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出发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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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天沃日的靡靡黑暗，连续数十小时望不到结束的尽头，它就如楼兰极致的白昼般，拖沓而冗长地覆盖着这片浩瀚无垠的朔漠。
一辆墨绿色的H3T军用吉普，在蜿蜒起伏的万碛丘陵上突突行进着，经过改装的氙气车灯，直射出4、5米的扇形光痕——在泯灭的浓黑中鸟瞰而下，恰似一颗移动的寂静星辰；然而前方的景致永远是一马平川，峥泓萧瑟不著一草木，唯有狞风拗怒，步步紧逼的狂风暴壤，自流线型的车盖激起向后，锃鸣拍打在挡风玻璃上。
神威靠在驾驶座上，单手掌着方向盘，指尖一动将雨刮调整到最大档后，余光略微斜瞟，从双层的防震玻璃上，捕捉到结城垂头浅眠的侧影，粗砂砾石如水浪般流泻过车窗表层，投影被打褶得异常模糊。
他低眼看了看右侧显示屏上的定位路线：按照原定的计划，勘探全程超过数百里，由沙丘墓地出发，从旁干涸的古河床支流向北行驶，到达白龙堆，折返途经罗布泊以西的楼兰古城后，按照壁画地图的指示，沿着孔雀河沿岸寻找代表“太阳”标记的地貌，最终返回营地。
距离第一站还有一段距离，神威微微敛下眸子，随意搭在手动挡杆上的右手突然抬起，揪着结城睡得翘起的一捻头发，用力一扯，轻声道：“滚起来。”
结城本就梦魇颇浅，头顶传来的刺痛，瞬间将所有意识都惊醒，她裹成一团的身子从副驾驶位上弹起，匆蹙错愕地往四周张望：“怎，怎么了？！”然而安静的车内,除了沙霾扑车窗的声音外一片寂静；神威微微偏过脸，恶作剧般扬起嘴角，结城长叹一声将手背搭在惺忪涩嗦的眼眸上，声音低靡下来，“你要是实在无聊得没事干，可以拿你的Globalstar车载系统和那位大叔远程通话，打扰睡梦中的人真是太没素质了。”
藏蓝色的瞳心表面明暗交织的浮动着一层恣意，神威眯眼笑笑，将方向盘向右一打，避开一处坍崩的岩壳：“抱歉，只是看你舒服得跟只土拔鼠一样，我只是稍微有些不高兴呢。”
结城阖着眼假寐，想也没想接口道：“那我建议你这种恶劣的性格麻烦改一下，完全暴露了你严重的心理疾病啊。”
“唔……话不是这样说吧，”神威稍稍偏头，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方向盘的棱角，“团长我辛辛勤勤地开夜车，你一个临时工，居然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劳动成果，你真的搞清楚我们的地位差距了吗^_^？”
许久没得到回应，神威抬手将结城覆在脸上的右手推搡开，声音一沉：“快滚起来，你再睡我都快睡着了，开岔了路直接栽进流沙坑里我可不负责啊……”
“……你烦不烦啊，”结城咂声嘀咕着什么，撑开一只漆黑的眼，“说要开车出来的也是你，开车技术差还硬要玩沙漠吉普，没有开长途的觉悟就不要担这个责任啊。”
“哦呀？”神威也不生气，嘲意漫上温润弯起的眉梢，视线一扫，“你以为以我的脚程，区区几百里地还需要靠车子来送吗……就是有个愚蠢又弱小的地球人啊，人又金贵，还……”
“……好行行行，怕了你了，我起来我起来……”不耐烦地打断神威呶呶地话语，结城撑着皮质座椅坐直了身——吉普车的颠簸混合着窗玻璃的震颤，在耳膜外嗡嗡作响，结城嗔痴模糊地呓语了两声，最后深呼一口气，将蓬松卷翘在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钝闷的目光瞥向定位仪上的追踪显示：“还有多久到白龙堆？”
“嗯……控速50码的话，”神威快速扫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速，“大约一个小时吧。”
沙漠中路况复杂，尤其到了夜晚视野极差，能见度几乎为零，车速过高颠簸越猛，有造成翻车的危险，过低又极易因为缺失动力而陷车；再加之雅丹地貌的丘陵横肆，翻越沙丘的时候，沙脊的另一面完全是未知地域，更不可贸然以高速闯入。于是，沙漠中行车体现的往往不是速度，而是性能和技巧——以神威这种刚拿到手动挡驾照不到一年的新手来看，能这么纯熟审慎地拿捏零界速度，实在只能归结于与生俱来的天赋。
结城将视线从显示仪上收回，翻身从后车厢里拿出一个半人高的巨大探险包，沉甸甸地置于腿上：“那在抵达之前，我来点查一下装备好了。”
说是清理装备，不过是想看看有没有可以防身的武器，她的武士刀已经在之前剿杀尸虫群的时候彻底报废了——结城拉开拉链，借着显示仪幽暗的残光，将包中整理的野外生存物品依次拿出来：钢丝绳，气泵，十字镐，车辆自救扳手，打火石，信号弹，急救箱，保鲜膜和一只机械石英表……
“嗯？你拿保鲜膜和手表干什么？”结城疑惑地将一卷轴光滑的塑料薄膜放在一旁，一边将机械表戴于手腕上，一边想着，总不至于在沙漠里，还有心情做食物保鲜吧。
神威淡淡一瞥，随手换挡，笑着解释道：“……那个手表，是用来在太阳下辨识方向的，这里的地表温度极高，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位器就会损坏……我已经算过了哦，楼兰的自转周期是地球的两倍，所以，只要把手表的时针对准太阳，这时时针和手表上‘12点’产生的夹角平分线，所指的方向就是正南。”
他声音一顿，神秘兮兮地转过头指了指结城手中的保鲜膜，笃信着：“至于那个薄膜嘛，是用来取水的哦。”
取水？结城不解地瞄了眼手中的透明卷轴，见神威转过头，也无意深入解释下去的意思，摇摇头便将东西放回。
只是，当她继续翻开下一个拉链时，神色却瞬间怔愣了起来，少顷，她从包里拿出一壶桦树皮水囊，抬起青黑色的眸子，下意识看向神威半隐于黑暗中的侧脸——这家伙还真是个少爷啊，既然知道水有多重要，就不要随意带酒出来啊，即使是驼奶酒，其中的酒精也是需要人体水分去分解的。
……
啧，算了，指望他克己复礼也是不太可能的。
结城无奈地轻叹一声，接着终于从背包里发现了一把刚开刃的三菱军刺。置于皮革包裹下，灰白泛寒的刀身粹着钴色的烤蓝，合金钢锻的硬质丝毫不反光，然而三棱的刀口和血槽在羸弱的光线下，依旧显得异常锋利。
“武士需要一把最锋利的武器，这个‘锋利’的极限是，足以对敌人削铁如泥，而对自身毫发无损，如果这把刀开始反噬持有者，他将被人们冠以‘妖刀’之名，断其刃身，折其锋芒；而我不同，我希望你能成长为连我都能轻易杀死的‘刀’，百里。”
将军刺连带着外层皮扣别在腰间，掂量着手中熟悉的称感，结成忽然记起在她遥远的童年时代，伴都遥斗作为她刺杀术的启蒙师，曾经教给她的那句话。
——当武器太过锋利的时候，就会被持有者折断吗？
“你安静下来了呢。”神威笑着转过头。
“……没，在想一些事情。”结城收回紊乱而遥远的思绪，目光平视前方，挡风玻璃外逆风弥散的昏黑，将黑曜石般沉寂的眸子衬得越发深邈，许久，她缓缓开口，“唉，神威，你说楼兰埋藏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人派你来调查整件事的因尾，他们的目的该不会是……”
因为作为武器的第七师团太过锋利，于是就有人要以这次楼兰之行，折断他们吗？
“……啊，没错哟，”不等结城说完，神威仿佛能够预测话语的走向般，弯起眼平静地提前回应，“应该是想杀了我吧……觉得这个后来居上的嚣张小鬼太碍眼了，干脆找个机会榨干利用价值之后，毁掉好了。这之类的想法，实在是水到渠成得连猜都不用猜呢……^_^”
结城挑起眉，向他看过去：“唔……听你这个口气，这样的事情在春雨经常发生？”
“也不是经常……只是我时常遇到而已，”神威坦诚地弯起眸子，“你也知道功高震主的道理，资历浅，性格恣睢跋扈，再加上完全不受控制，这样的家伙如果我碰上了也很想一刀宰了呢。”
结城冷哼一声：“你倒是看得真透彻。”
“怎么？”神威偏过脸，玻璃珠子般透彻的蓝眼闪过一丝戏谑的风情，“与你意见一致吗？”
结城摆摆手，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你就少给我下套了。”
神威倒也不在意，沉吟一声继续道：“呵呵，不过是些无能的狂妄之徒罢了……‘世袭制的婴儿皇帝’，‘幸运的篡位者’之类的非议，连我都听闻过几个，春雨的确崇尚实力，但也不乏这些强调长幼尊卑的老古板……”声音简单停顿下来，神威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话腔一转，“哦对了，听说本来这次的任务，Z是指名第三师团的哦，如果不是有人刻意从中捣乱，你遇到的就很有可能是伴都遥斗了……”
微微垂下眼帘，狭长的睫毛在眼睑周围打出淡淡的细影，结城闭上眼：“别说得好像我捡着便宜的样子，你比伴都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叹息一声，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不过，你既然知道是有人刻意想要你的命，为什么又要故意上套呢？”
“……”神威沉默下来，许久——
“嘛，我只是想看看，在那位白痴提督的眼里，到底是怎样的任务，可以作为肃清我第七师团的砝码。”语气是不合时宜地轻松，神威耸耸肩，“看着吧，这次回去之后，白痴提督和他的走狗们又会有动作了……要来看个热闹吗？第二次即将打响的春雨内乱……”
“不，或许说……”藏蓝色的眼眸里翻滚着变幻莫测的阴影轮廓，神威嘴角扬起，半张脸都隐匿在暗处，“如果能帮我给这些笨蛋们，设个能恶心他们一百年的大圈套就更好了……”
这家伙的想法还真恶劣啊……
“……那也要等你活着回去啊，他花了这么大心思把伴都换成你，就一定有信心能永除后患吧。”结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看他也不是太笨，估计是有谋士在背后策划吧——烈日，沙漠，食物缺失，完全是针对夜兔设计的星际大逃杀啊。”
神威沉默下来，他似乎被结城随口的一席话提醒到了什么：“这样说起来此方……”
“嗯？”忽视掉自胸口开始蔓延的闷墩感，结城隐约感到有些晕车，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
“唉？你已经不排斥这个称呼了吗？^_^”
“如果排斥有用的话，我还是觉得有些反感……你有什么事就快说。”
“嘛，就像你说的，夜兔是害怕阳光的吧，但是我突然想起，沙漠这个地方不只是我们一族，地球人在这里也会相当不适应不是吗？”
“嗯……”结城点点头——或者说，宇宙中几乎还没有发现能够在沙漠中生活得如鱼得水的智能物种。
“那你有没有觉得……你有些稍微适应过头了呢？”神威微微眯起眼，擦着眼角瞄来的余光变得有些意味不明，他接着说，“在强烈的紫外线下行走数小时后，皮肤也不发红，并且对水源和食物的渴求度都不大，加上眼睛对光照很迟钝，感觉你出奇地适应这里的环境呢……”
“……”
“我是说，生物会根据环境对自身的机能进行进化改造，这么反常的你，简直就像是本来就住在这……”神威微笑着偏过头，正好看见结城将头埋在臂弯里，垂下的零散乱发遮住了脸庞，见她状态似乎不对，于是问道，“怎么了吗^_^？”
游移地短暂停顿，结城迟疑地捂住嘴，皮质座椅的味道越来越引人作呕，连声线像蒙了一层隔膜般闷厚模糊：“……大概是，晕车。”
神威无奈地浅吸一口气，随手将内循环打开，握着方向盘便不再言语。
……
“不行了……开窗户。”沉默许久，结城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摸向一旁的按钮——H3T的车型设置上，驾驶座和副驾驶座旁，分别都有四个案件控制前后四个车窗。
然而在她食指还没有触碰到按钮之前，头发就被神威单手扯住，少年的笑容僵在脸上，沉声道：“你脑子还健全吗，在风速车速相加达到100km/h的地方，开什么窗户？”
结城一想也是——光是风沙还好，以这辆车的性能倒不至于翻车，但如果有岩块从季风里刮过来，怕是连命都要平白送进去，她只好做罢摇了摇手：“那你让我来开车，开车就不容易晕了……”
神威神色不变，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定位仪上的方向，随着路线将方向盘向右打了半圈：“你觉得我会把方向盘，交给一个连离合器是什么都不……”
未完的话，刹那间，就被湮没在了铺天盖地的风流摩擦声中，躁动的鬼嗥交替鼓动着耳膜，大片沙霾沿着结城打开的窗户缝隙疯狂舞动，风驰电掣般甩进车舱里。几颗碎砂擦着神威的手肘划过，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结城几乎整个人裹在那些骇人的黑色沙壤里，神威不着痕迹的一皱眉，又再次恢复了危险的笑容：“蠢东西，快关上。”
这样轻浅的声音瞬息间便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
“抱歉咳咳，不小心按错了……”结城弯下身艰难地咳嗽出一口干砂，颤抖的手指在慌乱中四处都摸不到按钮，不由提高了音量向神威喊道，“我说，你倒是也帮个忙吧！”
神威眉头微微一皱：“我手挪不开挡杆，手往前摸点自己关……啧，冷死了快点。”
结城一咬牙，凌乱的黑发在遒劲的逆风中被撕扯成急遽的形状，她尽量弯着身子避开砂石的寒潮，这样一惊一乍下来，晕车倒是不严重了，然而无法清晰看到按键的结城，却在一片手忙脚乱之中，误将驾驶座旁的车窗也拉了下来——
神威神色一僵，常年不变的笑容在砂石袭来的瞬间出现了皲裂的痕迹，耳膜轰鸣，变故发生的时间连1秒都不到，鱼贯而入的狂沙霎时充斥了车舱，左右对流绞缠之下，鼓动破鸣的季风几乎将整个车子掀起来。
原本安静平稳的气氛瞬息之间发生了改变。
车身剧烈颠簸起来，快速行进中，神威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抓着已经开始不稳的方向盘，卷翘的橙粉色呆毛在风中翻飞着，他所处的位置，导致他没法像结城一样趴下来躲避，一旦方向失手，整个车身就极有可能被掀翻——结城的瞳孔瞬间放大，难以想象向来倨傲的少年此刻的表情，她整个人几乎伏在座椅表层，眼疾手快地抬手将两扇车窗同时关闭。
车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几乎被轰得麻木的耳廓边，重归一片疯狂而急促的沉默。
“……神威……”结城心虚地从座位上坐起来，神色尴尬地伸出手拂去少年睫毛上的灰色砂石，然而，就在此时，车身突然往右猛然一偏，引擎的声音骤然变得如女性尖叫一般刺耳，车轮急转似乎要扭动到极限，车子剧烈地抖动起来，左方轮胎似乎碾上了什么异常陡峭坎坷的岩层，底盘被凹凸不平的地面刮得“咵咵”作响。
结城勉强抓着椅背维持平衡，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声线被沙石填塞得有些沙哑：“……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神威始终眯着眼，他闻言皱起眉头，一把抓下结城的头发，拳头不客气地落在她头顶上，声音变得异常低哑，嘶声道：“绝对要杀了你啊，蠢东西……手抽筋乱按按钮的话斩掉就好了啊，嗯？”神威将方向盘往左边拉回，眉宇蹙起，带着矛盾笑意的嘴角颇有些残暴的味道，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这句话。
“……”
结城捂着头顶的痛处，艰难地隙开眼坐回原处，然而接下来的路程远远不比之前平坦，神威至始至终眯着眼，简直就像是看不到了一样，还一直抬手揉眼角，难道……
看着前方车灯下变得越来越诡谲百出的地貌，定位仪上的标记完全偏离了原定轨道——糟了，不知道开到什么地方去了，结城赶忙抓住他的手，急切地咒了一声：“乱逞什么强啊你，沙子进了眼睛也不说，瞎子开车你是要死啊。”将手刹拉到一半，勉强降低速度，食指和拇指捏住神威眼睑的外缘，结城整个人半跪坐在副驾驶和驾驶座之间，凑近身将他眼中粘附的异物吹落。
“平时连眼睛缝都看不见，偏偏那个时候睁这么大……”结城小声嘟囔了一句。
谁知神威闻言，直接单手捏住了她的喉咙，并没有用全力，但也足以让人眼前发花，他斜斜地勾起一边嘴角，戾气十足：“开车的时候眼睛不睁开，你以为是谁带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嗯^_^#？”
——所以你关注的重点很不对啊！
结城被掐得顿时失了力气，轮胎摩擦沙地的声音细微改变，神威耳朵一动，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样，猛然将结城推开，声音骤然沉下来：“滚开，别挡我换挡。”
糟了。
还没等他手指接触到手动挡杆，整个车子猝然向左猛地倾斜，好像滑入了一个扭曲的巨大沟壑，猝然不防地，如甲壳虫一样坚固沉重的吉普，在巨大的惯性驱使下，天旋地转地翻了下去——但他们本来就是在一条支渠的古河床上行进，怎么可能还有沟壑呢……
结城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金属刮擦的声音引得头皮发麻，在坠地的一瞬间，她看见一柄紫色的大伞从头顶笼罩下来，吉普钝闷地侧翻陷入了沙地里，好在性能强劲，并未遭到支离破碎的命运，但两只轮子几乎全数栽了进去。
……
夜兔族的伞比车内的安全气囊还要管用，结城除了脸部划了一道轻伤外，几乎毫发无损，她轻喘着气躺在颠倒的车舱内，脖颈处被掐的疼痛感依然残留着，引得她轻声咳嗽起来：“咳咳……”
神威将雨伞收拢，其中一只结城处理过的眼睛已经可以睁开了，藏蓝色的瞳色蒙着一层氤氲的绯红，妖异得如同一团坠入深海的劫火，他扯着结城的头发把她拽起来，粹着寒意的俊秀面容，在接触到结城蓬乱地搅成一团的长发，和面瘫的表情时，蓦地，镀上了一层古怪的神色。
说实话，结城从没看过神威露出除笑容，和杀意以外的表情，这个神色应该怎么解读呢？她疑惑的看着神威缓缓低下头，修长的手指半捂着嘴，然后肩膀，连同头顶的呆毛细微的颤抖起来。
……
这小子，该不会在笑吧……
细碎的沉闷笑声从唇角挤出来，神威抬起眼，睁开的一只藏蓝色瞳眸里，明显是一片冁然，继而，那视线落在结城显得有些无措的脸上，他轻咧开嘴，两颗虎牙明朗得一如少年。结城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神威摆了摆手，向后摸索了半天，将已经破碎的后视镜抬起来，与结城的脸持平。
结城在看到碎裂的镜面中反射的人影后，也不由得微微一愣——微长的刘海中分翘起，如蜂窝一样凌乱的黑发杂沓纠缠在耳边，沾着细碎砂石的面容，更是呈现出灰扑扑的邋遢一片，配上那一双死寂又高傲的青黑色眼眸，看上去说不出的滑稽和紊乱。
结城眯起眼，顿时明白了神威笑意下的含义，她嘴角咧出一抹不屑地嗤笑，将后视镜反过去，镜面朝向神威的面容——你这“瞎”了一只眼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
然而就在下一秒，神威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缓缓地，那藏蓝色的眼眸骤然一沉，泛着寒意和杀戾之气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后视镜，又凝焦于结城身上，他不着痕迹的握紧了手中的雨伞……
喂喂，不是吧，这么小气？
正当结城纳闷的时候，神威弯起眸子，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虚假笑容，黑洞洞的枪口抬起，直直地指向结城身后攀援在吉普车外的巨大黑影，呢喃道：“……我们啊，好像被包围了呢^_^。”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出发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