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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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尉迟第一次去奶奶家的老房子的时候是小一的暑假，外面天气很热，但是奶奶的老房子周围种了很多树，奶奶每天给树浇水，树荫下面很舒服。
蝉鸣正盛。
他穿着白衬衣，妈妈给他纽扣扣到第一颗。他提着小小的拉杆箱，小弄堂里一个小小的孩子探头探脑的看着他笑。他故意扭过头不理他。
那个瘦瘦的小孩子抓抓脑袋找他一起玩游戏。尉迟撅着小嘴一扭头，一个人走了。
结果尉迟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多了条会窸窣响的小尾巴，尉迟停，后面的小尾巴也停。
尉迟气呼呼的转头，问，你干嘛跟着我。
那个小孩子从装满糖纸窸窣窸窣响的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笑得甜甜，像个小姑娘一样，说，你要吃吗？
尉迟咽口口水，心一软，就大发慈悲的走过去吃糖了。
2
放暑假反正也没事儿，他们两个人天天在一起玩。沿着铁轨走，走到很远的地方再回来，爬到树上抓了知了玩，在小土坡上打仗然后赢得人可以插红旗，每次都是尉迟赢。
到家白衬衫上都是泥巴，奶奶不骂他，就是摇摇头笑。
等放假结束的时候爸爸妈妈就要接尉迟回城里了，沙陀站在路边看尉迟穿着干净的白衬衣，拖着小箱子，像来的时候一样。
尉迟看着沙陀，跑过去把妈妈给他新买的一整包糖都送给了沙陀。
后来每年暑假他都要住去奶奶家。
那里有沙陀。
3
沙陀个子矮，总被隔壁村欺负，出去打个酱油，结果给三四个大孩子围着逗，摔一跤，酱油瓶打碎了，一身的脏。
尉迟知道了，气呼呼的从家里拿着奶奶晒被子的竹竿，去隔壁村追着那三个大孩子打了一架，别看尉迟年纪不大，打架有股子狠劲，结果那三个大孩子哭爹喊娘的回家了，尉迟气喘吁吁的回来，膝盖破了，流着血。
沙陀看到他这样，哭起来。
尉迟瞪眼睛，哭什么哭，哭起来丑死了。
后来尉迟就每天把奶奶给他订的牛奶分他一半喝，他说，喝牛奶长的快，别人不敢欺负你。
后来沙陀果然就比尉迟长得高了，不过那是后话了。
4
再后来，每年的暑假成了尉迟最期待的时候。临放假了，就让妈妈买了好吃的好玩的，小箱子里塞的满满的。一放假，飞也似的去奶奶家了。
那时候他会自己坐长途车去了，妈妈送他到车站，和司机师傅说要哪里下。到站了司机师傅就会提醒他下车。
一下车，就能看到沙陀了。
沙陀总是在车站等他，白色的衣服，天气那么热，背后一小块汗渍。
尉迟奇怪，问，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来？
沙陀说，我不知道呀。
尉迟问他，那为什么每次你都在？
沙陀不好意思的笑，我放假了就天天去车站等你。
尉迟一瞪眼睛，你傻呀，那么热的天。下次在家等我啊。
第二年去，尉迟一下车，还是看到沙陀在车站。
尉迟还没瞪眼睛，沙陀就抢着说了，我在树荫下面等的，不热。
尉迟就没了脾气，光瞪眼睛不说话。随手把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扣在沙陀头上。
5
大夏天的，两个孩子在外面疯玩。尉迟总是一晒就黑，沙陀就是晒不黑。
两人到附近的小河去游泳，第二天沙陀肩膀蜕了一层皮，疼的眼泪汪汪的。可是那皮一蜕掉，还是雪白粉嫩的。
尉迟后来觉得，自己现在黑估计就是小时候老和沙陀在乡下玩给晒的，白不回来了。
这时候，已经是小五的暑假了。
6
等发现沙陀和自己不太一样的时候，尉迟已经是个初中的大孩子了。
他有爸爸妈妈，为什么沙陀没有呢？
沙陀一直和叔叔住在乡下。
尉迟就去问奶奶。奶奶告诉他，这个孩子从东北来的，好像很小就没了爸妈。
奶奶说，刚来的时候真可怜，一口别人听不懂的东北话，也没人陪他玩。吃的不好，个子又小，老一个人在后山玩。
尉迟听着不说话，闷闷的。
他进房间把所有的汽车玩具和他最喜欢的水果糖拿出来抱去送给沙陀。
沙陀莫名其妙，尉迟说，以后我陪你玩，我的都是你的。
沙陀吃一个糖甜甜的笑，橘子味。
7
那年开始，尉迟连过年都吵着要去奶奶家。
大年三十那天，尉迟穿着新衣服新球鞋，给奶奶拜完年就跑去敲敲沙陀家的门，沙陀打开门的时候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尉迟小脑袋昂的高高的，别提多得意。
沙陀家和他们南方不一样，过年要吃饺子，擀皮揉馅。
沙陀开心的教尉迟包饺子。
尉迟举着自己擀的饺子皮，好像是方的。
沙陀就噗嗤一声对着饺子皮笑，老房子里是柔和的橘黄色的灯光。
尉迟觉得他笑得像个小姑娘一样好看。
8
有一年他们俩一起去后山的树林子里冒险。隔壁村的大孩子说了，听说里面有大老虎，他们要是敢去里面待到太阳下山，就再也不欺负他们。
尉迟想着自己老不在这儿，要是这几个人再欺负沙陀怎么办。想到沙陀哭哭啼啼的样子他就不爽。
一拍桌子说，好，一言为定。
沙陀不敢去，尉迟说，怕什么，你不去我一个人去。
沙陀想了想又说，那还是一起去吧。
两个人像模像样的带了一瓶三毛钱的北冰洋汽水，还有两片面包就出发了。
结果两个人就果然在林子里迷路了。
那几个大孩子吓坏了，找了尉迟的奶奶和沙陀的叔叔。最后村里人打着手电筒一起大半夜的进了树林子找他们俩。
找到的时候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睡在大树底下，旁边还放着空的汽水瓶，一身的泥巴。
回去之后两人都被关了几天禁闭。
后来沙陀告诉尉迟，当时他就想，万一尉迟真遇到大老虎，他就让大老虎吃自己吧，不然尉迟回不去了爸爸妈妈多伤心。
尉迟就恶狠狠打他头，你那么瘦，大老虎才不吃你。
9
上了初中有时候事情多，去奶奶家也少了。
那时候女孩子流行写信，尉迟就带着口罩偷偷去店里买了信封信纸。
他一笔一划的给沙陀写了信，扔到邮筒里。
再然后，每天开信箱成了一件大事。
后来问他，尉迟怎么也不承认用过粉红色的纸给沙陀写过信这件事。
然后沙陀就笑嘻嘻的从床底下搬出个铁皮饼干盒。
一打开里面满满的信。
每一封上面都横平竖直的写着，沙陀收。
尉迟眼睛瞪的像铜铃，黑脸都开始泛红，说话也不利索，你你你，怎么还留着？？
沙陀眼疾手快盖上盖子，夹住尉迟想毁尸灭迹的手。
他特别得意，你给我的，我都留着。
10
沙陀比尉迟小一岁。
尉迟考上大学那会儿，沙陀还在每天拼死拼活的跟各种模拟卷奋斗。
尉迟缠着爸妈买了新手机，把旧手机给沙陀寄去了。知道他没钱，卡里还提前冲了两百块钱。他半个月的生活费。
每天也不敢多打扰他，就早晚发个消息说一句早点睡什么的。
沙陀有空了也会回他，说物理太变态了，然后一个哭哭脸。
每个字尉迟能看半天，一条条都存着。
有时候想电话沙陀了，又怕打扰他做题目，就把存着的消息一条条翻出来看一遍。
那一年他们就打过几个电话。
一次是刚收到手机那会儿，沙陀打电话来。
尉迟说，喂喂喂，听到没？
沙陀半天才答应。
尉迟骂他，你怎么那么慢。
沙陀说，我刚光点头了，忘记你看不到。
一次是过年。
掐准了时间，尉迟电话过去，给他拜年。
沙陀笑嘻嘻，你是第一个哦。
尉迟撇撇嘴，必须的。
还有一次是沙陀大半夜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快饿死了。
尉迟立刻打回去，劈头盖脸问，我给你寄去的饼干呢，你怎么不吃。
沙陀可怜巴巴的说，吃光了。
尉迟不满意，你就不能去买点嘛。
沙陀不说话。
尉迟倒急了，你说话呀，饿晕了？
沙陀说，没，我在呢。
尉迟翻了翻白眼。
沙陀说，就是觉得好久没听到你声音了。
尉迟不翻白眼了，特委屈，我不是怕打扰你吗，你这么笨，万一做题被搅和了，做错了怎么办。
11
沙陀考的是医校。不是和尉迟一个城市。
两个城市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两人就每个月轮流去对方的城市。
在一起也不干吗，就坐一小时的车，然后一起吃个麻辣烫都特别开心。再坐一小时的车回去。
有一年两个人放假都不回家，拿了打工赚来的钱，一起去旅游。
沙陀那时候特别高，坐长途车的时候缩着腿，特难受。
尉迟就跟他说，你赶紧睡，反正你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沙陀特别信他，就真的睡，特自然的就把脑袋搁在尉迟的肩膀上。
尉迟抬头挺胸坐得笔笔直的。
过了五分钟沙陀说，尉迟，我好像落枕了。
尉迟脸色发黑，你是嫌我矮吗。
沙陀眨眨眼，不是……
尉迟说，那就继续睡。
两小时的车程。
后来那次旅行中，有足足三天沙陀的脖子动不了。
12
狄仁杰这个人，尉迟听到名字开始就特别不爽。
尤其是从沙陀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不爽的程度直接点满。
不就是隔壁学生化的学长么，哼。尉迟特别不屑。
然后一次尉迟拎了沙陀最喜欢吃的零食，想去给沙陀个惊喜。
结果看到两人打篮球挥汗如雨，那狄仁杰还拿他送给沙陀的毛巾擦汗。
尉迟气得差点摔东西。
想想好歹是自己花钱买的，舍不得摔。
气呼呼的把东西提到沙陀的宿舍。
沙陀桌上摊着一张狄仁杰写的小纸条。
沙陀，下午一点，篮球场，不见不散哦~~~
字条的内容没什么，后面又是波浪线又是爱心的，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尉迟恶狠狠骂了一句，娘炮变态流氓不要脸。
13
沙陀晚上电话尉迟。
尉迟给按了，想了想，又打过去了。
沙陀说，你按我电话干嘛呀？
尉迟心烦，还不是给你省电话费。
沙陀说，你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尉迟问，你怎么知道我来过？
沙陀好笑，你不是给我送吃的来了吗，除了你还能有谁？
尉迟心情好些了，你在和同学打篮球，我就没打扰你。
沙陀严肃的批评他，打篮球怎么啦，你就不能叫我声么。
尉迟不说话，半晌问，我以前给你写的信都在不？
沙陀说，都在啊，怎么了？
尉迟问，全都在？
沙陀莫名，当然啊，我都能背下来，要不我给你背一段？亲爱的沙小陀，我今天考试得了99分……
尉迟红着脸打断他，行了行了，谁要你背了。我就随便问问。
沙陀笑起来，我不是说了吗，你给我的，我都留着。
14
情人节那天寝室空空荡荡。
都出去鬼混了。
沙陀去找尉迟玩。
尉迟躺着，沙陀缩在他脚跟玩着游戏机。
尉迟踢踢他，诶，今天什么日子。
沙陀头也不抬，情人节啊。你傻了啊？
尉迟说，你要什么礼物？
沙陀关了游戏机打量他，你今天没吃药？
尉迟说，刚刚不都给你吃了吗。
沙陀认真想了想，说，要什么礼物都行？
尉迟点点头。
沙陀说，我想吃全家桶。
尉迟笑，你就这点出息。
情人节两个人一起吃了个全家桶，好像不够，尉迟又买了个情侣套餐。
套餐里送了个爱心小挂件。
尉迟特漫不经心的扔给沙陀，喏，送你。
15
尉迟有女朋友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每天要电话说晚安，看着手机会傻笑，每个月要坐车去隔壁城市。
无论哪条都是有理有据的，绝不是空穴来风。
沙陀说，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啊。
尉迟说，真巧，我也不知道啊。
沙陀特别大气，那你专心恋爱，好好顾着女朋友，像你这身高的，能找到个女朋友挺不容易，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尉迟这人脾气不好，当即表示一个月不想和沙陀说话了。
不过不说话不代表不发消息。
沙陀晚上发消息来，有嫂子照片不？给我看看。
尉迟把自己和沙陀旅行时的合照发过去了。
紧张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回音。
沙陀说，这不是我和我女朋友合照吗，你怎么会有照片。
尉迟又想笑又想砸手机。
16
后来尉迟给沙陀寄了封信。
里面没有信纸。
17
沙陀打开信封，笑起来。
里面只有一张普普通通的糖纸。
18
是旧旧的，大白兔奶糖的糖纸。
打开来，里面写着，你给我的，我也都留着。
-FIN-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