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无喧

3、玉簪记（二）

　　突然，小姐转过身，然后诧异的看着我：“粉黛，你不睡觉么？来这里做什么？”
　　“小姐，我只是看你……”我低下头，红着脸“看你好像很惆怅的样子，担心小姐……”
　　突然，我发现自己在小姐面前，说话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轻了。轻得连我自己都快无法辨认自己所说的内容，轻到让我觉得快窒息了。
　　“粉黛，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变的这样?”小姐看着我，皱皱眉头，然后向我走来，她慢慢地抬起手，用食指手指轻轻托起我的下巴，我略微把眼神往边上移了移，却对上了小姐盛满温柔的眸子……
　　“粉黛”小姐慢慢把脸靠近我，近到我可以感受到她柔缓的呼吸，她把脸侧了侧，靠近了我的耳根，我只能感觉得到自己心脏激烈的跳动，不行了，我快窒息了！我闭上了眼睛。内心紧张，“呼”的一声，一阵风一样的感觉。
　　“你脖颈这里为什么会有棉絮？”小姐不解的问，眼神还泛着调皮。
　　“啊？棉絮……”我愣了一下，“可能是逛街的时候从树上飘落下来的籽吧”我尴尬的笑着说道。
　　“粉黛，你做什么脸蛋通红的？”小姐疑惑的问。
　　我不自禁的叫到“太阳晒的！小姐！太阳晒的！”
　　“可你刚刚进来的时候还不是这么红呀！”小姐咕哝到，但是我还是听清楚她嘀咕的内容了。
　　“粉黛，带好大衣箱，叫辆马车，在客栈门口侯着。”小姐正声说到。
　　“嗯”我轻声应和。
　　为什么突然要带着大衣箱？为什么要突然叫马车？小姐不是不唱戏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跟着这样的小姐，真抓狂呀。
　　正当小姐打开门的时候，一位家丁打扮的人出现在小姐房门外，他双手奉着一份书函，恭恭敬敬的弯着腰：“丽姑娘么？这是我家少爷给您的”
　　“什么丽姑娘呀，唤作丽娘便是。”小姐慵懒的说道。
　　“是是，丽娘姑娘，我家少爷说了，希望丽娘姑娘今晚准时赴约”说罢，那人就离开了。
　　“哼，瞧瞧，这还没出门呢，就这么急着找上来了。也罢，这倒省的以为我不要脸的自顾自的登门造访呢。”小姐自语，随后有道：“粉黛，我们走”
　　到底怎么回事呢？好不解呀。
　　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我只觉得，好像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我同小姐，坐在马车里，那么多问题我憋的慌，“小姐，我……”
　　话还没说完，小姐就把先前那家丁送来的信摆在我面前，示意我打开看，我看了看小姐，小心的打开了信：“丽娘，自战乱起，你我便多日未见，想到当日丽娘台上风采，如今便感丽娘之技艺，天下难寻第二。今战事已平，想丽娘能亲临府上，再现当日风采，吾当别无他求。今晚酉时，不见不散，洛奉昭敬上”
　　“小姐，这个洛奉昭是谁呀？”我不解的问
　　小姐“扑哧”的笑了下：“一个男人呗”
　　我嘟囔着嘴看着小姐：“小姐，你就爱卖关子！”
　　“好粉黛，我错拉，我告诉你就是了”随后小姐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洛府的洛家老爷是苏州的大员外，他们可以说是有财有势，至于那洛家公子……”小姐故弄玄虚的顿了顿：“就是叫我去唱戏给他听咯。”
　　“小姐，你不想说就算了，粉黛一个丫鬟，哪能指挥小姐呀”我故意带着酸酸的口气道。
　　不一会儿，就到了洛府，我为小姐扣了扣洛府的门，然后听到有人出来开门的声音，门缓缓的打开了，从缝隙里望去，洛府的宅子好深好深……
　　门越开越大，洛府前院的景致尽收眼底，开门的家丁说道：“想必这位是丽姑娘吧，我家公子以等候多时了，姑娘请跟我来。”
　　之后，我们就跟着家丁进府去了，洛府简直就像一个大花园呀，内中景色迤逦，杨柳拂岸，树影斑驳。池塘之水清澈见底。池水内，鱼儿游荡其中，不亦乐乎。水上，睡莲朵朵，娇羞艳丽。假山石岸参差披拂，好一派绚丽景色。
　　“不愧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呀”我感叹道。
　　只是小姐这次没有答应我，那家丁更不用说了，他们只是不停的走，穿过一条又一条回廊，在一个府内的一座小山下停下了，那家丁道：“小姐，我家少爷就在山上亭内等候”
　　“有劳了”小姐礼貌的点头说道，随后朝山顶的亭子走去。
　　“小女子丽娘见过公子”小姐轻声细语的说，随后还给这位公子做了个礼。
　　我盯着小姐直看，真没有想到，小姐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以前在戏班子的时候，那嚣张样啊，连媚姨看着都好生害怕。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第一名伶呢！我想着想着，一不留神“扑哧”的笑了出来，小姐眼睛瞥瞥我，我这才发现，对面还有位公子哥呢，我的眼睛偷偷瞄了瞄这位公子。
　　天啊！我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这，这，这不是，不是今天中午在街上看到的那个人嘛！
　　“别来无恙”那位公子斜了斜脑袋，笑着对我说。
　　“公子别来无恙”我尴尬的说。
　　小姐看了看我，继而又对那公子说道：“洛公子今日叫我来，究竟要丽娘唱那出呢？”
　　“丽娘可随意，你我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不必如此见外。”公子有礼貌的说。
　　“那么今天丽娘就唱一段《打金枝》吧”小姐道。
　　那少爷突然狂笑道：“从来只听到丽娘唱昆剧，今日却是一段越剧，真是难得，真是难得，洛某今日有幸，可以听得丽娘唱一出越剧，真是荣幸之至呐!”
　　说罢，小姐就开始唱了起来“在宫院我领了万岁的旨意，上前去劝一劝驸马爱婿。劝驸马你休发少年的脾气，国母我爱女儿更疼女婿。我女儿不拜寿是她无有理，你不该吃酒带醉怒气冲冲进的宫去招惹是非。”
　　小姐边唱边翘企了兰花指，她舞群踢踏，眼神妖媚，渐渐靠近了洛公子“公主自幼长宫里，从小与我不分离。娇惯成性不明理，我与你父皇说重了她还不依。我养的女儿不成器，驸马你担待这一回。”
　　“哈哈哈”那公子大笑，一手抓住了小姐的手腕，“我定会担当这一回，若小姐跟随与我，就好比那树上鸟儿，双宿双栖。”
　　“少爷言过了，小女怎敢与少爷相攀。若是随了少爷，只怕到时棒打鸳鸯。”小姐一边唱到，一边做了搭鬢的动作，那娇柔的姿态，让人看着心生怜惜。
　　那公子一把拉过小姐，拦住了她纤细的腰，“丽娘，自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被你吸引了，若是你肯从了我，我定会让你荣华富贵。”
　　"竟然这样对待我们家小姐!“我大叫到。
　　当时在一边的我十分气愤。于是，我冲上前，一把拉过姓洛的手，然后把他甩到一边，真不知道我是哪儿来的力气，也许是个子小，所以力气大吧。
　　那公子眼睛向我瞥了一瞥，然后整顿整顿了衣衫，笑着对小姐说：“丽娘，方才我说的一事，你还是考虑考虑吧”
　　小姐笑了笑道：“若是公子别无它事，小女子就先告退了。”
　　“丽娘且慢！不如在舍下用宴后再走也不迟啊！”那公子急忙说道，生怕小姐这一去，就再也不回了。
　　就在小姐转身的时候，一个家丁匆忙的奔跑到亭子里，在那少爷的耳畔轻声嘀咕。随后只见那少爷一脸的惊慌失措。
　　然后对我们说：“丽娘，今日洛某有所不便，要先行告辞，改日再见。”
　　“公子慢走。”小姐以一种端庄的态度温婉的说道。
　　“小姐，这公子身上满骨子的邪气，我们还是不要搭理的为妙。”我小声的对小姐说。
　　“可现在已经搭理上了呀，难道就放着不管么？”小姐慢声细语的回答。
　　“小姐，真搞不懂你呀，这种人，你为何还要理会他呢？”我好奇的问。
　　“他呀，那可是和我牵连上了关系的呀，我们以后还得倚仗着他们家呢。”小姐说道。
　　“啊？”我惊讶了一下。
　　小姐抿了抿嘴破口笑道：“粉黛呀，有什么好惊讶的，到时候你定会明白的。”
　　那天晚上回到客栈以后，小姐突然那出了一件许久不用的大红袍，然后把红袍叠的方方正正的，然后又将凤冠放在红袍上面。
　　我诧异道“小姐，怎么突然拿了大红袍了呢？这是要唱哪一出呐？”
　　“这大红袍可不是给我准备的，这呀，是给别人准备的。”小姐带着一丝无奈说道，“貂兰，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外面风大。”
　　随着“吱”的一声，门慢慢打开了。
　　是她！貂兰，那个已经失踪了很久的姑娘，在戏班子里唱小生的那个。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丽姐姐！”貂兰哭的梨花带雨，她奔向小姐，小姐张开双臂，让貂兰依偎在她的怀中。
　　“貂兰，今天你已经跟踪了我们一个下午了。莫非你是那公子的……”小姐温柔的说。
　　“丽姐姐，不瞒你说，我与那洛公子，曾有一段交好。想那当初，我本与秀才赵若嗣是一对，可是那时，那洛家公子又对我很是殷情，我又贪图他的财，迷恋他的样貌，又想那秀才到现在还弄不出个名堂，于是我便从了那洛家少爷，希望能一朝飞上枝头，从此无忧无虑了。可是，那少爷把我弄到手后，就不再理会我，把我搁置在一边。随我是生是死，他就是不愿过问。”
　　貂兰顿了顿，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本想去找若嗣，但那洛家少爷却派了人在盯着我，后来，我想了想，觉得无颜面去见若嗣，于是我就打消了去找若嗣的念头。都怪我当初一时贪念，弄的今天这个下场。今天我随丽姐姐的马车来到洛府门前，可想那管家，看到我，定会将我赶走，无奈，我只能从后门悄悄溜进去，却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他和丽姐姐……”
　　小姐听了不禁“扑哧”一笑：“貂兰，我本是戏子。戏子一生，固如一戏，今日之举，有何大不了的？”
　　“这……”貂兰抿了抿唇，抬头疑惑的看着小姐。
　　“貂兰，贪图财貌又有何错？既然你已到这番田地，那就继续干下去吧。怕只怕，你是如今这番状况。有句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是难听了些了，不过这倒是说的没错。做可你倒好，那情和义和都有了。”小姐姿态堕落，口气慵懒的说。
　　此时，在一旁听着的我已是目瞪口呆了，天啊，小姐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呢！如此堕落的话语，这是我的小姐么？我简直不敢相信。
　　想我10岁那年，在被人买到妓院的途中，被小姐所救。我还记得当时，小姐来到我跟前，笑着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没做声响，我看着当时的小姐，身着一袭湖蓝，就跟个仙女儿似的，新月般的黛眉，弯弯细细的挂在那一双泛着清澈的眸子上。长长的睫毛又浓又黑，那娇小翘挺的鼻子下面是一口有着健康的淡红色泽的双唇，双唇薄厚适中。她微笑的时候，那一双眼睛就成了上弦月的样子，眼睛里就好似盛了一汪起着迷雾的水，还泛着零星点点。她微笑的时候，双唇微微向上翘起，那漂亮的嘴角就顿时出现在脸蛋上。她微笑的时候，那白皙透亮的脸庞满挂光彩……
　　看你那小脸儿，粉白透嫩的，那柳眉也生的好巧呀，就好像画里的一样，还有这鼻子，看看这鼻子小巧玲珑的，多招人怜爱呀。小姐说的时候，还乘机捏了一下我的鼻子。
　　还有那小嘴，樱桃小口，朱红色泽的，我就喜欢这样！那时，小姐高兴的看着我。
　　就叫你粉黛吧。你不告诉我，我就叫你粉黛了哦！天生丽质，如妆粉黛。粉黛，这个名字真适合你！当时小姐这样和我说，于是，我就有了粉黛这个名字。
　　粉黛！想卖身呢，还是想卖艺呢？
　　不，不！我不要卖身，我不要做妓女！我不要，姐姐带我离开吧，求求你了，你要我为奴为婢，怎么样都成！只是带我离开他们吧。我不想做妓女！当时，我拉着小姐的袖子，哭着嚷着和小姐说。
　　好好，看你这么不愿堕落，那姐姐今天就带你离开。不过，你可记着了，倘若日后生有堕落之念，姐姐一定会把你送回妓院的。语毕，小姐居然还俏皮的笑了。之后，小姐帮我赎了身。
　　你看你那两行挂在脸上的泪，把它擦干净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要听话哦！
　　嗯！我抿了抿嘴。……
　　如今，我已跟随小姐有6年了。想到当日小姐的那句话，“倘若日后生有堕落之念，姐姐定会把你送回妓院的。”小姐，当日你对我说了这样的一番话，今日，你又为何对貂兰说那样的一番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