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夜逃》江醇酎

1、九州?夜逃

　　漆黑的夜笼罩在王城的上空，金色的琉璃与玉白的墙面都蒙上了一层暗色。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一个王朝最黑暗的时刻。
　　夏末秋初的时节有些微凉，乌鸦哑涩的叫了两声，颇觉无味，散去了。
　　在层层重叠的街巷深处，脚步声从寂静的街角一路奔来，回荡在青石板和高高的宫墙间像一阵心跳。
　　一队黑枪黑甲的士兵踩着青石板重重追来，脚步混杂却无一人声，沉默而肃杀。

　　十三巷此时灯火通明，卖欢客络绎不绝。这是王城的夜晚唯一一处有人声、有笑声、有推杯换盏、有满口胡诌的地方。
　　翡翠楼的花魁此时正斜倚在门口的红色柱子上，粉红相间的薄纱垂下来遮住了半个身线，留一个绰约的背影引得无数满脑肥肠的客人纷纷踏入。

　　黑色的军队出现在十三巷口的时候，人群出现了一阵骚乱，达官显贵钻进相好的床帏中，有案底的地痞流民飞快散入四通八达的小巷。如被开水浇到的蚂蚁窝，原本热闹的花柳巷一下子空荡起来，就剩几个不得意的书生浪客，坦胸露乳颇为坦荡的倚在一旁。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被围起来的人。
　　那人一身破旧的棉衣，脸上抹满了炭灰，乱蓬蓬的头发和胡茬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锐利如鹰。他恶狠狠的盯着为首的将领，攥起的拳头青筋毕露。
　　那将领极轻蔑的一瞥，轻描淡写的挥了下手。
　　四名士兵上前，仗着长枪与那人过起招来。那人自怀中掏出一柄漆黑短小的匕首，缩身猛地撞入一名士兵怀中，不待长枪回转，便狠狠刺下！
　　将领眉尖一动，轻哼了一声。

　　破空声响起！
　　一只利箭深深的、重重的插透了那人的喉咙，剜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洞。那人闷哼一声，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青筋在脖颈间痉挛般跳动着，
　　破碎而嘶哑的声音仿若低不可闻。
　　“铁甲……依……然……在！”
　　他的十指满是黝黑的脏泥，皮肤也脏的可怕，倒在暗色的青石路上，血很快洇了一身。唯有右手拇指上的那枚雕着雄鹰的戒指，在周围火把的照耀下发出银色的微光。

　　时间好像突兀的静止了一下。
　　那人血蔓延到为首的将领脚下，温热的血在灯火的照耀下发出乌黑的色泽。将领一顿，厌恶的退了一步，靴底在青石板上磨出长长的一声尖叫。

　　“这贼子逃至此处必有接应，给我搜！”

　　时间又开始流动。

　　街道两旁的门窗处悉悉索索透出几个人影，连卖笑的艺妓也整理好松散的领口，翡翠楼里的调笑声和瓷杯相碰的声线好像一下子都没有了，还在拍桌大骂的赌客们都哑了嗓。人群渐渐的围了上来，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惯于沉默的士兵们一时间竟也有些不适，在将领的一声轻咳里，快速而整齐的整理自己的兵器。

　　此时人群中不知是谁悄声的念了句。
　　铁甲依然在。

　　接着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铁甲依然在......
　　铁甲依然在。
　　铁甲依然在！

　　那声音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连成一片浩荡的声海直冲天际。士兵们无措的望向自己的首领，那首领铁青着脸，狠狠的握着自己的兵器。
　　“大人.....我们......”
　　“走！”

　　黑色的军队如来时潮水般的退去，人群围上来，补上了军队离开时的口子。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终是停止了。
　　花魁一扬袖子，展开一个魅人的笑容。
　　“陆大人，你还没给奴家继续说说那蟠龙佩的事而呢！”

　　人群又散去，翡翠楼依旧笑语嫣然，天下财庄依旧赌牌声不绝，一品楼的碗筷酒坛又脆响起来，十三巷灯火依旧。
　　而黑夜，重重覆盖在那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