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同窗的黄濑。 ...
-
Purple ONE
凌晨三点半，漆黑的夜。
天空乌黑的如同铁盖罩住了这世界，压抑的仿佛将氧气都剥离血液。
天台上，蓝堂一袭黑T，僵直地于躺椅上，阵阵晚风吹来，摇椅随着风嘎吱嘎吱地摇晃着，模样诡异的很。
空洞的目光透过这翻滚的天空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Purple TWO
蓝堂四岁半的时候，蓝堂颜已经带着她进了后爸的家里。
她一直以为，所有的阿姨和叔叔都是会分分合合的。
她一直以为，蓝堂颜能够得到那么多叔叔的喜欢是值得骄傲的。
她一直以为，全世界孩子的爸爸都是不停地变的。
一切，都取决于她妈妈喜欢与否罢了。
七岁的时候，妈妈又喜欢上了别的叔叔。
因为先前那个叔叔，不对，大概是爷爷？去世了。
蓝堂颜从带着一个行李箱和四岁半她进入那个家里到带着一纸遗产和七岁的她出了那个家。
以为蓝堂颜触景生情才把住了两年半的房子卖了，而且，她似乎更加喜欢现在这个年轻一点的叔叔。
这个叔叔在妈妈面前对她很好，可是背地里总是会瞪她，单独在一起还会叫她小杂种。
她不知道小杂种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个叔叔并不喜欢她。
她不喜欢和这个叔叔在一起，但还好，七岁的她已经有属于她自己的小社会了。
在学校里，她很突出，长手长脚，打扮的也不同于其他小姑娘。除了她穿着白T恤牛仔裤，扎了个乱糟糟的马尾，其他人都打扮的像是叔叔刚送她的洋娃娃。
可先前的学校里大家也都是和她一样的打扮。
没有女孩子愿意搭理她，甚至会偷偷地用同叔叔那样的眼神看她，像是看个杂种。
男孩子往往都嬉闹着拽拽她的马尾，踢一下她的凳子。
她不明白这些那么好看的人为什么都这么讨厌她。
当她郁郁地走过教师办公室地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
“我妻老师，你说我们校长是怎么想的呀？竟然同意让那个叫蓝堂的小孩子进来。”办公室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刺激性的味道，很像是蓝堂颜经常抹在指甲上的东西的味道，她不喜欢。
“不是说她爸是那个厉害的教育厅...”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男声打断，“为人师表，别成天嘴那么碎。”
随着椅子滋啦被拉开的声音，皮鞋踢打着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蓝堂？”刚刚发声的男老师诧异的看着站在门前的小女孩。
“蓝堂颜再不济也不会像你们这群老女人只有在后面碎嘴的份儿。”七岁的孩子真要说懂得什么不见得，但他们已经完全掌握了让人不爽快的技巧。
“这小丫头片子”门后的三四个女老师瞬间就都不爽快了。
蓝堂那年夏天才明白，为什么班里的小姑娘都不喜欢自己，为什么那些老师们看着她的笑容总是不达眼底。不过是一群一边恶心着她却又不得不忌惮她后爸的没用的人罢了。
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不再是班里成绩数一数二的学生，兀自把桌椅拉到最后一排，上课也靠着窗，看着湛蓝广阔的天空。
她大概也想飞。
而她眼中对天空的向往，内心的愿望在八岁那年，被同窗的黄濑识破。
起初分班他就发现大家都孤立这个女孩，倒也随波逐流，懒得多管闲事。
一个人不能融入一个集体，往往都是这个人本身存在问题。
而当他在某个周六偷偷溜出家门，踢踏着小凉鞋，咬着冰棍看到那个躺在倾斜的河岸上抱着湿漉漉的野猫看向有些阴沉的天空时，他的心猛地一抽，不知道是因为孩子本就感性还是如何，那一刻，他就决定，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女孩。
后来他才明白，一个人不能融入一个集体，也有可能是背负着家庭的负面。
之后，他便总是在蓝堂身边转悠，有时候是没事找事讨打，有时候是在蓝堂没有带便当饿着肚子上课的时候匀她半边面包。
蓝堂的态度是非常强硬的，她拒绝的事情几乎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她曾经甚至因为在生病的时候不愿意接受一个老师的好意而将滚烫的开水泼到了对方的手肘上，导致老师左手大面积烫伤。
这件事最后以蓝堂生病神志不清为由，赔偿了那老师一笔高额损失费结束。
传闻，当时蓝堂看到那老师被烫伤的模样，只是顿了一下，就又冷冰冰的说：“都说了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统统不需要，一旦接受，最后受伤的都有可能会是她。只有她自己才能保护好自己。
那个时候的蓝堂是多么的孤独，眸子里近乎没有活的生气。她把自己和别人都阻隔开来，没有窗户没有门，如果有人靠近她就放出利箭。
那件事后，蓝堂还是有所收敛的，又或者是，本就没有更多的人愿意去关心这个性格古怪上梁不正的女孩。
所以，当黄濑成天腆着脸待在她身边，问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也没有声嘶力竭，往往只是不予理睬，后来，黄濑也就不问她了，开始一直和她倾诉自己的事情。
蓝堂和黄濑说的第一句话是在他们“形影不离”了三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周五打扫卫生结束，黄濑喜滋滋地看着趴在桌上睡得恬静的蓝堂，敲了敲桌子，大喊道：“大懒虫都饿啦！回家吃饭啦！”
蓝堂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脚下一抽搐，立马直起了腰板。
“天哪，你怎么和诈尸一样？”黄濑揉了揉小小的鼻梁。
蓝堂一看教室都空了，看也没看黄濑提起书包就往教室外走去。
身后的小男孩匆匆忙忙熄了灯，撒了欢似得追着蓝堂直跑。
她倒也习惯了跟屁虫的存在，一路上对黄濑叽叽呱呱讲的一大堆左耳进右耳出。
路过天桥，看到了那天被她抱在怀里的小野猫，看着像，又是哆哆嗦嗦的模样。
她蹲下身子，看了一眼也跟着她蹲下来的黄濑，伸手从书包里拿出中午黄濑强行塞进她书包的饭团，掰了一小半放在好心人给小猫搭的破纸箱里，小猫立马低头吃起来，一旁黄濑有点儿委屈地邹巴着一张脸。饿惨了的小猫吃完就摇着尾巴，喵地叫了一声，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蓝堂，还好，是金枪鱼的饭团，猫猫喜欢。
她把一整个饭团都放到了纸箱里，顺势摸了摸小猫的小脑袋，小猫停下动作用头拱了拱蓝堂才又继续进食。
两个小孩子就痴痴地看着猫咪吃完晚饭，蓝堂起身想走，小猫却跳出纸箱喵喵的叫唤，像是当初和猫妈妈离别那般凄苦。她又转身蹲下，托着小猫的腋下抱起小猫，眸子里有什么闪了闪，最终还是黯淡了下去，然后无奈地放下了小猫。
黄濑看得出蓝堂的纠结，想必是家里人不让养猫或是如何，毕竟面前这个小姑娘是真的动了这个念想的。
他将小猫温柔地托在手里，咧着嘴对蓝堂说道：“也许它会很愿意去我家。”
蓝堂看着他怀中的小猫，瘪了瘪嘴，再看向他的眸子有些湿漉漉的，“恩，一定。”
“！！！”黄濑一脸震惊，转瞬甜甜的笑脸，“你原来会说话嘛小歌音，嘻嘻嘻”
女孩无语地剐了男孩一眼，将空纸箱往天桥里侧挪了挪。
天桥外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飘起了小雨，她瞅了一眼怀里抱着小猫正无辜兮朝她眨眼睛的少年，默默撑起那把透明的小伞，高高的举起来罩住走在身侧的少年，伞柄稍稍往右侧倾斜。
黄濑瞥了一眼女孩淋湿的左肩，把怀里的猫往蓝堂那边送了送，“伞给我吧，你真是太矮了。”
蓝堂憋红了脸抱过猫咪，想想自己好歹也是站在女生最后一排的。
不知多久的沉默，她突然爆出来一句，“你现在比我高以后说不定就不会长了。”
他绕到女孩左侧，想着她可真记仇。指不定曾经缠着她没事找事的茬都被她记着呢。
想到这儿，他发现，他们都一样，都还是孩子而已，不管是经历了什么，现在的他们都还是想要给身边的人关怀，同样，内心深处也渴望着从别人那里得到这样的关怀。
他看着身旁女孩看向怀中猫咪露出的浅笑时，心中塌陷了一块。
到他家时，蓝堂踌躇了很久，一直不舍得把猫咪放开。黄濑就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也不催促，哪怕一次。他知道，她会放开，也猜想，她会开口。
“以后，我可以来看看它吗？”蓝堂接过黄濑手中的伞，面露忐忑。
“当然，本来就是你先发现的嘛。”少年推开门，挥了挥手，示意她早些回去。
黑色重重地压住这片土地，有一丝昏黄的光晕抵抗着，夏末雨天的夜。
女孩被身后巨大的身影罩住，处于第六感地迅速转身。
“爸！”
闻声，女孩面前的高大男人露出和黄濑如出一辙的笑容，灿烂温暖，将这黑夜的烦闷都化解开去。
“凉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走到两人中间，好让伞置于男孩头顶上方。
“嘻嘻，发现一只超可怜的喵酱。”男人宠溺地揉了揉男孩柔软的发丝，任他撒娇。
“这个小姑娘是你的同学？”
“恩”
“您好，我叫蓝堂歌音，令郎的同班同学。”
遇见成年人的蓝堂倒也不是黄濑以为的在学校里对待老师的那样，她彬彬有礼也的确拒人于千里之外，足够让想套近乎的一面之缘知难而退。
男人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不过一米五六的小女孩，金色的眸子里闪过男孩般的无措，然后笑嘻嘻的回握住女孩的小手。
大概是最近的小孩子都有些早熟或是流行这样打招呼的方式吧。
“凉太，你先回去吧，我送你朋友回家。”他把公文包挎在男孩的手臂上，转身欲和女孩一同离开。
“谢谢叔叔，我自己可以的。”蓝堂没有跟着离开，轻轻提了提身后的双肩包，想要就此告别。
“你一个小女孩太危险了，TAXI”立刻就叫了一辆空的士。
“听我爸的吧！不然可不让你来看它！”站在家门口躲着雨的黄濑朝着蓝堂大喊，后面那句附加的说完他颇为得意。
蓝堂有些无奈地跟着上了车。
Purple THREE
“叔叔，我到了。”她有些不自在地又提了提书包。
随即下车，关上车门前道了声别：“谢谢叔叔，您路上小心。”
男人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刚下让司机回头，就听到门外的叫骂声，车门又立马被打开。
“蓝堂颜，你看看你教的好闺女，这么晚才回来，我倒要看看，这车里还坐着谁！”
当这个教育厅部长看到车里坐着的同行时，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麻烦你等一下。”他朝司机师傅拜托了一声，随即就也下了车。
蓝堂她后爸脸一下子绷不住了，心瞅着刚刚有没有骂出一些难听的话，大抵是记不清了，客套地笑了起来，“这不是黄濑同僚嘛，幸会幸会。刚刚在教育我家闺女让你见笑了，请问，这是？”
“您好”他绅士地将蓝堂衣领的褶皱抚平，“犬子承蒙令嫒照顾，我见天色已晚，就将令嫒送了回来。”
“这可真是不敢当，不过同学之间互帮互助这是我一直教导孩子的。”尖酸刻薄的嘴脸竟也能挂上这般家父骄傲的笑容。
“哎呀，黄濑先生，您既是来了，便进屋和我爱人喝上一杯吧，我们家也不能失了礼数不是？”蓝堂颜倒也没有伸手去拉，只是那眼神里的妩媚让一旁看着的歌音吃了个准。
蓝堂颜又移情别恋了。
所以说，其实打从蓝堂颜认识黄濑他爸开始，歌音就知道，她喜欢上他了。
只不过，她从没想过，蓝堂颜就是那种想要的就非要得到的类型。
说起来，那个教育局的大叔和蓝堂颜其实是十分登对的，在一起之后不就，他们就变得互相不顺眼，十足的得到的就不再是想要的。所以，大叔也没有在乎蓝堂颜有没有精神出轨，倒是常常讨好蓝堂歌音，唆使她和黄濑凉太处好关系。
一来二去，蓝堂颜竟然还做起了好妈妈，开始给她做便当，顺便给黄濑带点小菜，开始接她回家，只不过不是从校门口而是从黄濑家。周末，蓝堂颜还会约上黄濑的妈妈一起出去逛街。看起来，蓝堂颜只是开始过上了正常已婚妈妈应该的生活，就是比别人晚了些。
Purple FOUR
然而在认识两年后，四年级的一个阳光明媚下午。
由于学校各位女老师要参加手工制作的活动，那天下午，他们提早了一个小时放学。
那天，在回去的路上，歌音还和黄濑说，将来要一起给杰尼叔叔开个模特公司，他们就是一把手。
那天，他们嘻嘻哈哈地走在着一起踩了七百多天的路上，怀揣着一起长大一起毕业一起生活的梦想，然后在这条路的终点，将这一切揉进了心窝，捻得不见丝毫却又处处都是。
Purple FIVE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哭泣。
花园的铁门整齐完好地关着，楼下的大门却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敞开着，像是窥见了什么不可说的景象。
起初他们以为家里入贼了，火急火燎冲了进去。
发现家里乱七八糟的同时，看见儿子的黄濑的妈妈立刻忘记了哭泣，连忙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
当然，不同于黄濑的疑惑，站在一旁的歌音将这狼狈的一切都净收眼底。
家里被搞得乱七八糟倒是真的像被入室抢劫似得，但如若真是这样，连蓝堂颜身上的衣服都抢了个精光真是有些过分了。
黄濑被蒙着眼睛，有些奇怪“怎么回事？妈妈，是有坏人吗？没关系，凉太是男子汉，凉太可以保护你和歌音。”
黄濑夫人还有些抽泣，却引着黄濑往外走。
黄濑好奇地要命，就趁妈妈不备又转身跑了回来。
神色凝重的黄濑叔叔，抽泣不止的黄濑夫人，还有，略带得意的蓝堂颜。
那个时候歌音才真的明白，“妈妈”这个词，并不是在所有人心中都是纯洁无暇的。
这个词，意味着改变，毁灭，以及，肮脏。
之后，凉太连续两个星期没有上学，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教导处。
黄濑凉太，她童年的第一个朋友，转学了，分别的时候，他们没有说一个字，哪怕，是一个眼神。
三年后的如今，他们依旧熟稔，知道彼此的习性，但是，决口不提当年。
稍稍长大后的他们，理清头绪的他们，明白这件事的对错在于谁，但是他们谁也不想怪，他们是当事人却又不是。他们并不觉得，这整件事值得拿他们最好友谊做祭品。
然而，这样没有说开的他们，又各自在梦里哭着醒来。
不仅仅因为父母，更是因为分别三年的他们本身。三年里，他们明白有多想念彼此的陪伴。这缺失的三年，他们想要互相弥补，却又，难以开口再提。
想要将结痂化脓的伤口痊愈，前提是，先将伤疤揭开，这件事做起来，真的很疼。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同窗的黄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