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清)》pipiqiao

85、 死地后生

　　沈君傲如他所承诺的，成功地接住了坠崖的我，他一手紧抓住固定在崖上的粗绳，一手抱住我。我们悬在半空中像荡秋千似的晃荡着，我满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个念头：我赢了，我赢回了胤祥的解药！
　　头顶上的人尖叫着、惊呼着，我们很快被人拉了上去。一到崖上，我双腿早就软了，沈君傲暗施把力扶住我。面对一脸难以置信的兰雅尔，我开心一笑：“你说了，我赢了就给我解药！”
　　“原来你——”兰雅尔突然没有说下去，转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我：“这是解药。”说完又抬眼看了看我，“这一场，你赢了，我兰雅尔输了！”

　　服下解药后，胤祥的痛苦减轻了许多，估计再好好休养几天，他就可以恢复了。
　　第二天，康熙命人将几日未曾合眼疲惫不堪的我叫到他的帐篷，我顶着熊猫眼进去的时候，帐营里除了康熙，他的侍卫沈君傲，巴图勒，兰雅尔等几人外，还有一个身形硕大、浓眉大眼的男人。粗犷的面部线条充分表明了这是一个勇敢果断的人。满桑布勒吗？我皱皱眉，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还是坦然面对吧。
　　见我进去，那人站起来笑着问道：“这位就是那个因勇敢而让我们的蒙古百姓折服欢呼的云初姑娘吗？”
　　“过奖了。”我淡笑道，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北方人所特有的豪迈.
　　“满桑表哥，这就是敏敏给你挑的蒙古王妃！” 兰雅尔也站起来，没有看我，她没有了往日的飞扬跋扈，看上去沉稳了很多。
　　“这场赌局我输了。”我开门见山,转向一直稳坐在中间没有开口的康熙，他注视我的目光依旧深邃，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在其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和不舍。当初与他有着血脉至亲的胤祥身中剧毒的时候，他都没有用他至高无上的职权来解救儿子，如今，即使他想帮我，只怕也是无计可施吧，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小宫女而丢失他作为皇帝九五之尊的信誉呢？
　　帐篷里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全都看着康熙，等待他一言九鼎的最后宣告。
　　“既然如此，依照你们约定的来吧。”康熙的语气中有一丝疲惫，“你是朕的贴身侍女，朕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的。”后面是对我说的。
　　“谢皇上。”我口中说道，也不想再继续挣扎，正要屈膝跪下谢恩，一双粗糙而强有力的手托住我，我抬头一看，是满桑布勒。他朝我笑笑，“我满桑是铮铮铁男儿，从不强迫于人。”他转身单膝跪下向康熙行勇士礼：
　　“请皇上收回成命。如果要强迫云初姑娘嫁给我，我满桑岂不成了没有骨气的小人了吗？”
　　不光是我，满屋人都惊讶的望着跪在康熙脚下的满桑。康熙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蒙古百年定制，岂可儿戏？”
　　“男子汉大丈夫，当不拘小节。规矩是死的，但我满桑是个大活人。满桑的王妃必定是可以伴随满桑振翅高飞，自由翱翔于苍莽大草原中的女子。云初姑娘并不属于大草原！”
　　康熙转向巴图勒，问他道：“你意下如何？”
　　“就照孩子们的意愿来吧！” 巴图勒抚须笑道，眼睛看向一边沉默着的女儿。
　　“既然这样——，这就事就此作罢。满桑这孩子着实让朕大吃一惊啊！朕现在决定封你为科尔沁多罗贝勒，授你科尔沁左中旗扎萨克。”
　　“谢皇上！”满桑又向康熙敬礼，眉宇间洋溢着自信。我有些反应迟钝，看向兰雅尔，一向咄咄逼人的她安静地站在一旁，一动也不动，好象陷入了思考,对于她使诈想要极力促成的联姻顷刻被取消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满桑礼貌的送我出来，等出来了，我停下来，回头朝满桑感激地一笑，
　　“谢谢！”
　　“你不用谢我！”他笑着摇头，“要谢就谢四阿哥吧！”
　　“四阿哥？”我惊讶地问道，“他,做了什么？”
　　“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他哈哈大笑道，“君子好成人之美，云初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记住千万要抓紧属于自己的幸福，别松手！”
　　我一怔，心里犹如被打翻了无味瓶，一时什么滋味都有。

　　“表哥！”兰雅尔出来了，走到我们身边
　　“敏敏。”满桑叫着大概是兰雅尔的小名，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看向兰雅尔的眼神里隐藏了一种宠溺和爱慕。是啊！一个是草原上雄鹰，一个是草原明珠，她是科尔沁的骄傲的女神，聪明勇敢而美丽，满桑真正的意中人，应该是兰雅尔吧。他期待与之共同翱翔的人，也是兰雅尔吧。
　　“我有一些话要和她说。” 兰雅尔脸上淡淡的，似乎是刻意与满桑生疏，满桑的笑容里有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包容，他说了句“好”，就笑着离开了。
　　“我们骑马去草原上转转吧。”两人沉默着不说话走了一段距离，兰雅尔突然开口提议道。
　　“好！”我应允，和她一起去马房牵了马出来。
　　兰雅尔放慢了速度，和我并驾齐驱。来到塞外几个月了，我还没有真正去领略大草原的广阔，如今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与我共驰骋的，却是兰雅尔，这个一开始就对我充满敌意，三番两次陷我于危难之中的骄傲女子。我轻笑出声，兰雅尔望向我，问道：
　　“你在笑什么？”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势同水火的我们如今却能如此和平的相处。”我望着她感慨道
　　“是啊！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共赴生死的啊，谁说不是另一种缘分呢？” 兰雅尔淡笑着，策马加速往前冲去，我忙追上去。
　　“你知道吗？”她停在我前面，没有回头地说：“就算你不和我比最后一场比试，最后一刻，我还是会拿出解药救十三阿哥的，因为，他是那个人最亲的弟弟，我不想让那个人伤心。”
　　我知道兰雅尔说的那个人是指四爷胤禛。她对他的情意，已经到了这样深了么？我对自己笑笑，等着兰雅尔继续说。
　　“在你决然蒙上双眼的时候，我原是要喊住你宣布认输结束比试的。可是——”她停了停，“他竟用如此深情的目光看着你，那样的眼神，却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我非常生气，非常嫉妒，是的，我嫉妒你，所以，我要和你决一生死！” 兰雅尔回头看我，脸上凄美的表情。
　　“你是唯一一个在我鞭下挨了九下而不死的人，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一个伤到我的人，也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勇敢的一个人，起先我看不起你，但是后来看到你为了救十三阿哥如此奋不顾身如此无所畏惧，我觉得你是个值得敬佩的人！输给你，我兰雅尔心服口服！”
　　我摇摇头，“是我的运气好而已！”
　　“这一场比试我输给了你，不过，我兰雅尔不会就此认输的！”她脸上又恢复了自信的笑容。
　　我淡然一笑，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和你比啊！接受比试，是因为误收金刀；决意最后一场生死决斗，是为了给胤祥争取解药；至于胤禛，我感觉吃了满口黄连，满心都是苦涩，我和他，已经结束了，我再也不会和你争了，也不会和任何人争了……
　　我闭上眼睛，这些日子以来，我流的泪已经够了，从此不再流泪了吧？从此不再流泪了吧……
　　睁开眼睛时，兰雅尔正定定注视着我。我忙敛神微笑。
　　“我不明白。” 兰雅尔疑惑地开口道，“既然，四阿哥—----喜欢你，你也说喜欢他，那为什么你不嫁给他作老婆？”
　　笑容僵在脸上，她非要这样一针见血吗？
　　“我知道了，是因为十三阿哥吗？” 兰雅尔继续问道，“十三阿哥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他更爱你，对不对？”
　　“你会嫁给十三阿哥，对吗？”
　　“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心里有些烦躁
　　“我阿娘说，女人是让男人疼爱的，女人都要依附于男人。” 兰雅尔回答，“如果两情相悦，就可以成亲，一起生小孩。”
　　“郡主，两情相悦不一定要在一起的。”看着兰雅尔一脸的迷惑，我继续说道：
　　“我们中原有句话‘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说的是，与其两人在一起挣扎、矛盾、痛苦，还不如各自遗忘，自由地活着。只要曾经拥有过美好，就够了。不要为了一棵树，而失去了整片森林……”
　　“不要为了一棵树，而失去了整片森林。”兰雅尔低头念道，半晌，她抬头灿然一笑，“你的意思我明白，天下好男儿多得是，我会试着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森林的。”
　　望着笑脸灿烂的兰雅尔，我抬头看向天空，我失去了唯一一棵属于自己的树，森林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