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妖兽——蜚 ...
-
黑影转身边看着他们,边向拐角右侧的过道一步步退去,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管道汇到一处穿过黑暗,令本就不宽的通道更加狭窄。苏楼平复着呼吸率先走过去,直到前面盯着他的人停住了倒退的脚步,这才驻足对他说道:“你是王大谷,对么?”
这一次对方终于开口,嗓音十分奇怪而嘶哑,像是重复,又像是在低声轻唤:“王……大……谷。”
望着他手里的那节臂骨,苏楼原本只是猜测,而现在却已确定。本应该死去的男人和他的孩子,是他所知道的关于幼童骸骨的唯一线索,也是他这两天一直在意的事情。
“没想到你还活着。为什么你会呆在这里?”
刚才的名字似乎唤回了面前人的神智,男人继续用那奇怪的声音狠利的冲苏楼吼了一句:“因为他们都要死!”
“真的是你干的!投毒?” 苏楼双眉紧皱,他儿子不是淹死的么,这是打算报复社会?“三娃儿虽然去了,但你也不该牵连无辜。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你们村里的人也可能会中毒?”
男人哈哈大笑,那同骨头摩擦般的笑声远远传到黑暗中,听的人分外刺耳。“无辜,他们全都见死不救,就算死了也怪不得别人。”他轻轻抚摸着手中断裂的臂骨,那曾是他全部的希望。
曾经是,就如他曾经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也是种庄稼的能手,有老小妻儿,像千千万万的农民一样过着最朴实平凡的生活。
虽然叫大谷在农村是很常见的名字,但王大谷本身并不喜欢,所以他给他的儿子取名叫小海,那是他一辈子也没见到的美好事物。当然,村里面的人更喜欢叫成三娃儿。因为他有过三个孩子,可惜前两个和他家里其他的人都病死了。追究罪魁祸首,就是开设在这里的化工厂。
疾病永远是加速人类死亡的利器,而污染正是造成疾病的原因之一。他和村里人一样对化工厂深恶痛绝的同时,也更加宠爱他唯一的儿子。如果不是小海出事,王大谷也许只会把厌恶和恨意埋藏在心底,生活总要继续,毕竟他还有幼子需要照顾。
但是那天当他赶到河边的时候,只剩下水面浮起的泡沫,和水下一闪而过的巨大黑影。比他先赶来的村民们抱着自家的孩子满脸庆幸,丝毫没有和水怪抢人的念头。那个时候,王大谷是抱着绝望的心理跳下去的。他顺着血迹一路潜到下游,等他再浮出水面的时候,他看到了,趴在水边青白色的巨兽和已经被撕裂成几半的尸体。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的小海才是最无辜的。他那样殷切的盼望儿子长大成人,而最后却亲眼看着他凄惨的死去。强烈的怨恨渐渐吞噬了王大谷。
“那个怪物,和这里的人,都该死!我要他们给我的孩子陪葬。”王大谷冷冷的说道,明明看似清醒,却显得更加疯狂。
原来被村民惧怕和隐瞒的真相是这样的,苏楼抿抿唇,觉得连同情这个词语都显得无力。这个世界上每天发生着太多悲剧,也许下一瞬间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无可避免,亦无处逃脱。
“你……”苏楼咬咬牙仍想说些什么,这一切的错误不应该由这个失去儿子的父亲继续下去。有更多的人会因此而受到伤害,一个悲剧往往会导致一连串的悲剧的发生,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一旁的萧泽此时终于开口打断了他,“苏苏,没用的。你还没注意到么,他已经死了。”
怎么会?苏楼彻底怔住,站在他眼前的明明是一个活人。
锋利的手术刀依然插在王大谷胳膊上,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衣服上斑驳的血迹早已干涸,真正伤口处经过剧烈的运动却根本没有血液流出来,那是被作为医生的苏楼刻意忽视的细节。
萧泽一向淡定欢快的语调早就变得沉重,“活死人,不是所谓的僵尸也不是活人。虽然看起来如同常人,但他的魂魄早已死去,现在控制着这副身体的,不过是残存的巨大怨气罢了。”
在杂乱的毛发和污垢之下掩盖着的是一张怨毒扭曲的脸。“你们都该死,就和它一样。”王大谷退后了两步,露出被他遮挡在身后陡然开朗的空间。手电光亮刺破黑暗的那一瞬间,一双修长冰凉的手从后面覆在苏楼的眼上。
“别看。”明明听起来依旧冷漠无情的声音,却似乎染上了若有若无的怜悯。
地狱是什么样子,活着的人们没有一个见过,仅仅凭借无尽的幻想描绘着它的模样,血腥,残酷,绝望,堕落……但也许那样的场景本就不该存在于现实之中。
良好迅速的反应力有时也会带来恶果,在眼睛被遮住前的刹那,苏楼隐约触到了地狱的轮廓。
青白色的身躯被绳索高高悬挂起来,密密麻麻的软管深深没入柔软的躯干,另一端则连入数不清的管道中,猩红的液体顺着半透明的细管缓缓流下。仅有一只的黄褐色巨眼圆睁着,几欲占满了整个白色头颅的瞳孔中埋藏了最残忍的痛苦,注视着人类。那藏于黑暗中的窥伺之感强烈的令人战栗。
在它身下,平放着一具残破不堪的幼童尸体,还未完全腐化的尸骨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虫子,自由自在的占据着它们的“住所”和“食物”。
“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其血有剧毒。它死之时亦是杀它之人死时。” 同样闭上了眼睛,萧泽极尽低沉的喃喃自语,言语间带着复杂和悲伤的意味。
“妖都是如此么?”苏楼转过头轻声叹息,浑身无力。所以人一直厌恶妖么,正如……
冰刃霎时间穿透了人体聚集的怨气,寒冷的气息渐渐弥散开去。人类与妖兽,尸体与杀戮,所有的深重的怨恨最终都被冻结在纯净无暇的晶体中。男人从苏楼身上拿出金属小球按下,随手一丢,三人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所有冰封的一切都被抛在他们身后,不再回首。
至于剩下的事情,自有别人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