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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 ...

  •   1941年7月19日希特勒第33号训令:
      ……中央集团军群第3装甲兵团应向北转进,切断列宁格勒-莫斯科之间的交通线,并协助北方集团军群进攻列宁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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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7月21日,列宁格勒仍未被攻陷;当日,希特勒乘专列到达列宁格勒前线:
      ……你们竟然在一条俄国老百姓临时组织的防线面前停止了自己的步伐,这简直是给自己丢脸,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要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在最近几天内拿下列宁格勒。
      Sasha为普鲁申科的问题感到困扰。
      那时他们正在公寓里的餐厅吃晚饭,普鲁申科突然问道:“你在战场上杀过人吗?”
      “杀人?”他重复了一下,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同时他看见普鲁申科因为睡眠不足而颜色苍白的脸上,眼神热切并且诚恳。
      Sasha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他说:“我和每一个站在我面前的敌人,都没有私人的恩怨;但战争总会死人。”
      普鲁申科放下勺子,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几乎是在喃喃的嘟囔:“sasha,我现在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今天的那个伤员,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像是在我手里死掉的……”他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睛里蒙着迷惘的雾气:“这到底是怎么了?”

      十几个小时之前。
      西哈鲁利泽在凌晨三点钟被医院里轮番打来的电话叫醒。先是值班护士告诉他有急诊手术的病人;刚套上衣服又接到他们的院长的电话:“尽快过来;有个伤员,情况很糟,我们认为应该进行全面慎重的会诊。”他停顿了一下以强调最后一句话:“我希望你明白——伤员是苏芬战争时的战斗英雄。”
      西哈鲁利泽放下电话并且皱了皱眉头,职业的经验使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在他抬脚出门的前一分钟,铃声又响了;说话的是普鲁申科:“我给患者做了个腹部穿刺,抽出的都是不凝血,来不及等什么会诊了,我已经联系了手术室,你直接过来吧。”
      西哈鲁利泽问:“教授们知道吗?”
      那边焦躁的说:“他们只知道瞻前顾后的犹豫,可这是腹腔内出血!”
      西哈鲁利泽沉吟了几秒钟,他不知道普鲁申科是否明白,现在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意味着押上前途;他当然知道这患者有绝对的剖腹探查指征,但对于这些已经被等同于带着特殊意义的符号的病人,有些事情不是靠道理决定的;他们也许能够涉险过关,但一旦出现问题,无论原因是什么,他们就几乎注定要承担抢救失败的所谓“责任”,尤其是在这样一种擅自行动的情况下。
      但最后,他做出了和普鲁申科同样的决定;并非因为他有多么高尚,也许更多的是因为本能和底线:“那就接病人吧。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无论他状态多不好你也一定等我到了再开始,听明白了没有?”
      西哈鲁利泽到医院之后没去病房,直接换衣服进了术间。无影灯发着惨白的光,手术室中的气氛异常压抑。
      普鲁申科简短的汇报说:“25岁的男性,装甲兵,车祸伤;3小时前装甲车翻到沟里,现场没做太多处置就直接送过来。休克状态,意识不清,胸部查体正常,腹部膨隆,肌卫非常明显。怀疑腹部闭合损伤,一直在补液,已经用了一次阿托品,一次去甲肾。”
      西哈鲁利泽伸手比了比病人腹部画好的切口线,说:“好的,开始吧。”
      在护士递手术刀的空档,普鲁申科飞快的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他们没想到佩得连科会出现在手术室中;作为基洛夫医学院的大外科主任,他早年就靠精湛的技术赢得口碑;但随着他的时间逐渐被诸多行政工作占据,人们已经很少看见他亲自上台手术。
      但毫无疑问的,佩得连科那一天的出现几乎是一种拯救行动——即使外科医生那根“凡事不愿求人”神经多么敏感,普鲁申科也必须承认这一点。在他们打开腹腔的一瞬间,他和安东就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腹腔内的出血异常凶猛,切口周围的纱布很快就被浸的湿透。
      血压一度测不到。点滴架上生理盐水的空带已经挂了一排。
      “血浆到了没有?”普鲁申科焦急的问。
      巡回护士说:“还没有。”
      “见鬼,手术开始前一个小时我就签了取血条!”
      抱怨是没用的。此时,填进腹腔中压迫止血的大方纱已经有20块,可他们竟然还没有找到明确的出血脏器。普鲁申科第一次在手术台旁感到惊慌,他甚至觉得这具躯体就在自己手底下一点点变冷。
      这个时候,佩得连科来了。
      这几乎就是在用他的声誉,保护自己手下的医生。“没有人有权利要求他来负这个责任,他可以像那些人一样只站在一边做做样子,但他没有。”西哈鲁利泽后来这样说。

      “是腹主动脉,”佩得连科抬起头这样对他们说的时候,术间里一时静的只有挂钟的滴答响,“很有可能是腹主动脉瘤破裂。”
      他的两位助手挡口罩后面的面部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西哈鲁利泽对巡回护士说话的声音都有一点走调:“请让他们把血浆快点送过来。”
      半个小时之后,情况越来越糟。
      在这之前,普鲁申科曾经在病房里不止一次亲眼看到病人断气;与人们普遍的想象不同,大多数医生其实并不会因此产生太多的心理上的不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死亡的进程不可阻止时,他们要做的,只不过是使这过程尽可能的平缓,让逝者在临终前最大程度的保持安详和尊严。
      但今天的情况不同,这是普鲁申科第一次在手术台上目睹死亡,而且这场面是如此悲惨——甚至用“血腥”来形容,都不过分。
      “关腹吧。”他听见佩得连科简短的说。
      在这样的条件下,腹主动脉瘤破裂,就是上帝来了也无济于事;是的,保持逝者最大程度的安详和尊严——这就是他们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
      巡回护士手里拎着什么气喘吁吁的进来说:“血浆……”
      佩得连科摘掉了手套,他胸前的手术衣的颜色因为浸满血液而变得阴沉。“关腹吧。”他重复说。普鲁申科抬头看去,他觉得他们的主任一瞬间老了十岁。
      护士递给他和安东每人一把持针器,普鲁申科接在手里,冰冷的触感忽然异常陌生,那把冰冷冷的金属器械在他手里似有千钧。

      第二天的晨会,值班护士语调平直而迅速的念完交班记录,房间里的气氛便彻底沉默下来。西哈鲁利泽和普鲁申科坐在长条办公桌的一头,“这位置真像是审(河蟹)判的被(河蟹)告席”。
      在桌子的另一头,是医学院和医院的几位院长。
      死亡讨论持续了1个多小时,值班的一线医生普鲁申科和他的上级医生西哈鲁利泽对伤员的处理受到严厉的批评,“这样的莽撞几乎可以说是渎职行为,他们要为因此造成的严重后果负责。”
      “昨天的手术,我也在场。”当那些声音渐渐平息下去时,佩得连科平静的说,“他们两个的处置并非无可指摘,但我认为在昨天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尽了全力;我甚至可以这样说,对于腹主动脉瘤破裂的状况,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不可能拿出可以抢救伤员生命的措施。”
      场面再次陷于沉默,最后,院长问:“讨论记录记载完整了吗?我认为可以散会了。”
      西哈鲁利泽看着人们散去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说:“zhenya,这回我们的麻烦大了。”

      那天早上塔太心绞痛犯了。她在提着篮子上楼梯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紧缩;她感到呼吸困难,接着就靠着栏杆滑坐在地上了。她费劲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硝酸甘油含进嘴里,那块压在她胸口的巨石终于像是松动了一点。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塔太告诉自己五分钟之后她就可以像没事人一样爬起来继续走路了;她蜷缩的坐在那儿,却依然觉得这五分钟像半辈子那么漫长。
      后来她蹒跚的站起来走回房间的时候,脸色依然难看的吓人;亚古丁被她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心绞痛;刚才上楼的时候我犯了心绞痛。”
      亚古丁又端详了她一会儿说:“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去趟医院,”

      普鲁申科让塔太躺进值班室的床上:“心电图没什么问题,不过保险起见,我们过一个小时再复查一次。”他看了亚古丁一眼说:“您可以躺在这儿休息,反正Alexei也会弄。”
      亚古丁似乎并没有理会对方语气中的淡淡揶揄,反而很高兴的说:“这么说,我也可以进来等?”
      医院里显得忙碌拥挤,医生办公室已经变成了换药室和处置室;亚古丁找了一个尽可能不碍事的地方,他坐在窗子旁边角落的阴影里,而阳光就从他身旁照射进来,空气中是碘酒和消毒水的味道,
      普鲁申科对进进出出的病人低声的重复着那些安慰的单词,比如“没事”或者“一会儿就好了”;亚古丁把头靠在墙上,那些用过还没来得及收走的消毒弯盘就放在他脑袋旁边的窗台上。
      亚古丁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就像忍不住去瞄着肥鹅的狐狸似的忍不住的去看弯盘里的弯钳和剪刀,“这是在干嘛?”而最后,他就像所有宣布戒烟而又看见香烟的人都会做的那样,迅速地把他盯着的东西拿进手里,之后满足的长出了口气。
      他把拇指和环指套进剪刀里,把那把手术剪举到眼前;迎着阳光,他手指指缘的皮肤被光线透过,呈现着淡红的颜色;他的食指在连接处的那颗螺丝那里停留了一下,继而慢慢划过剪刀的刀柄,珍重得像是触摸着情人的皮肤。他拿理发剪刀的姿势和这一摸一样,可他总觉得理发剪锋刃相交的感觉完全不对——无论如何的不对。
      他在列宁格勒被一家家医院拒之门外时,曾经发狠地说:“想让我放下手术刀,除非杀了我。”可三年过去了,他依然四肢完好的活着。
      这世界上到底还能有什么能用来填充,这手掌中的空虚?
      因为这种混杂的复杂情绪,亚古丁对于普鲁申科的像是质疑的语气非常敏感。普鲁申科收拾弯盘时说:“你怎么伸手就拿了剪刀?”亚古丁说:“怎么了?我又不是拿了不还给你们。”普鲁申科的表情像被蛇咬了的农夫:“嘿,我只是想跟你说,这都是感染伤口换药,你不戴手套很不安全!”
      亚古丁顿了一下,可接着他却像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事情一样咧开嘴笑了起来,他边笑着边恋恋不舍的把剪刀从手上褪下来放回去:“抱歉,我以为你很介意别人动你的器械……”
      普鲁申科感到不可理喻的看着他,最后他嘟囔着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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