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烦恼什么（GL）》爱吃豆腐的羊

4、第四章

　　按照传统，春节的时候言瑾是要跟着爸妈回D市过的。言瑾的老家是D市，言父言母因为工作关系，在离D市五十多公里外的C市工作。尽管两座城市离得不远，但言瑾从小跟着他们在C市长大，与D市老家的亲戚并不是很熟悉。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她也听从父母的安排选了一所本市的高校，方便周末回家。其实在哪里念书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言瑾打心眼儿里不爱过春节，每个地方看起来都很热闹，人都很多，但她就是没办法投身到节日的氛围中。回老家对她而言是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也要考虑父母的感受，毕竟他们劳累了一年，是很想回去和亲戚们闲话家常的。

　　说起来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反感回老家的，小时候对老家没有什么感情，经过一些事后就更谈不上来有多少好念想的。

　　她仍记得十二岁那年跟着父母回老家过年，无意中听到言家的姑姑婶婶和她几个堂兄弟堂姐妹说的话。

　　“你们不要去招惹言瑾，离她远一点就是了。”

　　“为什么？”小孩子都喜欢刨根问底。

　　“她的性格有点问题，跟你们不一样。总之，不要接近她。”

　　那之后，本就与她不亲近的兄弟姐妹更是离得她远远的，就好像她是传染病的病原体似的。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没有感受过一点来自所谓亲戚的亲情，别人当她是空气，她也把自己当成空气。

　　因为父母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照顾她，也没有人陪她说话，渐渐的言瑾越来越沉默，开始不愿意与人打交道，一度被认为患了自闭症。不知道老家的亲戚是怎么知道的，在言瑾的记忆里，他们总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像看怪物一样。

　　上学之后，在学校里交了朋友，这种情况慢慢有所缓解，可是一回到家，她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言瑾。

　　她自己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说不说话是要看心情视交谈对象而定的，如果有人能叫她提起兴趣聊上两句她也不会介意，反之，若是没必要，她就懒得开口。

　　小学的时候严父严母为此带她去看过医生，医生说她有些自闭，让家里人多和她说说话，陪陪她。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似乎没有什么效果，言瑾仍是难得开口，对他们说的话少有反应。久而久之，严父严母也就没再尝试打开她的话匣子。只是不知道老家的亲戚是怎么得知她有自闭症的，像她这样的孩子终究是不讨大人喜欢的，总是像隐形人一样被忽略，被疏远。

　　每次回老家，别的孩子围在大人身边撒娇亲热的时候，她都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不参与，不羡慕。她不懂他们怎么能那么自然地和别人说那么多话，彼此之间那么亲密，对她而言，和别人轻轻拥抱一下肢体都觉得僵硬。

　　6岁的那年她遇到了生命中第一个朋友。说是朋友，也只是勉强不让她感到不安排斥而已，真正建立起友谊，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年少的友谊多半是从同桌开始的。

　　那天言爸爸把她送进教室，找了位子让她坐下之后就出去了，也不担心她会不适应，因为不管什么时候言瑾都是一副不哭不闹的样子。

　　坐了没一会儿，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牵着妈妈走过来，冲她笑了笑，指着她旁边的座位问她：“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言瑾眨巴眨巴眼，看了看小姑娘，又看了看她妈妈，一句话不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她的辫子挺好看的，如果我也能扎她这样的辫子就好了。她妈妈看起来好温柔，如果是我的妈妈该有多好。小言瑾莫名地有点羡慕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得到言瑾首肯，很开心地在椅子上坐下来，一张白皙的脸蛋一下子绽放开。温柔的妈妈摸摸她的头发，叮嘱她说：“小尚啊，妈妈先走了哦，你要好好和同学相处，知道了吗？”小姑娘用力点点头，挥手跟妈妈说再见。

　　言瑾一直盯着这娘儿俩，直到温柔的阿姨交待完小姑娘，然后礼貌地跟她们告别。

　　小姑娘看妈妈走了，于是转过来面对着言瑾，软软糯糯的声音里一点听不出这个年纪的羞怯：“我叫陆尚，今年6岁半，你呢？”

　　“……我……我叫言瑾。”支吾了半天，也只能憋出这几个字，原本白皙的小脸已经窘迫得染上了一层红晕。

　　陆尚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很害羞吗？不要担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言瑾脸上的红晕有了逐渐加深的趋势。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热情地和她交谈，也是第一次她看到别人眼中除了可怜和同情之外的神色。她突然不知所措起来，索性不开口，只是听着陆尚说。

　　“你的眼睛真漂亮，琥珀色的，好像一汪湖。”陆尚的目光直看进她眼里，带着好奇与专注。她们甚至可以清晰地在对方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这样的情景言瑾一直记在脑海里，直到17岁那年陆尚举家搬迁离开C市，自此杳无音信。她一度觉得自己快要忘了陆尚的样子，一度怀疑陆尚是自己幻想出来而并非真实存在的，但是又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忽略她曾存在于这座城市里的印记，没办法擦去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她曾觉得就算陆尚搬走了也还会和她联系，可是之后的日子里她再没听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没有一句话，一封信，就这样生生地消失在她的生活里。言瑾不明白，当期盼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消磨殆尽，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

　　也许对她而言我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也许，她身边又有了新的朋友。不然的话，她怎么可能丢下我，丢下我们近10年的记忆。

　　21岁的言瑾已经学会不再执着，她可以和别人交流，再不是那个不善言辞的小孩。她有了别的朋友，能够互相支持互相安慰。只是她始终对他人保持着友善而又略微疏离的态度，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节假日参加同学会的时候，总有人问起陆尚，问她知不知道陆尚的消息。她从一开始的沉默，渐渐的会笑笑说不清楚。对，她确实不知道，整整4年时间，她们没有在彼此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谁不知道你们俩关系最好，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你当年谁都不爱搭理，就只和她好。每每听到这样的话，言瑾总是词穷，她没有办法为这段无疾而终的友谊辩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