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千山鸟飞绝》两江烟水

2、第一章

　　石未予十三岁的冬天，百花镇又下雪了。老人家又说，这样的雪，也许会有雪妖呢。
　　正值少年心性，对魑魅魍魉有着超乎寻常的好奇心，于是在一个夜晚，石未予悄悄上山了。
　　雪妖没见着，倒是在小屋门口捡回一个人来。
　　老秀才叹气，这两父子是不是都有随便捡人的嗜好和运道啊。
　　石未予兴致勃勃：“是雪妖吗？是雪妖吗？”
　　一直呆站着的石猎户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上，疼得他一跳：“爹！”
　　石猎户横眉怒目：“叫娘也没用！雪妖都是大美女，哪会是什么臭男人！”
　　石未予一愣，凑上前闻了闻，疑惑地抬头：“爹，他不臭啊。”不过腥味倒是很重，很像王屠户的味道。
　　老秀才继续叹气：“小石头，去把刘大夫找来。”这么重的血腥味，这孩子拖了一路都没注意，是脑袋少根筋吗？
　　“哦。”石未予连忙跑出门。
　　“好了，石小子，告诉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和十三年前相比，老秀才更老了，斑白的胡须已经全白，挺直的腰杆也有些伛偻。然而，他眼睛还没花，头脑也还没钝掉。十三年前，他没问石未予的来历，不代表十三年后他不问石未予带回来的人。
　　石猎户心知要瞒过这位老先生，自己肚子里的货决计不够格，便老实地把十三年前的事情全倒了，说到石未予捡回来的那个人，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太像了，和那个死人……太像了，就是年纪看上去要轻一些。那个人怎么看都超过三十岁了，这个人也就二十来岁吧。”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不知道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每每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按年纪和长相来算，大概是他儿子吧，不过，运气比他爹好。”老秀才看了看床上依然昏迷的人，叹口气，“百花镇一直平平静静的，希望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两父子撞上两父子，真不知道这巧合是祸是福。
　　正相对无言，石未予拽着刘大夫进来了，两人就听见一迭声地叫：“哎哟喂，慢点，慢点，骨头，骨头要散了……”
　　“混小子！”石猎户又是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脑上，石未予又一跳，这次没有喊爹，只是委屈地捂着被打的地方，泪汪汪地看着父亲。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懂礼貌，你看看，刘大夫都快被你弄散了！”石猎户怒道。
　　“哎呀，没关系，是我老了……”刘大夫挥挥手，努力让气喘匀。
　　“我是担心……雪妖哥哥嘛……”石未予更委屈。
　　雪妖哥哥？这什么鬼称呼啊？！石猎户僵住了。
　　这种称呼……好像小客栈里那个说书的，每当说到什么狐妖女鬼的时候，那些个好色的书生，都是叫着“某某姐姐”追过去的。
　　石猎户一把抱住自家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那个不是雪妖，所以不要跟他跑了。”
　　“咦，他要带我出去玩么？”石未予无法理解爹心里难以启齿的担忧。
　　“他叫你出去也不行！”石猎户一本正经，“会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爹，你骗小孩呢。”儿子毫不犹豫地泼冷水。
　　“我说不准就不准！你翅膀还没硬就想飞了啊？！”石猎户巴掌一扬，石未予立刻捂住后脑，结果被狠狠弹了脑门。
　　“呜……”石未予一手捂后脑，一手揉脑门，好不委屈。
　　老秀才摇摇头，这两父子每天都这么热闹。
　　“行了，你们两父子就别闹腾了。”刘大夫摸摸石未予的头，接着对老秀才说，“没什么大碍，虽然身上有很多伤，但不致命，而且在雪里冻着，已经止血了。比较危险的伤口我都包好了，按时换药就成。只是他流了不少的血，最少到明天才能醒。”
　　“多谢。”石猎户施了礼才发现不对，怎么着都不该他施礼啊，一瞪旁边还在装委屈的石未予，“还不快过来给刘大夫道谢！”
　　“谢谢刘大夫！”石未予是会看脸色的孩子，自家爹怎么闹都没关系，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失了礼数。
　　刘大夫欲言又止，石未予又说道：“我出去看看大黄拴好没。”就出了门。大黄是他们养的狗，上山撵兔子追野猪都是一流，平时也不拴上，这狗通人性，从不攻击镇上的人，面对老秀才一类的老人家，还很有耐心。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刘大夫看着石未予带上门，叹道。
　　“好了，老刘，到底怎么了？”老秀才皱眉。
　　“这人不简单。他的伤口很特殊，一眼就可以让人看出来，是‘灭魂刀’的手笔，不过‘灭魂刀’下手从未这么轻过，也可能是这小子轻功不错，逃命利索。”被‘灭魂刀’看上了还能逃命，别说年轻人，在已成名的英雄豪杰中，也是数得出来的。
　　“真的要出事了啊……”老秀才眯起眼，“看样子，‘灭魂刀’就在附近，不知道这一次的用刀者，是不是比上一个有长进。”
　　“嘿，真要来也好，很久没活动筋骨了。”石猎户一咧嘴。
　　“行了，当了十几年的爹，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亏得小石头天生机灵，要不然也给你带出一个莽夫来！”老秀才毫不客气地一弹石猎户的脑门，后者捂着脑门蹲下去，委屈的模样和自家儿子怎么看怎么相像。石猎户弹自家儿子那么熟练，因为他也是被人弹到大的啊。
　　“你有教小石头武功？”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把一个大男人从山上一路拖回来，除非天生神力，而石未予他看着长大的，根本和普通孩子没两样。
　　“教了一些吐纳术，这孩子本来就有常人修炼多年的内力，天天帮他导流太麻烦了，等他懂事就让他自己练了。”石猎户又想到了那双眼睛，当初那人一定是临死前都在为石未予度气，那孩子才能撑到自己去捡。
　　“今天起就教小石头功夫吧，我们都老了，他得学会自保。”老秀才下了结论，对着门扬声，“小石头，别偷听了，快进来吧。”
　　少年傻笑着推开门，不忘同时捂着脑门和后脑，就怕爹来那么一下。然后，石猎户的巴掌拍在了头顶上。
　　姜是老的辣，石未予怨念为什么人只能长两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