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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胡不归》 ...

  •   [1]
      “银古?”
      浑身的疲惫仿佛能被这轻柔的声音洗去,蓦地就将他的视线迎入这夜色霭霭。

      “银古,天很晚了哦,累了的话,去卧室睡吧。”
      银古抬睫忘进淡幽子夜般的眸,烛光跳跃其中,照亮了倒映在眼底的剪影。

      “已经天黑了吗?”他转头视线投给屋外绛蓝的夜空,看到了如同淡幽眸光一样的点点星辰。
      阖上手中的虫之卷,淡幽托着腮轻声笑开,“不陪我也没关系,故事就快写完了,快去睡吧。”

      兴许是与油灯靠得太近,银古伸手搭在自己的左脸,一阵微热。
      半晌,他低眉一笑,宛如被忽然打破平静的湖面,涟漪一圈圈荡开。
      “虽然是梦,却意外的真实啊。”

      [2]
      虫师天生就会吸引虫的体质,就像是某种泯灭不了的咒。
      他们无法长期蛰居同一个地方,一旦栖居过久,将会招致灾害。
      因此不得不四处漂泊,追寻虫的足迹。

      “银古?这可真是奇怪的名字啊。”伏在桌前的少女莞尔一笑,“叫我淡幽就好。”
      他侧头俯视着桌前钻研卷轴的少女,鸦羽般柔软的发搭在肩头。桌上空白的书卷一丝墨迹也没有,周围也没有笔砚。

      “那么,银古先生,你会带给我怎样的故事呢?”
      盘膝坐在淡幽对侧,银古忖思半会儿,启齿,“听说过借间竹么?”

      少女舒颜浅笑,他像是看到了绽放在枝头的花海,一瞬间的错愕被定格成恍惚,他唇边也化开和她一样的微笑,将故事婉婉道来。

      [3]
      云销雨霁,天初晴。
      鼻尖满是草木清华之气,银古敛步看向走在前方的淡幽。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少女应声回头,露出宛如这明媚天光般的笑,“没关系,银古背着我上山,一定很累了吧,我一个人也可以走。”
      拄着单拐继续向前。

      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在这凹凸不平的山间小路上步履蹒跚。
      风自发间徐徐拂过,奇迹般地就凌乱了视线。

      “银古!”
      来自前方的声音将他拨回现实,银古远远望着站在树下的淡幽。
      “来这里。”她朝他招招手。

      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
      淡幽微微仰着头,伸手攀上一根茂密的树枝,轻轻往下一拉。
      逗留在叶尖的露水顷刻间就滑落下来,淋了他一身。
      额前的发丝贴在皮肤上,淡幽眨着眼凝视霫霫雨幕之后的银古,温煦的笑意驻足唇边。

      她说——

      “银古,你这是在和我私奔哦。”
      心中有雨倾斜,倏地就浸透了一大片。

      “不得不四处奔波的银古,和长期蛰居此处的淡幽吗?”
      树间遗漏下来的光,眨眼间就覆盖了一整个世界。

      [4]
      指尖摩挲着苍白的卷纸,一行行娟秀的字顺着淡幽缓缓移动的指腹,晕在素净的卷轴上。
      “后来呢?那个男人,走出竹林了吗?”

      林外的世界,物是人非。
      被困在竹林中的男人,最终还是选择留在了竹林。
      独守两方墓碑。

      所有感慨化作一声叹息,淡幽像是梦呓般喃喃,“真正困住他的,是自己啊。”
      两人同时缄口,心有灵犀的默契。
      枝头雏鸟啼啭,扰动了屋内的阒寂。

      “最后,那个少妇真的死了么?”淡幽眉眼间已经簇起悲戚的神采。
      银古把目光交给窗外满树繁花,花光映在了翠色的眼中。

      “她和她的女儿以竹笋的形态,重生了。”
      春意的吐息擦过那方已经被风雨磨损的墓碑,从那两颗的竹笋中传来的啼哭仿佛就在耳边萦绕一样。

      磕绊了许久,回首才发现,其实停驻的地方,
      从未改变。

      [5]
      最幸福的事,不过执子之手。
      源源不断的露水还在不知疲倦地落下,轻而易举地就缭乱年华。

      “银古,有一天我即便拄着拐也走不动了,怎么办?”
      牵起淡幽的双手,他说,“我背你。”

      这触手可及的澄光天色,因为你才如此耀眼。

      额头抵在银古的胸前,温热的鼻息隔着衣料传递至心间。
      “银古,我要走了。”
      心中一颤,“为什么?”
      淡幽抬起头,眼中有浅浅的流光微漾,“因为,该醒了。”

      维持着环抱的姿势,身前骤然一空,只剩微凉的空气,一波接一波地涌入胸腔。
      梦醒般往前一个趔趄,银古猛然回身,背后空荡荡的。
      除却满地深浅不一的水渍提醒着他,刚才淡幽来过这里。

      心脏生生被尖锐的疼痛一刺。
      细细碎碎的露水打进了眼眶,眼中遽然浮起一阵水汽,什么也看不清了。

      身后有动静传来,他惊喜回身,“淡幽?”
      不,不是淡幽。

      “奴伊?!”

      所有惊诧悉数化作对方名字,脱口而出。
      在银古目光的注视下,奴伊走到他面前,手覆在他的头顶。

      “四木,该醒了。”
      不久他便明白了。

      “这是梦啊。”

      可偏偏他不愿醒来。
      阴影吻上右眼,却怎么也遮挡不住其中海浪般潮起潮落的哀淡。

      “睁开眼睛吧,四木。”
      “不要。”

      “这只是梦。”
      “我知道。”

      “梦外,有人等你回去。”
      “是奴伊吗?”

      “是淡幽啊。”
      “……那么,奴伊呢?”

      “我在梦里,等你回来。”

      [6]
      睁眼,阳光蜂拥而入。
      来不及伸手遮挡刺目的光线,各种各样的声音灌进了耳内。

      “银古!你总算醒来了!”
      “我们都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你遇上多厉害的虫?都昏迷好几天了!”

      是虫吗?
      多亏了它啊……

      [7]
      “银古?”
      融雪般的声音。

      睁眼,看到的像是梦境。

      “银古,天很晚了哦,累了的话,去卧室睡吧。”
      伏案冲他微笑的淡幽,光影落在她的面容,斑斑驳驳。
      他又看到她如同被细雨洇润过的眼瞳,以及在那之中的繁星点点。

      花开花落,物换星移。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无论光阴如何前行,慢步也好,兼程也罢。
      任由无数时光更迭变迁,
      你看岁月如此漫长,
      我依旧在这里等你。

      他牵起唇角。
      “我回来了,淡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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