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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疼痛就像是夜色下的海浪,虽然并不猛烈,却也在片刻不停的冲刷着他的身体。黑暗中的蒋墨隐约觉得不愿远处有一点微弱的亮光,他挣扎着抬起手,想要去触碰那个越来越近的光点——

      “医生!医生!一号房间的病人有反应了!”

      “快叫值班医生过来!”

      “快点!快通知他的家人!”

      “先把测量仪拿过来”

      ……

      蒋墨费力的抬起眼皮,视线触及的是从上到下白茫茫的一片、和眼前晃过的几张陌生的脸——他的胳膊被人抬起来又放下,腿部似乎是打了厚厚的石膏,从天花板上垂下一段仪器吊着,阻挡了一小部分视线。直到他的眼皮被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粗鲁的掀起,突然袭来的不适感才让他的意识彻底回归了身体。

      他竟然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蒋氏集团的主楼足有六十多层高,底层的水泥路面也没有任何和缓冲物沾边的设施,他被蒋成从顶楼一把推下来,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蒋建平和蒋成对自己下了杀手,又怎么会让自己再在医院里醒过来?

      然而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医护人员忙前忙后的为他测量身体的各项数值,针管扎进皮肤的感觉和平日里喝多了酒溜到医院挂水时的一模一样——他甚至还偷偷的用唯一灵活的左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两下,却没有任何要脱离‘梦境’的征兆。

      无法静下心来的蒋墨只好强迫自己闭着眼躺在床上,听着床边的两个小护士一边给自己换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我已经连着值了三个晚班了,要是在这样下去,男朋友都要跟我分手了!”

      “分就分了呗,你还怕找不着男朋友?而且排班是月初就协调好的,也没办法,你就忍忍吧。”

      “我也知道没办法啊——哎,青青,这瓶药是现在就挂上,还是再隔半个钟头?”

      “现在就挂上吧,对了,刚才李医生让你联系病人家属,你联系了没有?”

      “联系了,不过他的父亲和大哥都说没空过来探望,只是嘱咐我们好好照看病人,下午那会有个穿西装的男人送来一张支票……”小护士说着说着,就被蒋墨猛然睁开的双眼下了一跳,以为对方是被父亲兄弟不来第一时间探望刺激到了,赶紧安慰道,“你别激动,我估计你家人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忙吧……深呼吸,你的心律怎么突然变快了这么多……”

      家人?

      大哥?

      如果说父亲这个词突然出现在耳边还可以用自己思念过度来解释的话,那么大哥又算是怎么回事?

      对家庭成员稀少感到失落,从而出现的重度臆想症吗?

      他蒋墨可是家里的独苗,父亲向来洁身自好,即使在母亲去世后也没有跟任何女人有过哪怕是言语上的瓜葛!

      蒋墨缓缓抬起左臂,看着这只清醒过来之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的手——他的手上常年带着一枚铂金尾戒,是当年父母结婚时母亲的婚戒,十几年来无论在什么场合什么情况下,都没有被摘下来过。刚刚醒来的时候大脑一片混沌,连搞清楚自己在哪里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关心一枚在他看来也许是为了方便治疗所以被医生取走的戒指了。但是现在,身边的一切、包括这个在病床上躺着的‘自己’都让蒋墨感到无比的陌生和恐惧:

      “我手上的戒指呢。”

      “什么戒指?”护士并不敢对这个拥有动辄就抛来六位数支票的家属的病人有任何的不敬,她努力回想了一下病人住院的前后经过,最后咬牙肯定的答道,“您被抬进抢救室的时候身上就没有任何饰物,这半个月来您一直都住在一号重症病房,也不可能有人会动您的东西。也许是丢在车祸现场了?等您康复之后可以去警察局问一问。”

      边上另一名护士紧跟着插话道:“那枚戒指很贵重吗?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替您联系当时负责处理那场交通事故的警局。”

      蒋墨本来就饱受摧残的大脑此时已经被‘车祸’、‘半个月’这些完全和他的生活轨迹没有半分交叉的词汇刺激的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眯着眼看了看床边这两个满脸诚恳表情的护士半响,终于咬牙一字一句的道:“你给我拿面镜子来。”

      “什么?”

      “我叫你给我个镜子!镜子!”

      ……

      护士慌忙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随身小化妆镜,蒋墨伸手接过,只是扫了镜面一眼,举着镜子的手就再也止不住颤抖。
      被小护士爱护的干干净净的镜面上,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郎脸庞,尽管蒋墨那张汇集了父母全部优点的脸蛋也当得起这些褒义词,但是现在他从镜子中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张脸。

      镜子里的面容对于蒋墨来讲算不上陌生。

      因为这张眉目英挺、却因为带着明显病态苍白而显得有些恹恹的脸庞,在蒋墨家没有出事之前,还会时不时的在他周围晃悠上那么一两圈,也勉强能算得上是个关系过得去的狐朋狗友——

      他曾经在第一次见到这张脸的时候就听人提起过,这张脸的主人、或者说是原来的主人,是省城有名的靠能源暴利发家的纪家的小儿子,也算是个圈子里有点名气纨绔分子。不过纪家的大家长纪富贵虽然有钱,却没读过几本书,整个人看上去都和他的名字一样土。尽管靠着和自己名字极为般配的运气出人头地,却是个典型的拼命挤身上流圈子、但没几个人真正瞧得上眼的暴发户。再加上偶尔会听旁人私底下说起这个小儿子的身份并不光彩,所以蒋墨当时也就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只把对方当成了见面能寒暄两句、夜场组局能拉来凑数的普通朋友,从来就没有过深交的想法。

      起初在从别人嘴里听说纪文泽出了车祸、昏迷不醒的时候还觉得这小子背字走的也太明显了,不仅在家里的地位不被承认,就连出车祸还昏迷半个月的倒霉事也能落在对方的脑袋上。

      然而现在再从镜子里看到这张脸,想起父亲的死和亲叔叔的背叛,蒋墨觉得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嘲笑别人倒霉的资格。

      他的父亲死于车祸,而他,在被人从自己大楼顶退下来之后又借着一个车祸的重伤患者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上。

      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

      早就对纪文泽在纪家的家庭地位有所耳闻,再加上又从护士的嘴里听到了身为父亲的纪富贵在听到‘纪文泽’醒来之后只是冷冰冰甩来一张支票的表现,所以蒋墨对于没有任何‘家属’来探视这件事显得很平静,甚至在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尽管他已经变成了用DNA对比八百遍都检测不出是假货的纪文泽,但是顶着纪文泽的外表,却没有纪文泽的里子——虽然在蒋墨看来,同是纨绔少爷阵营里的一员,这个纪文泽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太深的底蕴。不过光是记忆这一点,就已经成了蒋墨无法粉饰的巨大隐患。

      纪文泽的性格?爱好?私下里喜欢做什么?又有什么朋友?他可不想刚走运苟活下来,又被别人当成疯子关进精神病院。

      假装失忆也不是没想过……可惜还没等他做出失忆患者应有的姿态,就有不长眼的人蹿到了自己这个冒牌纪文泽的面前。

      就比如说现在病床边上这个一脸脂粉气息、身量和面容都介乎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年轻人,就让他绞尽了脑汁也无法在脑海中找到对应的信息——总觉得有点眼熟,估计是某个家底还算不错的小年轻,在哪个夜场有过一面之缘?

      “文泽,你身体怎么样了?”

      蒋墨张开嘴,这还是他这两天来第一次开口说长句。比他原本的声音更加富有磁性的陌生音调从喉咙里冒出来,让他感到一阵不自在:“我挺好的,没什么大事。”

      “都昏了半个月还说没什么大事?不过能醒过来就好,后续的检查就都交给医院吧,你自己也注意点,哎,飙车也要顾着点自己的小命呀。”

      如果纪文泽还活着的话,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醒来第二天就来探视的朋友,不知道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蒋墨努力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嗯了一声,就不再搭话。

      精力充沛的年轻公子哥一点都没有纪文泽重伤初愈需要休养的自觉,趁着跟床上的病号说两句话的功夫,已经把这间自带小客厅和厨房的特等病房里里外外的参观了一遍,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家伙。他转悠了一圈之后重新回到‘纪文泽’的床边坐下,也许是不知道该聊点什么,突然开口道:“你说说蒋墨,干什么要想不开跳楼自杀呢。”

      自杀?!

      尽管一瞬间蒋墨内心已经可以用波涛汹涌这四个字来形容,但他好歹还能想起自己已经是一个跟蒋家无关的局外人,纪文泽’在愣了三秒钟之后,也只是小幅度的扬了扬眉毛:“自杀?”

      “对啊,自杀。那会你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着呢吧?你不知道那个号称省城五大家的蒋家就这一个星期的功夫,发生了多大的事!”找到了话题的公子哥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开始和病床上自己的‘好友’分享时下省城乃至全国最劲爆的消息,“先是蒋建伟莫名其妙的在高架桥上出了车祸,当晚抢救无效就过世了。然后正逢蒋氏集团上市成功,失去了绝对控股权又被股东大会连免好几个职位的蒋大少居然一个想不开就从蒋氏集团楼顶上跳下去了!要我说,那些股东们也真够不厚道的,这不是趁着人家丧父之痛的时候在背后插刀子吗?”

      等了半天没等到对方的反应,还以为是自己的语气太激烈吓到了刚刚从重症病房出来的纪文泽,这位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哥又紧跟着叹了口气:“蒋墨出事的前一个星期听说你出了车祸,还说要一起来看你,挺好的一个人转眼就没了。”

      病床上的‘纪文泽’终于僵硬的点了点头。

      “蒋墨圈子里的好几个人、像闫圣杰和秦少宇他们,参加他葬礼的时候一个个都真情流露眼眶发红的,要不是有这出事,我还以为他们是真的酒肉朋……”年轻人终于发现了病床上的‘纪文泽’情绪有点不太对,于是倾身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脸,奇怪道,“诶?你当初不是跟我们说觉得蒋墨那个飞扬跋扈的家伙看起来人还挺不错的?平常也玩得来,怎么现在的反应这么平淡?撞傻啦?”

      蒋墨掩饰性的抬起手臂,揉了揉太阳穴:“我现在头还有点晕,可能是车祸的后遗症,医生说我不适合有太剧烈的情绪波动。”

      年轻的公子哥理解的点点头,打住话头,开始无所事事的蹲在专门为特等病房配送的水果篮边上,开始剥香蕉皮玩。

      五分钟之后,蒋墨才勉强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盯着那个专注剥香蕉皮的背影装作不经意的再次开口道:“那——蒋家怎么样了?”

      “蒋家?嗨,还不是便宜了那个将建平。蒋墨的妈妈和爷爷奶奶都去世的早,家里又没有什么别的亲戚,蒋建平那爷俩儿平常看着是老好人的标杆典范,蒋墨跟他爸这才刚出事,那边立刻手脚利落的一边办个风光葬礼,一边就把遗产捯饬到自己名下了。蒋建平成了蒋氏集团的董事长,听说是股东大会决议,还有蒋成那个笑面虎,也挂了个集团总裁的名号,现在也算是咱们省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

      重新打开话匣子的小公子哥蹿回病床边,嘴里塞着口香蕉说的眉飞色舞,完全是当相声在表演,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面前本就脸色不佳的‘纪文泽’越来越苍白的面色。

      蒋墨搭在被子上的手慢慢紧握成拳,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想要现在就杀进蒋氏集团当着所有人的面和蒋建平把那些龌龊事情说个清楚的冲动——

      别说自己斗得过斗不过那一看就是为这场阴谋做了大量准备的蒋建平父子,就是自己现在顶纪文泽的身份走出门,也不会有人相信自己除了泡夜店玩跑车,最多知道一个蒋墨开户、有密码就能开的银行贵宾保管箱之外,还能和蒋家那位刚刚‘自杀’的少爷扯上什么关系。

      不过他好歹是活下来了。

      不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多么难以置信,不管他是不是从此就要抛弃蒋墨这个名字顶着纪文泽的身体生活下去,也不管他是不是从省城首富的独生子变成了一个暴发户的私生子,至少,他得到了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活下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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