是不会阻止的啦。”

　　顶多是阿裘去到哪儿，他就把哪里买下来而已。

　　季裘狐疑地瞅着他，一时忘了要挣开的事了：“内定职位？”

　　莱恩羞涩地点头，就着抱住季裘的姿势，忽然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季裘：“这是去哪里？”

　　“厨房的人说食物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回去吧。”莱恩笑着蹭了蹭季裘的脸。

　　然而季裘看着他这摆明了别有所图的架势，是怎么也信不起来的——是自己吃饭，他吃自己的节奏吧！

　　“放我下来！”

　　他只觉寒毛直竖，胡乱地推了推莱恩的前额，挣扎起来。

　　“不要。”

　　莱恩懒洋洋地拒绝着，径直搂着季裘开始往回走。

　　季裘只好动之以理：“我的身体还没改造好不是吗，你这样做会伤害到我的，放我下来吧。”

　　没说出口，怕伤到莱茵的想法是——他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接纳一个与自己身体构造截然不同的‘人’。

　　这话显然比先前的要有用得多，至少令得莱恩反射性地顿了一顿，呼吸有那么一瞬骤然加重。

　　饶是看不清他表情的季裘，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心底的挣扎。

　　“还是不好——我会很小心的。”

　　然而在一秒过后，那股源自内心的渴望终究是战胜了名为克制和理智的东西，于是莱恩非但没有依言照办，转抱为扛，步子反倒迈得更快更大了。

　　季裘的身躯有节奏地一颠一颠着，被动地看周遭的物事愈发迅速地掠过，心情不安又纠结，怪异得就像是一只被无端端地扔到乌龟壳上的蜗牛。

　　就在房门近在咫尺的时候，原本正平稳行驶、恒速前进的舰忽然一阵毫无预兆的巨震，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似的，紧接着急促而沉闷的警报声也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在这样凶猛的震荡中，身上还抱了个人的莱恩却跟脚下生了根一样，站得稳稳当当，压根就没被波及到。

　　更多的麻烦还在后头。

　　自动驾驶系统被不明干扰波搅乱，飞艇这下连基本的维持平衡都做不到了，一直小幅度地倾斜、摇晃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初回的那么剧烈。

　　整齐的脚步声自不远处沉重有力地响起，看来是先前在餐厅的那批人正往某处赶。

　　季裘不怀疑，要不是他正毫无形象可言地被人扛在肩头，怕是就被方才那道惯性给甩到舱顶去了：“什么情况？”

　　“啊……真烦。”被扰了好事的莱恩脸色臭得很，兀自嘟囔着：“有不长眼的家伙申请化作星尘了。”

　　“他们在催你过去吧。”

　　季裘如释重负，‘好心’提醒道。

　　莱恩的耳朵颤了颤，在清晰地分辨出音频里携带的一重比一重焦急的求援讯号后，也不爽地意识到这不是前几番遭遇过的小打小闹，唯有不情不愿地把季裘放了下来。

　　他是长子，也是实力最强和军衔最高的人——自然是拥有这架艇舰上的指挥权的。

　　“我这就去看看，阿裘不要感到太寂寞了哦。”

　　顺带不舍至极地蹭了个吻。

　　终于得到自由的季裘所给出的回应是，一手握住门框边的扶手，空出来的另一手则准确地揪着那头柔软金毛，狠狠往金属门上‘哐当’撞了一下。

　　“啊~阿裘好热情。”

　　皮糙肉厚——或者说是不折不扣的钢筋铁骨的莱恩根本没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反抗放在心上，语调甜蜜地抱怨着，夸张地捂着实则完好无损的鼻子，分明是将这视作了‘情侣间必备的打情骂俏’的美好体验。

　　‘热情’的季裘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说鬼话之前，请把搭在我屁股上的手拿开。”

　　有那道铁箍般的爪子施加的禁锢在，他连离远一点都做不到。

　　“唔……”莱恩利落地把右手的护腕摘下来给季裘戴上，急急地叮嘱了句“进去后不要乱跑哦，等我回来”，便也不再耽误，飞身往指挥室跑了。

　　这是什么东西？

　　季裘就这么站在原地，也不急着开门，慢慢地抬起腕部，眯着眼，仔细地研究着上面的字样——

　　果然看不懂。

　　比韩文那和甲骨文有得一拼的鬼画符都要来得复杂纷乱，没有规律可言。

　　“啧，大哥他终于离开你身边了。”

　　一个充满了讥嘲和恶意的声音自季裘的右后方响起，他反射性地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轮廓和莱恩极其相似，可无论是神情还是气质，都要‘浮’得多的人站在那里，双手抱肘，唇角不屑地上翘着，语调刻意拖长：“我想，你现在一定听得懂我的话了吧？”

　　……原来是翻译仪啊。

　　季裘心想着‘啊找麻烦的兄弟X号居然这么快就来了’，又考虑到自己的速度是决计做不到在对方冲过来之前，完成开启房门的这道程序且闪身躲进去的，索性不去尝试，就这么纹丝不动地瘫着张扑克脸，静静地等他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