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夜话（第一部）》施闻

35、匆匆三年（三）

　　第34章匆匆三年（三）

　　夜里，明月当空，与几年前温子扬刚来三无店时无异，物虽未变，但人已经变了。

　　小梅走至莫翎轩身侧问：“今日郡主为何落荒而逃？”伤口处已上了云南膏药，又得莫翎轩施法救治，她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

　　“因为有人附在她的身上，今日之事并非郡主本意，是另一个人在操纵郡主的身子，她怕被我驱出宿体才会逃的。”

　　小梅愤然道：“我说这梁王之女怎么性情大变了，以前见她还是一脸单纯的样子，现在怎么看起来就这么恶毒呢？我明明就没偷她的东西，东西明显是她放在我袖中的，身手变得比我还好，根本就不像凡人，这附身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的确不是凡人，仅凭你一人之力，根本斗不过她，还是少惹她为妙。”

　　“主人，我没有惹她，是她先找我的茬。”小梅说着，有些愤愤不平。

　　“我说不要惹，是因为我马上要关了这三无店。”

　　“关店？”小梅和穆离殇都颇为震惊。

　　“我马上就要离开。”

　　“为什么？”

　　“从前我开店，只为了在这里等一个人，现在等到了，自然不再等了。”

　　“那主人你不打算等温公子回来了吗？”小梅问。

　　莫翎轩看着天边的明月，淡淡一笑，半晌才道：“是，不等了。”

　　可说出这番话，她的心却比任何人都苦，都难受，等了千年说不等就不等了，说得真是干脆，那么千年前，她怎么就没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么多年过去了才说，不是太晚了吗？但要等她离开人世时，才做出这种决定，是否更残忍？对她，抑或是他？

　　“那我们要不要提前通知温公子？”小梅问。

　　她摇头，淡淡道：“不必了，这事他越晚知道越好。”

　　离别伤感，非她所愿，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一个月后。

　　“小梅，你跟着我那么多年，修行也长进了不少，上个月发生了那起事，以后还是别回临安了，但不管身在何处，都别忘了修炼，想必过不了多久，你便能修成正果；离殇，虽然你跟着我才不过三年，但也懂事了不少，我将你交付给了一户好人家，你跟着他们，他们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你。”

　　莫翎轩将她们安置好，这才打算离开。

　　“不要，莫老板，我不要离开，你不要赶我走。”穆离殇跪在莫翎轩的面前。

　　“主人，五百年的期限未到，请你不要赶我走。”小梅也跪了下来。

　　她扶起她们，慢条斯理道：“不是我要赶你们走，是我必须要走。”

　　“那我们跟你一块儿走。”

　　“小梅，离殇……对不起，这事，我无法答应你们。”她看着她们，想着：小梅，离殇，我不在的话，你们会过得更好的，很多事，你们能处理得比我更好，现在该是你们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了，记得不要总是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我真正帮不了你们什么。

　　“莫老板，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走，但我知道你的决定总有你的道理，你就算不让我跟着，便让我跟着小梅姐姐吧！”穆离殇到底是个小孩，见是分离，早已哭得稀里哗啦。

　　“主人，莫老板……”她们见自己拦不住莫翎轩，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好在她要踏出三无店时，真诚地祝愿道，“希望您一路走好，山高水长，来日再见！”

　　没有人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决定，能改变自己做出决定的，只有自己。

　　莫翎轩回头一笑，没有悲伤，没有停留，所有的悲伤只会加重此时的离别氛围，所有的停留只会让人更舍不得这里而已，莫翎轩自然清楚，所以她始终都是笑着的，也毫不迟疑。

　　她告诉自己：既然她的命只有两年了，那么这两年就让她为自己而活，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但就在她出门的那一刻，她却见到了这一生最想见，也最不想见的人。

　　“莫翎轩，你要走？”温子扬刚下了马车，就见到莫翎轩提着一个行李，似要离开。在路上听说了三无店要关店的消息，本以为是流言，却没想到是真的。

　　他不承想自己刚从独剑山庄回来，就见到此种情形，在独剑山庄的每时每刻，他总在想她，希望早点返回，只是父亲不肯，他这才在家待了一月之久。他此次回来，难道就是要和她告别吗？若不是他早早回来，那他还能再见她一面吗？

　　她如实相告：“没错。”

　　“为什么？”

　　莫翎轩翩然一笑：“子扬，你有家人，我也有家人，我离家的时间不会比你少，我想他们了，想去看看他们。”这虽不是她真正离开的原因，但这么说，却比任何理由都好。她离开，只是姜寒要将她留在身边，谁敢违抗魔尊的命令，难道要温子扬走他前世的路吗？她不会让他冒险，她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

　　“那你还会回来吗？”温子扬怕她这么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

　　“在你有生之年，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她明白，若是告诉他，她的寿命将尽，是否会更加残忍，还不如这样一刀两断，痛得彻底。

　　“那我们的五年之约呢？”

　　“那个五年之约是因为你父亲将你留在我这里，让我好好教导你，我怕你乱走，才出此下策，做不得真的。”

　　话未说完，他抓住她的手，质问：“做不得真，那什么才做的了真，你告诉我？”他情难自禁，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这不禁让莫翎轩想起，姜寒当初抓住她手的那刻，还有姜寒的话，若她真是东方瞳，那她今生该尽的责任就是做东方瞳该做的事，也就是陪在姜寒身边，若她是瑶姬，那她对于温子扬来说，更是一个路人了。

　　怎么说，她和他前世无缘，今生有缘无分。

　　“子扬，离开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她解下自己的玉冠，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她仰起头，抓住他的手，让他摸了摸自己的喉部。

　　没有喉结。温子扬不禁将手抽回，后退了一步，倒吸了口气，喃喃道：“你是女子？”

　　“没错，子扬，我是女子。”

　　温子扬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那你之前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瞒我？”

　　听出他话语中的怒意，她道：“子扬，你是不是在气我，如果是的话，我只能说，我之前不得不瞒你。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们便分开吧！”

　　“不，不要分开。”温子扬突然上前，将她揽在怀里，令她措手不及。

　　他像个孩子般喃喃道：“翎轩，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们成亲吧，这样你就不用走了。”

　　莫翎轩微怔了会儿，但很快反应过来，问：“那赵晴郡主呢，还有你的前世恋人？”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考虑就在一起，毫不考虑那叫私奔，是不成熟的做法。

　　“晴儿？翎轩，我虽说过不会娶晴儿为妻，但晴儿是我母亲在世时帮我选好的妻子，娘亲虽已离世，但我不能违背她的意愿。”

　　这话也就是说，他无法娶她为妻了吗？

　　莫翎轩推开他，道：“子扬，我没有那么伟大，做不到两女侍一夫。我不想你为难，也不想自己后悔，在你没考虑清楚之前，我不会回来。也许，到时，你也就忘了我了。”

　　见她去意已决，温子扬却再次唤住了她：“翎轩……我一定会将此事处理妥当，到时，你回来好吗？”他从她的身后将她揽住，温暖的气息围绕在两人脸颊。他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翎轩，我爱你。”

　　一滴泪不经意间从她的眼眶里落下。子扬，我明白你的心意了，这句话是我今生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有你的这句话，为你而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子扬，分离，并不代表不爱，请你明白。

　　她最终还是掰开他的手，淡淡道：“子扬，我不会再等，对不起。”

　　我守了两千多年的寂寞，终于等来了你，这些年，你给了我最快乐的时光，子扬，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爱。我已经知足。

　　子扬，我不会回来，也不能回来，姜寒不会放过你，但我会制止他。你好好做你的凡人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却没见温子扬呆立着，像失了魂一般。

　　温子扬只感觉心脏处有什么碎了，很疼又无比清晰。她到底还是走了，是因为他的犹豫不决吗？此生，除了莫翎轩，他谁都不会娶。

　　反应过来，他想将这话告诉她，却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

　　她走了。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一并带走了他的心。翎轩，我错了，以后再不惹你生气，你回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