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客栈》孤独的风

6、小三

　　第二日清晨
　　一个红衣人从山寨里飞奔而出，在茂密的树林里穿梭。看来他似乎很是惊慌，以至于在奔跑的时候，怀里揣着的东西掉了出来都不知道。而在他离开了之后，只见一颗绿色的玻璃珠安静的躺在草丛中，和周围的野草溶为一体……
　　*****
　　男孩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下午。脸上的红肿消退了不少，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十三、四岁少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夜明珠觉得他竟然和自己的弟弟颇有几分相似。莫非……这就是缘分？
　　这下子，更是坚定了她要救这个男孩的决心。
　　男孩的眼皮轻轻颤动，接着慢慢张开，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从蒙胧到清晰，最后，居然眼带恐惧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夜明珠，并伴随着全身剧烈的颤抖。
　　忽然，他坐起身子，快速的缩到床边，将头深深的埋在卷起的膝盖中间，一言不发。行动之迅速，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伤的样子。
　　“别，别怕……”夜明珠发誓这是她生平最轻柔的嗓音。露出最真诚的笑容，她希望自己可以让男孩放松下来。
　　闻言，男孩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充满善意的女子面孔。不多久，一个细微的声音从他的嘴巴里溢出。
　　“请，请问……这，这是哪里……”还是有些畏惧，男孩抖着声音问道。
　　“这是腾云客栈……恩，以前是。你叫什么名字？”夜明珠看着他畏缩的样子，在想到这孩子的遭遇，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阵的怜惜，于是她的嗓音更加的轻柔。
　　“大、大家都叫我小三……”
　　“哦……小三，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为什么会到那种地方去的？”见他这样，夜明珠做好了心里准备，发誓要拿出生平最大的耐性，平时自己总是一副毛毛躁躁的模样，可别吓着他了。但是出乎夜明珠意料的是……小三听了她的问题，身体轻颤了一下，再看了夜明珠一眼，又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糟糕，夜明珠心想，看来是自己问的太急了，这下子该怎么办？这时，秦伯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床上坐着的小人儿，他皱着眉头，问一旁的夜明珠：
　　“他这样坐着，身体不痛么？”
　　话还没有问完，床上的蜷缩着的小小身躯开始急剧的抖动起来。
　　“小三，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夜明珠见状忙向他靠拢。
　　“不，不，不，不是……”嘴里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小三已经将小脸深深埋在膝间，无论说什么都不肯再抬起来。而且，随着秦伯的脚步越来越近，他颤抖的越是剧烈，夜明珠真怀疑他是不是准备把自己的身子给抖散架。
　　看到这个情形，秦伯心里明白了，看来这个孩子非常害怕男人的靠近。不过想想也是，才从那种地方逃出来，不论大小，心里总是会留下阴影，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丫头，”看着夜明珠手忙脚乱不着方法的寻问，，将原本就不安的少年弄的更加惊慌失措，秦伯无奈的轻轻摇头。
　　“爹……但是他……”夜明珠担心的望着床上的小人儿。
　　“恐怕他是因为受惊过度才会这样。你就不要再在这里刺激他了，让人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可，可是……”夜明珠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但看着依然缩着身子的小三，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放弃，“那好吧，小三，你安心在这里休息，我们就先出去了。对了，你记住不要乱动哦，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觉，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你可以叫我掌柜的，虽然客栈还没有开张，但是……”实在是不想夜明珠再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影响小三休息，秦伯只好拉着她，出了房间。夜明珠如麻雀般聒噪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过了许久，小三才将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由于刚才慌张过头，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有着多重的伤。现在全身都放松下来，反而感觉疼的厉害。咬着牙，他慢慢躺下，漆黑的大眼中浸入了一丝哀愁，呆楞的望着天花板，到最后终于抵不过疲惫，合上双眼，坠入黑暗之中。
　　*****
　　后院
　　“爹，你急急忙忙的拉我出来做什么？”夜明珠一脸莫名其妙。哎，手臂都被拉的生痛，她扁着嘴，可怜兮兮的揉着‘伤处’。
　　“像你这样待在里面一直说东问西的，让别人怎么休息？”
　　“那他在害怕嘛……我当然要多说些话让他放松啊。对了，出来的时候他不是浑身都抖的厉害么？所以我们就更应该多陪陪他，让他不会觉得只有他一个人的嘛……”夜明珠理所当然的说。
　　“唉……”看来这丫头还从来没有照顾过人。有的时候，病人最需要的其实是一个安静平和的环境。
　　“对了，爹，”夜明珠这时想起来一个问题。“小三他后来怎么突然会那么激动呢？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把他吓着了？”她自责的想。
　　“丫头你怎么没看出来，他在怕我。”
　　“害怕爹你？啊，难道……爹你对他做了什么……”夜明珠不可置信的望着秦伯。爹不是最爱娘的吗？怎么会……莫非，是禁欲太久以至……
　　嘣！
　　“哎哟！爹你敲我头做什么……”夜明珠一脸的委屈，这一敲把她的眼泪都敲出来了，在眼眶里四处转悠。
　　“为什么？因为你该！”秦伯颇有些郁闷。看看这丫头，什么表情？一看就知道没在想什么好事儿。她这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才刚从那种地方逃出来，自然是很害怕男人了。”
　　“那该怎么办？爹，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他？”夜明珠讨好的问。呵呵……爹他怎么知道刚刚我在想什么？
　　“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顺其自然。”
　　“恩……”忽然间，夜明珠一脸严肃的思考着。
　　“……既然他那么怕男人，就不能跑堂……唔……干脆，就让他在厨房帮忙好了！”她非常开心的一拍巴掌。
　　难得看见夜明珠正经十分的模样，但随后她脱口而出的话让秦伯有种被一棍子敲到脑袋的感觉。
　　“难道……丫头你打算收留他？”秦伯好容易挤出话来。
　　“那当然啦，救人就要救到底。”夜明珠理所当然的语气让秦伯不知道该说这么。
　　“……但我们又不清楚他的底细，若他是坏人该怎么办？”
　　“小三怎么可能是坏人？他伤的那么重！”夜明珠张大了眼睛，仿佛对秦伯的话非常的吃惊。
　　“这、这是什么逻辑！难道伤的重了就是好人了？”秦伯也有些控制不住，声音有些大。
　　“可小三看来不像是坏人啊？哪里有坏人长的那么弱小的？”
　　“哪里没有了！”秦伯气急败坏。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丫头是在以一种什么方式在思考问题。江湖上多的是这种看来瘦弱，实则武功高强、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而苦肉计更是这些人喜用的招数。但凡中计的人要么是失财，要么就失了身家性命。这丫头怎么会如此天真的以为……唉，若日后丫头真的遇到了，又该怎么办？
　　“反正，反正我就是看得出来！他的眼神告诉我他不是坏人，他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夜明珠固执的说。
　　“你……”秦伯终于被打败了。
　　其实秦伯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小三本性善良，绝非沾染江湖恶气之徒。但他心里想的是：麻烦有一个就已经够了，再说，也可以趁此机会教育一下丫头，免得她总是一副苯苯的谁都可以拐走的样子。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对一个从勾栏院里逃出来低下男妓，丫头竟然这么执着的要收留他。要是自己，恐怕把他留下来养病，就已经是天大的善心了。收留他？又不是喜欢找麻烦。
　　“那要是抓他的人找上门来了怎么办？你应付得了？”当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秦伯就感觉到非常之不妙，果然……
　　“嘿嘿~~~”夜明珠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然后就是一脸谄媚的笑容，“不是还有爹你么？”
　　“哼哼……我可不准备管这件事情。”秦伯也来了个重磅一击。
　　“什么？为什么？”夜明珠不明所以的问。
　　“他是你自己要留下的，我可没同意。”
　　“虽然是这样……但是，但是，”夜明珠绞尽脑汁，“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爹~~”
　　“丫头，这个世界可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想要救别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能不能救，该不该救。否则，只会惹来一身惺。况且他不过是一个男妓，你又何必辛苦自己。”秦伯语重心长的说。
　　夜明珠听了他的话，沉默的垂下了头。就在秦伯以为她打算放弃的时候，夜明珠说话了。
　　“就算，就算我的能力不够，但是，”她抬起头，眼神坚定。“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再回到那个地方去的。人是平等的，就算他真的是男妓，但他现在想要从勾栏院里逃出去，我就要帮他离开。我已经决定了。既然爹你不肯帮忙，那我就自己来好了，绝对不会给爹你填麻烦的。”说着，她眼中似乎泛着泪光，话完了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到前厅去了。
　　“丫头你！唉……”秦伯看着她的背影。这孩子………忽然之间他发现，这两天自己叹气的次数已经是以前总和的数倍，只好苦笑着。
　　总不能真的不管吧？唉，就认了吧，谁叫我捡了个大麻烦呢？不过，呵呵……有了她啊，生活似乎更有趣了，不是吗？
　　****
　　到了晚上，正如秦伯所料，那些在找小三的人如约而至。
　　“昨天你们这里是不是住进来一个男孩？”夜明珠望着眼前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费力的从脸上挤出了笑容。
　　“呵呵，我们这里都还没有开张，怎么会有人住进来呢？”
　　“哼！”带头的男人不屑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少跟我耍嘴皮子。昨日有人看见他倒在门口。赶快给我把人交出来，否则……就休怪我们不客气。”男人示意手下都围上来，制造气势，好让夜明珠知难而退。
　　“请问你们是……”
　　“我们可是醉青楼的人，那个男的是我们那里的小官儿，废话少说！快把人交出来！”男人的声音大的让夜明珠出现了短暂的失聪。
　　妈的，没事这么大声做什么！夜明珠心里愤愤的想，又不是聋子！不过自己可没这么笨表现在脸上，她装出一副惊讶万分附带崇拜至极的表情。
　　“哦，原来你们就是大名鼎鼎的醉青楼的人那！哈哈~~~久仰久仰~~~”
　　见夜明珠点头哈腰，男人轻蔑的望着她。“识相就好，知道了还不快把人给交出来，也省得咱们哥儿几个费事。”打手可是个力气活儿！
　　“那要是……我想要帮他赎身呢？”夜明珠小心翼翼的看着男人。
　　“赎身？”带头的男人有些诧异的看着夜明珠，摸了摸下巴。莫非这个小夫人对那种小孩儿有兴趣？切，真是不懂享受……男人满心的龌鹾思想。不过他转念一想，那家伙是个倔强的主儿，拿来接客怕是会一头碰死在墙上。倒不如有这个机会，趁机捞他一笔。
　　“对。”
　　“这个嘛……”男人假装很犹豫，“这孩子卖相好，不过既然你怎这么有诚意，便宜你，就五十两好了。”
　　“五十两……”夜明珠当然不会相信这男人说的什么便宜不便宜，不过既然他已经松了口，自然自己是要抓住机会的，不过……夜明珠还真不清楚这五十两是什么概念，正当她思考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不要给他们……”
　　夜明珠回头一看，原来小三已经在大厅里了。虚弱的身体使的他必须扶着墙一步一步的走出来，满头大汗。
　　“你怎么出来了？”夜明珠赶紧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掌柜的……谢谢你……我这就走，给你填麻烦了……”小三的眼里里充满了绝望，但他坚定的走向男人那边。
　　“我不准！”夜明珠牢牢的拉住颤抖着的他。
　　“可是，可是我不值那么多钱……”小三说。“当初我爹卖我的时候只拿了五两银子……”
　　“难道……”夜明珠一脸茫然的模样，“五十两很多的么……”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震惊非常。连躲在暗处的秦伯都不住的叹息：“这个笨蛋……”
　　“莫非……”听了这话，带头的人想。这个女的很有钱？恩，想想也是。能将这腾云客栈买下……嘿嘿……好一只肥羊。
　　“五十两就五十两。我赎他了。”夜明珠说。
　　“等等。”带头的男人摆出奸诈的笑脸，开口说道，“我们不卖了。”
　　“什么！”
　　“若是你真心想要赎他，就拿五百两来赎人。”
　　“什么？你！！！！”夜明珠气的七窍生烟。竟然如此有如此出而反而的人。小三一听，脸瞬间变的雪白。
　　“你不守信用！”夜明珠怒吼道。
　　“呵呵，信用能值几个钱？”男人一脸无所谓，摆着副你要买就买，不买拉倒的态度。让夜明珠恨的牙痒痒。“Shit！”她气愤的想竖起中指，不过想那家伙也不会明白。
　　“我还是跟他们回去好了，”小三含着眼泪，感激的对夜明珠说。“谢谢…给掌柜的填麻烦了了，对不起…”
　　“不准回去。”夜明珠拉住他的衣服。她是铁了心了要留下小三。“只要我在这里，就绝不会让你回去的。”
　　“可是……”小三看着夜明珠，“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真的……不值得掌柜的这么费心。”
　　“你给我听好了！”夜明珠指着小三的脸，“我管你是什么人，反正不论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再回去那个肮脏的地方。”随后她转身，准备要和那个男人大大的‘理论’一番。
　　这时，一直在暗处观望的秦伯终于忍不住了。
　　看来不出来怕是不行了。要再让这丫头闹下去，非出事不可。看样子丫头是保定这个小家伙了，那就算了吧……唉……
　　“丫头。”
　　“爹？”夜明珠惊奇的望着秦伯。“爹，你不是……”当她触及到秦伯无奈的眼神的时候，则在心里偷笑，呵呵，看来爹还是扭不过她呢……于是夜明珠连忙将小三拉到身后，退到一旁。
　　“买下他要多少钱？”秦伯走上前，向那个带头的人问。
　　“我，我刚刚不是说了么？五，五百两。”大概是被秦伯不怒而威的气势给吓着了，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可我听到你说的是五十两。”
　　“这、这个是……”男人感觉到冷汗正沿着额头流下来。
　　“五十两。他我们买下了。”
　　“但是我说了要五百……”
　　“恩？”秦伯怒目一瞪。
　　“……”男人乖乖禁声。其他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乱动一下，仿佛是被空气里的什么东西给压制住了。
　　“那，那好吧，就，就五十两……”拿了钱，交还了卖身契，那些人灰溜溜的走了。
　　“终于安静了，还是爹厉害啊。”夜明珠舒展了一下身子。“那么接着呢，”她笑嘻嘻看着小三，一边在他的感激的目光中将手中薄薄的纸张撕成碎片，一边说：
　　“现在呢，你就是我们客栈的人了。赎身费加上医药费一共五十八两四钱。现在我每个月给你预付的工资是五十钱，每月扣下十五钱，再给你优惠一点，打个折扣，算下来，小三你就在这里做四十年好了。再加上这里包吃包住，你觉得怎么样？”
　　“……”
　　“……”
　　“谢谢，谢谢~~~~”随后传来的是阵阵呜咽……
　　“喂~~喂，你别哭啊……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和毫无条理的劝慰……
　　“丫头……”……以及一股带着深深无力感的声音，“你骗我……”
　　“啊？哈哈……”夜明珠挠挠头，傻傻一笑，企图装可爱的把头一偏，“可要……是不这么做的话，爹你是不会出手的嘛……”无辜的语气让秦伯不住的在心中哀叹。
　　我算是栽在这丫头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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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少爷等等……”
　　树林里，身穿白衣的男子行走其中，冰冷的气息在他周围发散着。他身后跟着一个小童，而小童正牵着一匹棕红色的马。前面的男子突然间停了下来，身后的小童也停了，疑惑的看着主人。
　　只见他俯下身体，从草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小童走近一看。
　　“这是什么？”一颗绿色的珠子赫然出现在主人掌心，小童不解，问道，“少爷，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走了。”男子将手掌一握，阻隔了小童好奇的视线，起身继续行程。
　　“哦，唉，少爷，等等我啊……少爷，接下来我们要到哪里去啊……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