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可拆卸》始终不渝

3、餐厅

　　被讨厌的冷水轮番冲刷了十几分钟，‘实在挺不住了’的莱恩似真非真地开始了一系列诸如“嘤嘤嘤我错了嘤嘤嘤我再也不敢了”的哀求，配合着他那副饱受摧残的惨状，很快便成功让季裘那颗本就不算硬的心肠软了下来，胸口堵着的那团火气也随着消散许多。

　　“这是对你擅做主张和隐瞒重要事实的惩罚。”

　　季裘轻哼一声，冷这张脸将莱恩的脑袋自湿淋淋的浴缸里捞起，一言不发地用毛巾细心地擦干皮肤上残存的水渍，接着动作轻柔地把他的头颅放在躺在床上的身体旁。

　　得了这份默许，莱恩自动自觉地把头安了回去，金灿灿的眼眸里泛着可疑的水泽，以一种极其委屈的腔调说着：“阿裘……”

　　季裘拒绝理睬他。

　　莱恩非但不气馁，还得寸进尺地凑上去蹭蹭。

　　季裘还是不理他，暗暗施力，要掰扯。

　　莱恩再接再励地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弧度冷硬的下巴搁在瘦削的肩膀上，继续用与他外在形象严重不符的可怜巴巴的腔调讨着饶：“对不起阿裘……我只是怕越早说出来，你就会害怕地逃掉。”

　　这句话倒是真的，若是季裘早知有这么回事的话，会对莱恩敬而远之比欣然接纳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被莱恩三言两语和身体力行的撒娇给闹得没了脾气，他吸了口气，并没有再冷漠地推开他拒绝这个求和的拥抱，而是信手揉了揉那湿漉漉的金发，敷衍道：“没事了。”

　　当环境的改变已成定局，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地去适应罢了。

　　一块棱角锐利的冰块被人捧在心里无微不至地呵护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柔化了许多。

　　沉浸在郁闷的情绪中，季裘自然没有注意到在他所看不见的视线死角处，莱恩那形状冷冽的唇角悄悄地提了提，起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其实他从来不是会黏人的性格。

　　就连对父母和兄弟，也向来是冷冷淡淡的，公事公办。私底下，没有谈得上热衷的事物，未来是按照规划一步一步走的，不曾有过丝毫期许。

　　可在偶然遇到季裘后，他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一滩不拥有任何波澜的死水，而是一座沉眠的火山。

　　又像一锅热油，被火星子给溅了上去的，霎时遭到引燃的热烈情感犹如熔岩般被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铭刻在基因深处的前所未有的热切渴望，也寻到了具体的对象。

　　季裘既不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聪明的……

　　却是他一眼就认定的，最适合他，也是他发自内心地最想要的人。

　　着了魔似的，他强压下把季裘直接抢过来的野心，选择耐下性子放缓节奏，决心采取怀柔策略，又不惜大费周章地布下了周密的计划，确信算无遗策了，再去渐渐实施，亦步亦趋地接近季裘，最后顺利地令他卸下防备。

　　做出的这些努力，不过是想了解他，拥有他，剖析他那颗外壳冷硬实则柔软细腻的心。

　　就算得到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冷哼，也是舒心惬意，充满趣味的。

　　不管季裘愿不愿意，都不会放他走。

　　就像是寂寞的松脂在历经漫长的等待后，终于密密地裹住了自己迷恋的那只夏蝉，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念头，那就让他永远呆在自己身边，再挣扎，也逃不了掌控。

　　——每当念及此处，就会有种美妙到难以用言语描绘的满足感袭上心来。

　　最奇异的是，这样澎湃的爱意，竟未曾减退过分毫，反而越发地根深蒂固了。

　　就在心猿意马的莱恩开始盘点关于‘季裘的一百零八种吃法’的时候，一阵陌生又古怪的‘嗡嗡’声打破了异样温馨的宁静。

　　“怎么了？”季裘头也不抬地问道。

　　“只是通讯器震动了一下而已。”莱恩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正环住柔韧腰肢的胳膊，按下接受，过了会方才露出个‘哎呀我竟然忘了’的懊恼表情，冲不明状况的季裘郑重其事地解释道：“用餐的时间到了。阿裘，无论你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是想一直呆在这房间，还是偶尔出去转一转这架舰艇，现在能陪我去一趟餐厅吗？”

　　季裘倒是想都没想过要一味地躲在房间里逃避现实，本就准备一会就出去逛逛，熟悉一下环境，顺带打发时间了。这下则是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当然可以，但你能告诉我，这一顿饭具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因为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莱恩想了想，补充道：“或许应该说是部分家人？”

　　被这节奏的忽然变换给雷了一下，季裘半晌才回过神来，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记得，你在十几分钟前还告诉过我你是为了完成毕业课题而去到地球的啊。”

　　莱恩笑着说：“是的，但这艘舰艇是属于家族的，所以上面搭乘的全是跟我同届的族人。”

　　具有轻度强迫症的季裘忍无可忍：“……不带见面礼也就算了，我难道就失礼地穿这身衣服出去吗？还是说你们的审美很与众不同？”

　　一件圆筒状的白大褂，是此刻的季裘身上仅存的衣物。

　　“啊，你说得对，就这样直接出去是不太行。”莱恩脸上的神情默然变得肃穆起来，也顾不上缠着季裘了，起身绕着坐在床沿的他踱了几步，沉吟片刻，似是猛地想起了什么，清脆地一击掌：“还少了那个东西！”

　　急切得连招呼都赶不上打，他犹如一阵飓风般敏捷迅速地卷出了房门。

　　季裘：“……”

　　又抽什么疯？

　　不过眨几下眼的功夫，莱恩就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张——

　　纸袋？

　　满腹狐疑的季裘，马上就得到了解答。

　　莱恩在纸袋上利索地戳了两个大小一致的洞，展开，刻不容缓地往他头上一套——

　　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超市劫匪-季裘：“…………”

　　“这样就放心了。”莱恩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完成品：“多亏阿裘你提醒我，差点忘了不该让那帮臭小子看见你呢。”否则他该有多吃亏。

　　对这种危机意识过剩的神经质行为，季裘是绝对不会纵容的。

　　他一声不吭地将纸袋摘下来，慢条斯理地撕成一片一片，扬落一地。

　　黑白分明的眼瞳紧紧地锁定了一脸无辜的莱恩，威胁性的气场全放，冷得能掉冰渣子的嗓音一字一顿道：“给我找身正常的衣服来。”

　　“可是……”莱恩颇为可惜，还想辩解。

　　季裘面无表情，目光却更杀气腾腾了，立马就截住了他：“立刻。”

　　莱恩大气都不敢出，灰溜溜地就去了。

　　被取来的是一套在设计上一看就是制服类的服饰，还有条配套的腰带。

　　尺寸明显比他的要大上好几码，季裘翻了翻，研究了一下穿法后，不禁有些犹疑地问道：“这是你的？”

　　莱恩忙不迭地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季裘也没想过要特意避开他，若无其事地把这丑爆了的灯罩造型的外褂一脱，顶着灼灼的视线，利索地就换完了。

　　调试腰带的金属扣时，莱恩殷勤地为他代了劳。

　　除去整体太过宽松，尤其是肩部松垮得厉害，袖子和裤腿长过头外——

　　风格和他的气质还挺合衬的。

　　“大概就是这样了……对吧，莱恩？”

　　由于没有镜子可以作为参照物，处于‘马上要见家长’焦躁症晚期的季裘颇感局促地拨了拨额发，起身走了两圈，微微侧过来脸来，难掩别扭地问唯一能给评价的莱恩。

　　莱恩的神情仍在恍惚着，直到季裘又重复了一次问题，并问“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的时候，愣愣地回答：“很美啊……”

　　季裘的脸色一沉。

　　见机不妙的莱恩勉强改口道：“不，其实我是想说很帅。”

　　皮肤白皙，细腰窄胯，长腿笔直，虽然不修身，却怎么看怎么透着股令人心痒难耐的禁欲味道，再搭上那张漂亮又冷漠的脸……

　　莱恩当真是舍不得他去露面了。

　　季裘还没来得及因着毫无诚意的话语刺上他几句，行动力超强的某人就不知从哪取出了另一套同款制服，只花了半分钟不到，便妥妥帖帖地换上了。

　　季裘：“……”这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两人站在一起，即便身形迥异，气质上也大相径庭，可在莱恩那颗回路比较诡异的大脑里，这无疑等同于新鲜出炉的情侣装了。

　　眼见着心花怒放的莱恩搂着季裘又是不撒手，腻歪着‘要温存要抱抱要亲亲’的架势，季裘唯有摆出一张北极级冷脸，好不容易才拖着这块临场反悔闹着不去的庞大负重，一步一挪地出了房门。

　　等他们来到餐厅，其他人已经依序落座了。

　　餐桌上静悄悄的，莱恩的族人们都各自低头在忙各自的事，却在季裘和莱恩同时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那一刻，齐刷刷地起立，将脖颈扭转成标准地朝向他们的角度。

　　季裘的背脊一僵，下意识地飘忽了一下视线。

　　确切地说，他瞬间萌生出一种立马回房的冲动。

　　……任谁在自己眼前突然冒出一桌子跟恋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大约都会产生同样的感受的。

　　十三张拥有跟莱恩如出一辙的长相的帅脸表情各异，默不作声，单纯是用极度好奇的眼神来盯着他们两人看。

　　不，季裘确定他在他们眼里读到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为什么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里的人中，大概只有莱恩是最行动自如的了。

　　他旁若无人地替季裘拉开了沉重的金属椅子，又殷勤地铺好餐巾，然后笑眯眯地紧凑着他坐下。

　　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跟他们打招呼。

　　莱恩简直是把那群‘家人’当成了空气。

　　不好当面质疑莱恩的这种诡异态度，浑身都开始感到不自在的季裘，觉得这一定不是错觉——落在自己的视线变得更加古怪和不善了。

　　气氛非常诡异，微妙得像是暴风雨到来前的海面：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偏偏所有人都在装模作样，努力让它显得正常一些。

　　“阿裘，待会你听不懂的话不用担心，等回到艾奥里亚星后，我会把翻译仪连同通讯器一起拿给你的。”

　　莱恩絮絮地叮咛道。

　　“嗯。”

　　在起初的那一刻震惊过后，季裘也保持着他一贯的平心静气的模样，落落大方地接受了莱恩的服侍。

　　然而，他还没对桌面上陈列的菜色瞟上一眼，坐他们对面的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咯哒哒，咯哒咯哒咯！咯哒哒哒哒哒哒！”

　　对方还激动地拍了拍桌子，巨大的力道携来的震感被忠诚地传递到季裘这头，还多亏这是特殊合金制的，要换做是地球上盛行的山寨产品，怕是早散架了。

　　季裘：“…………”

　　果真是完全听不懂。

　　他只能从那人的表情上判断出愤怒和不满，至于声音，和孤儿院里养过的下蛋母鸡的叫唤相比的话，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莱恩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温柔的笑意登时一敛，耀金色的眼瞳慢慢地盯住了慷慨陈词的那人，喉咙里发出几声闷闷的“呼噜呼噜。”

　　就好像被激怒了的猫科动物似的。

　　这轻微的响动却如同一根点燃了一箱子烟花的火柴棍，餐桌上轰然炸开了锅。

　　“嘎达嘎达！”

　　“咯咯哐哐哔哔哒！”

　　……

　　语言不通的季裘感觉无奈极了。

　　自己就像个落入了鸡窝的外来者一样，被卷入暴风雨的中心，对周遭进行的事情一无所知。

　　唯一知晓的，便是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莱恩在不久后加入了这场此起彼伏的激烈探讨中。

　　莱恩静静地听了会，突然微微一笑，堪称是和颜悦色地“咔咔咔哒，咔哒咔哒哒哒哒……”了一串不长不短的话。

　　在季裘诧异地目光中，情绪激愤的其他人就跟被取了磁带的播放器般，诡异地偃旗息鼓，噤若寒蝉般垂下头来，该干嘛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