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心记》林非默

13、第十二章 变即不变

　　我曾经说过，我的耳朵和眼睛一向具有自动隔离的功能，可以过滤掉我不想看到，不想听到的东西，这次也不例外。那天之后，仲天也没有任何类似的表达。这件事转瞬就被忘记，消失得如同不曾存在。
　　日子在不经意间晃晃悠悠地过去，我也在晃晃悠悠中慢慢了解了这个奇怪的城市。集众人之讲述，剔除相互矛盾的言词，经过严密的论证和思考，我大致熟悉了这里的风土人情。哦，你问我众人是谁？喏，左邻开绣纺的王婶，右边打铁的李叔，对面糕点铺子的赵大胖子，还有我们见过几次的，食之无味的钱掌柜，无论怎样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油光水滑。对了，还忘了两个常客，青砖房子里的仲天和他活泼可爱的妹妹思思。当然了，他们的地址总在变化，但见多了，我总也能认出他们。人嘛，不论怎样打扮，总有一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至于我，嗯，已经很光荣地被大家当成坐标原点了。
　　“小丫头，今儿个我在你左边！”这是马队的孙二，笑呵呵的大嗓门儿的豪放孙二。瞧瞧，大家就是这样说的。
　　唔，走题了走题了。总的来说，悟京是个奇怪的地方，与我们通常知道的地方都不一样。在我所认知的范围内，任何朝代，任何时间空间，都有一种既定的游戏规则，所有的认识，行为都基于这个游戏规则，信任往往是这种游戏规则中最重要的一条。
　　悟京也有这样的游戏规则，悟京的游戏规则就是变是唯一的不变。一切都在变化，信任就无从谈起。现在说的，等下就可能不算数；今天承诺的，明天可能连人都找不到了；加上没有物质的约束，基本上衣食无忧，这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愈加松散；一切的一切，都如水如风，不可捉摸，没有定数。就连死亡，居然也是个未知数。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容我在后面慢慢解释。
　　其它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也是很不可思议的。比如，每5句中必须得有一句假话，否则会头痛；头痛的程度呢，和修为的深浅成反比，修为越高，在同等程度的头痛下，可说的真话就越多；而这修为呢，唉，我至今没有太弄清楚，于是简单地理解为天赋加奇遇加出身加后天修炼，就好比武侠小说中的内功一般。当我如是这般的把我的理解向仲天求证时，很沮丧地看见仲天一脸茫然，“什么叫武侠？什么叫内功？”其他人的反应，唉，如出一辙。
　　变即不变，不变是变。这颇具禅意的八个字，就是悟京最大的与众不同，或者说，是整个信荒的与众不同。忘了说了，悟京是信荒的中心。而信荒，是一处不存在人类历史中的地方。这个结论，对我的打击，那是相当的大！原本还心存点小希望，想着我来自若干年之后，怎么着也知道一点儿历史，多少还能趋利避害一下，说不定还可以酸溜溜地念一句经典言辞：“我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唯独不知道我自己的。”在我掐着手指，正反各3遍地背诵了中国历史各朝代后，我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便彻底的死心了。我实在是太好运了，居然进入了一个没有记载的空间，我甚至怀疑，这个空间，是不是真实地存在。毕竟，听着很禅意，可是身在其中，一切都和原有的逻辑思维逆行，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比如现在的我。我正傻傻地站在孙二的门口，看着一脸失忆表情的他，“我昨天说过要你辰时来帮忙吗？啥，还说了3遍？不能啊？”
　　我的认真渐渐冷却，哦，这不过是他5句话中的那句假话，却害得我，在倾盆大雨中跋涉了大半天，一脚泥一脚水，避开那些飞扬的马尾巴，忍受着让人窒息的驴马味儿，好容易到了门口，却换来这么一句话。我想起了那个很冷的笑话：小企鹅费尽千辛万苦，到了南极熊的门口，南极熊开门出来，把门一锁，走，我们去你家玩吧～～～
　　这样的事情经历了几次后，我也开始漫不经心了。不是我不相信人，而是你无法相信，你在事前，根本不知道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好在我还比较乐观，碰了一鼻子灰后会阿Q地想：ok，现在我知道这句话是假话了，那么他那天还说了什么来着？真话的概率该大点儿了吧？事实上，这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因为你根本连他说几句真话都不知道。哦，是的，游戏规则是每5句真话中至少有一句假话，可是，没有说至少有一句真话啊？
　　不过，令人安慰的是，这么多逆向思维当中，好歹还有一些是可以常理推见的，也还有一些正常的时刻存在。
　　仲天是我这小院子里的常客了。他来的时候，有时天南海北地乱说，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喝几盏茶后走人。常常是他弹琴，我画画。我是想到什么画什么，他则是我画什么，他弹什么。偶尔我会促狭地画画流氓兔，咖啡猫，然后很愉快地看着仲天皱眉，“这是什么？”
　　我于是很得意的告诉他：“这是兔子，这是猫。”
　　“是你以前的宠物么？”仲天瞧瞧小白，若有所悟，“恩，有点神似。”
　　我一愣，哈哈大笑，小白则愤怒地汪起来。
　　“不过，”仲天顿了顿，加了句,“都随你。”
　　于是我看他的眼神，也如流氓兔般的恶狠狠。
　　有时我也会好奇地抱着仲天的焦尾琴仔细研究，到底这琴有什么奥秘，可以发出这般的天籁之音。仲天看我如此好奇，便提议说要教我弹琴。我歪着头想一想，弯起嘴角，“我也会弹琴呢！”
　　“你也会？”仲天奇道。
　　我进屋拿了一双筷子出来，执了略细的那头，在焦尾琴上叮叮咚咚地敲起来，姑且委屈它客串一把扬琴罢。
　　“这声音颇为古怪，似乎错处不少？”仲天皱眉，“你真的会弹？莫要委屈了这琴。”
　　“你难道没有听说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我笑嘻嘻，依旧乱弹琴。
　　仲天也笑嘻嘻，“你这叫时时误拂弦？好容易才弹对几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