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 抱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
-
茅帘外,忽闻犬吠鸡鸣,恍似云中世界。
竹窗下,惟有蝉吟鹊噪,方知静里乾坤。
已然是第二年暮春了。
平遥没有竹子关内才有
一别就矣一赖就是两年
段亦乐脸皮再后也没有理由再赖上一年。
好在他良心发现,自己也准备离开了。
五日前他收到了流岚的飞鸽传书。
说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沈家的人五日之后会到平遥。
沈家从一开始就以为段亦乐已经十七八岁。
两年前的劫难里有一个十八岁的枉死少年
成了段亦乐的替罪羊
此番来平遥,并非沈涛的本意
流岚夜盗沈涛的调军令离开时被沈涛发现
于是沈涛一路追赶流岚来到了小镇平遥
在离段亦乐住的小院还有两户人家的地方
流岚扔下调军令不知所踪
沈涛一行人停了下来拿回了调军令
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追了这丫头一天
暮色罩在了每个人身上,像是暧昧不清的纱
不远处却燃起了熊熊大火
“着火了!”沈涛又惊又急
“快、快去救火。”沈涛焦急道,拔腿向火源处奔去。
沈家的兵一向唯沈涛之首是瞻,如今头儿都跑了,他们自然跟了过去
要说这沈涛怎么会对人家失火表现得火烧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真是情有可原
子欲孝,亲不待
沈涛的爹娘就丧命于一场无端大火中
那场大火后未能救出爹娘的沈涛对火心生忌惮
他总怕这样的事情再有
所以之后他逢火必救
这场火也不例外。
“上钩了”沈家兵身后,一个人影在火光下似鬼魅般扑朔迷离。
着火的正是段亦乐住的小院。
陈桤下午就欢欢喜喜去了苏家,苏家虽说是邻里但到这里至少也要一个时辰。
她就是快马加鞭也赶不回来。
而阮唯去王婶家教人刺绣,应该刚刚到。
那瞬间着了火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
段亦乐。
火越来越大,他几次企图冲出去,不是被屋顶掉下的木头,就是被突然塌下的房梁挡住了去路。
黑烟滚滚。
段亦乐用袖子掩住口鼻但无济于事。
他咳了起来。
声音却慢慢低了下去。
他隐约听到屋外有人在喊的声音,有人在救火的声音,听到木头燃烧的声音,听到水覆火熄的声音。
听不到有人冲进来救他的声音。怎么,沈涛不中计?难道低估了他吗?
今日真要丧命于此?
是苍天要我段家亡吗?
哼,亡便亡罢,段家从没有贪生怕死之人
这样亡命,不过心有不甘
但,好在……
浅浅的笑容微微绽开在他的嘴角。
这次他笑得连眉眼也弯了弯。
多谢你不曾亏待我。
没有让我惨死在沈家手中。
而是陨灭于这场大火。
这场由自己亲手点燃的烈火中。
其实也算圆满的。
不然,我永远不会停手。直到把我,我段家受过的一切完璧归赵,为止。
正当段亦乐要闭上双眸,泰然候死时
他隐约看到有一个人冲了进来。
看到燃木向她直径砸去,她在跑。
看到火苗扯住她的裙角,她在跑。
看到黑烟熏着她的眉眼,她还在向他跑来。
终于她伤痕累累步履维艰来到他身边
扯住他的衣袖拼命往外拉
段亦乐勉强爬了起来与她向外冲去
奔逃中他看清了这个女子
居然是阮唯!
“你怎么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回来啊!”第一声还是厉声责备,第二声却是声嘶力竭的绝望。
“你走啊,走啊!我一个人死了就好,不用别人来陪葬,走啊!”段亦乐歇斯底里地吼着,拼命将阮唯向门外一推
他的吼声终于传到了沈涛耳中
“快,快先救东边这间房子,里面有人!”沈涛闻声即刻命沈家兵改变战术。
一向小心谨慎的段亦乐犯了一个来生都无法被宽恕的错误。
他急疯了,以为自己将阮唯推向了生的希望
其实他是将她推向了深渊
死亡的深渊
一根粗壮失衡的木头从屋顶坠落下来
稳稳地压在了阮唯细细的腰身上
压在她灵活的手腕上
压在她纤纤的手指上
压在段亦乐快要麻木的良心上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段亦乐嘶喊着向阮唯爬去,灰烬抹在他的白衣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污痕
衣服脏了可以洗干净
洗不干净可以丢掉
你死了却没法复活
你死了陈桤就和我一样成了孤儿
这怎么可以?
段亦乐爬到阮唯身旁,双手用力抬起梁木的一端
就听到阮唯一声惨叫
这叫声太过凄厉了段亦乐不得不停了下来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
作茧自缚啊!
“别叫了,没用的。”
“我不能活着出去了。”
“亦乐,过来......”阮唯发出孱弱的声音
段亦乐爬了过去
“我不管你到底是谁,看在我收留你两年的份上,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倘若你能活着出去,你一定要找到小桤,告诉她.......告诉她,她的身世......”
“身世?”
“对,身世。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记好了。”阮唯用最后一口气讲述着漫长的身世。她没有办法娓娓道来了,她不得不将自己排演多次渲染的不那么孤寒的陈桤的身世,剥去粉饰,赤裸裸的说出来。
然后安心闭上了眼睛。
“你说......什么!”
如果,刚才目睹阮唯被压带给段亦乐的是绝望
那么,陈桤的身世给予他的是什么?
是足以将绝望也化作灰烬的愧怍
怎么了?你在哭吗?
流岚是你在哭吗?
别哭,别哭好吗?
别哭,答应我一件事吧。
如果我被烧成了灰
找个清静的地方把我扬了吧
如果我活下来了
把我烧成灰
再找个清静的地方把我扬了吧
求求你求求你
我真的……
陈桤从苏家赶来时
已经是第二天一早
房子颓靡成一片废墟。
阮唯的尸体躺在院中盖着白色的布
一些邻居围在这里
有人在哭有人在叹气
有人在劝陈桤节哀
陈桤走到阮唯身边
缓缓掀开了布她动作极轻就像新郎挑开新娘头上的喜帕一样
掀开了娘亲脸上的白布
没有喜悦没有悲伤
有的只是失落是空白是绝望
她索性将布全部掀开
素净的白布抖落在半空中是段亦乐一贯的袍
那娘亲手中紧握着的是什么?
是烧了一半的白色衣袖。
是和阮唯一起在陈桤生命里渐行渐远的段亦乐的
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