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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个故事:疑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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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很疑惑,一个人是怎么喜欢上另一个人的呢?
电影里,两三个拼接的镜头,脸部特别是眼睛部分的特写,一个不由自主的微笑。于是我们知道,噢,这个人喜欢上了那个人,所需的时间甚至不需要一秒。
小说里,如果作者不特别交代是一见钟情的话,读者想看到的,是他们喜欢上的过程,过程通常都是漫长而暧昧的,一起经历了什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缓慢地进展。于是读者清楚,这份爱情是合理的,是满足了爱情发生的前提的。
但爱情究竟是由什么发端的呢?我需要比所有朦胧的感觉更确切的答案。在我的直觉里,这个答案必定有着类似化学一样的方程式,或者符合某种物理定理。它精准到随便拿两个人的经历套进去,就能知道双方产生恋爱的可能性有多大。
否则,我什么都不信。
就像现在,我很难定义我和我上铺的兄弟之间的关系。
明明刚开始见面的时候要不是为了交际,连话都不会说一句。明明在今天之前,他还对我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任何不同,可是他现在却说他喜欢我。
我是很想从时间的缝隙里扯出一段跌宕起伏的剧情来的,或者什么惊艳的一瞥,什么难以描述感受的一晚。可是没有,我现在还记得他昨晚喝了一瓶啤酒之后打的一个嗝,以及那时我脚上的那双袜子有多臭。而我们以最平常最邋遢的一面已经相处五百多个日夜了,连最后那点不可捉摸的神秘感都荡然无存。
所以我感到奇怪,也非常希望得到这样一个公式,来推导推导这样到底是正常还是他哪根筋搭错了。因为平心而论,他的条件比我好太多了,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是性格还是家世,都完全属于我们成长过程中最恨的那类人——别人家的孩子。
他的朋友多到出门打招呼嘴都能抽筋。
这样一个人,喜欢我?总感觉他是吃多了。
其实我对他的印象特别差,一年前,在我刚刚和女朋友分手的那段时间里,我虽然表面上和朋友一起嘻嘻哈哈泡网吧打游戏,以冷锅鱼为起点吃遍整个夜市,实际上我那时真的差点儿崩溃。晚上躺床上的时候实在憋不住,一个人在那儿闷声哭,没招他没惹他,他一把把我从床上揪下来,狠狠地揍了一顿,还说再哭就扒我裤子。
我平时就属于不吭一声,也不表露情绪的那种人,成年以来就哭这么一次,就被唾弃到这么惨,所以当然会对他怀恨在心。他没事也和我聊两句,基本上属于没营养没逻辑的瞎扯,我就跟他扯来扯去,经常泼他冷水。
其他就真的没什么了。我要分析这个问题,肯定是要把所有的疑点和矛盾点都找出来的。可这事儿就是这么简单,没什么好赘述的。
想到这儿,我抬起头看他。他刚才说他抽根烟等我的答复,在我思考的期间,寝室一直烟雾缭绕,等我反应过来,看见玻璃缸里塞满了烟蒂。他指了指垃圾筒,说:“刚才都已经倒过一缸了。”
我想来想去也没有结果,所以直接骂了他一句傻逼,然后问他:“喜欢我哪儿啊?”
他说:“就喜欢跟你聊天。”
“那聊天就成了呗。何况你要是想找人聊天,那每人聊一句估计喉咙都得冒烟。”
“看见我的脑袋了吗?”他指着自己的头。
“很大,非常闪耀,无法忽略。”我面无表情地说。
“上面挂满了标签,别人看我的时候,都不是真正地在看我,都是在看这些标签:有钱、会唱歌、在学生会主席团能办好多事、知心哥哥第二代、遇事儿会帮忙、有前途的儿子、班长……太多了,我自己都数不清。”他一脸苦恼的样子。
“这是炫耀的新的姿势吗?如果这个世界有天理的话,我真想告你装逼。”我感觉非常不爽。
“对啊,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就是个室友,如果要附带什么属性的话顶多算个装逼机器。这样我才能坦白地,没有任何顾忌地跟你讲话啊。”
“那你就讲啊,就算我压根儿不想听,你还不是一直在讲。这跟你想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发现你嘴贱的时候,我特别想干死你。”
“那来干啊,干个痛。”说完我就转身上了床。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床铺有点动静,原来他闷声踩着梯子爬上了上铺。假如这是在拍电影的话,那镜头一定会给我脸部的笑来一个特写。后来我笑得肚子都有些痛了,于是一脚踹向上铺的木板,问他:“怎么?身体不行?我也没指望你一夜七次啊。”
上铺又发出一阵动静,他踩着梯子怒气冲冲地下来,双手把住上铺床板,身体前倾面向我。我不由自主地有些退缩,按住床头放着的一本英汉互译大辞典准备给他的脑袋开朵花。
他却突然偏过头,嘴角上扬,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我想我明白一个人是怎么喜欢上另一个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