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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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的小五正处在少女心懵懂的时候，每当她跟着姐姐们走过二门走回自己家时，都会看到一群十几岁的小厮们凑在一起冲着她们指指点点。而她身边的姐姐们有的会泼辣的笑骂他们几句，更多的是会脸红的躲在其他人的背后。
当时的白家三房，还是最兴盛的时候，白家八爷只有回本家的时候才行大排行，自己家里人都喊的是白大少爷。
小五是白大少爷屋里的粗使丫头，因为自己的亲姐姐在老太太屋里当二等丫鬟，所以屋里的人待她都很亲近，只让她管着茶水房盯着烧水，其他活都不用干。自然，去大少爷跟前露脸的活，也轮不到她的头上。
小五的日子过得很满足，她当时一心想着，是过几年，自己的老子娘求了太太，把自己放出去，和在老爷身边当小厮的丹书哥哥配一起。
后来，卫家排行十二的卫琳琅嫁入了林家，那一天，小五的姐姐瓶儿跟着老太太去林家贺喜，在青城贵妇们的谈笑中，她就被配给了卫琳琅的大哥做妾。
这对于他们家，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卫琳琅的大哥卫衍之是大房的当家人，年过二十却无子，看上瓶儿也是因为她长得丰满易生养。
瓶儿在卫家的日子过得极好，每年过年都能回娘家，大包小包的带东西。小五一年中最开心的，就是姐姐回娘家的日子。
可是那个总爱笑的姐姐，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勉强了。
她时不时会提到，如今借住在卫家的谭二姑娘，长得虽不美貌，但待人极和气，精通琴、棋。她还会搂着小五偷偷说，卫二少爷为了能听谭二姑娘弹首曲子，躲在水池里叼根空心的草杆，一躲就是一下午。
每次她说起这两个人时，才会露出小五所熟悉的那个笑容。
再后来，小五长大了，于氏进门了，她被老太太改名为了良辰，和美景一同被赏给了大少爷做通房。
瓶儿是半个月后回娘家才知道这件事，小五至今都不会忘记她那时候的表情。
瓶儿愣了一下，看着已经扮作妇人打扮的小五，猛的就摔了自己带回来的精致的糕点、绸缎，给母亲爹爹带的药材，给自己的两个弟弟带的笔墨和书本，发疯般的哭了起来。
“你们就这么喜欢做妾的女儿是么！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姐妹俩是么！”
因为两个女儿所以日子过得越发滋润的爹娘和弟弟尴尬的站着，关上了门窗哀求瓶儿小点声，不要让邻居看笑话。
瓶儿把他们四个全赶了出去，栓上了门，拉着良辰跑到了床上，用被子盖着她们两个，然后放肆的哭了起来。
良辰也跟着哭，在院子里，有许多人，都向往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嫉妒自己、羡慕自己的嘴脸，她最近看的太多了。
但是她还是想哭，她想到自己从小就喜欢的那个笑起来有点坏坏的小哥哥，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瓶儿在平静下来，开始向自己同病相怜的妹妹说着，自己入了卫家后，过得那地狱般的日子。
卫大少奶奶，不是个贤惠的人。
若不是因为入门后多年无子，她不会眼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女人爬上卫大少爷的床。
瓶儿进门前，卫大少爷的院子里，已经不清不白死了近十个女人了。她进门后，若不是一直在刻意避孕，又投靠了卫大少奶奶，估计也早就是那些芳魂中的一缕了。
如今，卫大少爷有了两子一女，这三个孩子的母亲，全部被卫大少奶奶卖到了边疆做军妓，剩下的妾侍通房，也全都被她卖到了不干净的地方。卫大少爷什么都没说，因为卫大奶奶“贤惠”的又买了四个貌美如花的妾给他。卫老太太也什么都没说，因为卫大奶奶的手段，还是从她那里学来的呢。
如今卫家妾侍里资格最老的，就是才进门三年的瓶儿。
这些年里，她帮着卫大奶奶做了多少坏事，她自己都要数不清了。一开始，是因为害怕，是为了活命，再后来，她就麻木了。自己死了，一定会进地狱的。
所以瓶儿把自己攒的私房钱全拿回了娘家，让自己的弟弟们读书，出钱给丹书的娘治病，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有个好的出路。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可怜的妹妹，长相并不出众的妹妹，竟然也步了自己的老路，成了少爷的妾侍。
“傻丫头，你要记住，谁也靠不住，你只能靠少奶奶。谁也不会为了你，而为难少奶奶。在少奶奶没有孩子前，你绝对不能有孩子，你知道吗！”瓶儿在良辰耳边低声道。
良辰木然点头，她看着瓶儿，凑这么近，她发现，自己才二十岁的姐姐，眼角竟然已经有了皱纹。
“不要相信男人，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瓶儿讽刺道，却突然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也许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那个人，就是卫二少爷。
姐姐喜欢卫二少爷，良辰这样想着，突然为姐姐开心了起来。
这样大逆不道的爱恋，却是支撑瓶儿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说来可笑，她喜欢卫二少爷，竟然是只是因为，卫二少爷爱着谭二姑娘。
再后来，卫二少爷的未婚妻死了，谭二姑娘回到了谭家，卫二少爷去了军营打拼。
瓶儿最后一次回了娘家，她拉着良辰的手，走在白家下人居住的那条巷子里，回忆着自己童年的点点滴滴。
那晚，是灯会，巷子里熙熙攘攘的都是熟人。
烟花绽放的那刻，人群喧闹起来。瓶儿在良辰的耳边如同梦呓般道：“小五，你知道吗，二少爷的那个未婚妻，是二少爷给害死的。”
三个月后，瓶儿死了，良辰的爹娘哭哭啼啼的去给女儿守尸，回来后便把瓶儿身上的衣服首饰扒了下来，一张破席子裹了她，扔到了乱坟岗。
良辰冷眼看着他们作践给他们带来富贵的姐姐，在知道于氏有意让自己的陪房接管大厨房时，故意去求白大少爷让自己的娘去管厨房的采办。最后她的爹娘弟弟都被打发去了庄子里，她自己被罚在院子里跪了三个时辰，白大少爷足足两个月没有进她的房门。
当天晚上，良辰躺在冰冷冷的床上，膝盖以下火辣辣的痛，连动都不敢动。盯着黑漆漆的床帐，良辰无声的哭了，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姐姐，姐姐。
再后来，她有孕了。她怕的要死，她想起姐姐的话，生怕自己生的是个男孩，于氏等自己生了孩子后就把自己卖去那些脏地方。
提心吊胆过了七个月，良辰早产生下一个女儿。这是她的命，如同卫二少爷对于瓶儿来说，她的女儿，对于她就是这后宅里唯一的一道光，是希望，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动力。
坐完月子后，良辰就偷偷的服下了瓶儿曾给她的绝育药。
之后的十六年，良辰的人生就是围绕着宝贝女儿展开。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从一个软软的香香的小婴儿，变成了一个越来越美丽的大姑娘，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和酸涩。
女儿越长越大，和自己也越来越不亲近。良辰心里明白，自己说是个姨娘，在女儿面前就是半个奴才。换了别的太太，哪里肯愿意让自己天天见到女儿。
然后，不可避免的，白灵的婚事开始提上了日程。良辰着急，却无能为力。她开始后悔，自己没听姐姐的劝，和太太搞好关系。不过太太压根也没给自己机会，东西小院是一对不相往来的邻居。
赵轩，良辰是很满意这个女婿，虽然她看得出，白灵并不是很愿意。她想劝劝白灵，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辰这辈子也没想到，她的人生，还会再和那个男人有交集。
那个存在于姐姐的话语中，专情又决断的男人。
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可以杀死未婚妻的男人。那个为了有资格成为谭家的女婿，在军营了出生入死，拿命去拼战功的男人。
卫二老爷的后院那些和他大哥后院里不断死亡的女人，没有人比良辰更清楚是谁杀了她们。
白大少爷荣升为白老爷后步入官场，后院里不乏那些上司下属送来的女人。更何况，卫家还有个不甘心庶子坐大的老太太，她最喜欢的，可就是给儿孙们赏通房了。良辰是家生子，她看得到自己府上这些来来去去的女人，也听得到卫家老太太那些八卦。
良辰觉得心冷，卫大老爷不在意这些女人的死活，是因为他只是把她们当做可以替代的玩物。卫二老爷，却把当她们当做自己和谭氏之间的绊脚石，是妨碍，所以他主动去除去。
若不是因为谭氏多年无子，卫二老爷恐怕也不肯纳了那个通房，偏还又生了个女儿。最后，还是谭氏拼死又生了个儿子出来，却就此撒手人寰。
卫二老爷有心，有情，可是这心和情谊，全给了另一个女人。
他真的是克妻吗？良辰苦笑。
在婚事订下的那每一个日日夜夜，良辰都在诅咒卫二老爷遭遇妃来横祸身死苏州。她巴不得赵轩赶紧上门来提亲，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娶回家去。
哪怕赵轩日后妻妾成群，也比嫁给卫二老爷没命强。
卫三太太摆明了是奉了卫老太太的命来的，这个亲事是卫家求的，不是卫二老爷自己愿意的。
可是这亲事竟然还是订了下来。
良辰在屋子里坐了一晚上，拿出当年姐姐给自己的那个药包。药包里的药所剩不多，大多都失了药效。良辰买通了角门的婆子，让她去药房买了那缺的几位药来。
那时候，白灵正好痛经，大夫开了药给她。负责熬药的，就是良辰。
良辰守着药炉，不知多少次想要把那副绝育的药倒掉。
她还记得，刚发现女儿来潮时，自己那欣喜的态度。她的女儿，真的长大了，以后，她会出嫁，会生下一个又香又软的孩子，那是她的孙儿，是她血脉的延续。
可是，那样的一个男人，不是良配。他会愿意接受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吗，尤其当这个女人，是他所憎恶的嫡母选择的。
“小五，你知道吗，二少爷的那个未婚妻，是二少爷给害死的。”
姐姐那梦呓般的话又回响在良辰耳边，她终究是捧着那碗苦涩的药，端去给了白灵。
女儿，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娘剥夺了你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娘怕啊！
在后宅里，对于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哪怕是当初瓶儿再三告诫自己，哪怕是她下了无数次的决心，但是那包绝育的药，良辰始终没敢喝掉。
她还是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有了孩子，她觉得人生才是完整。
但是她的女儿，却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卫二老爷不会容忍有女人挡了谭氏的路，也不会容忍有其他的孩子，挡了谭氏孩子的路。
她不敢告诉白灵姐姐和自己说的那些事情，她怕，白灵不信自己。她更怕，白灵信了自己，在卫二老爷面前露了怯，让他起了疑心，进而起了杀机。
而且，不仅仅是白灵，她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也会不断的劝说她赶紧生个孩子巩固地位。就算她一时说动了白灵，也保不住有哪天白灵被身边的人又给劝的动摇了。
所以她只能亲生给自己的女儿下了绝育的药，她只是希望女儿能活得更久，更幸福一点。
良辰没想到的是，跟随女儿出嫁的嬷嬷竟然懂医理。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周嬷嬷，竟然是当初给自己姐姐那副药的人。
周嬷嬷一路上晕船，所以直到进了卫府，才发现白灵服过绝育药。而那服药，是自己二十年前，开给白家送给卫家一个做妾的女人的药，是自己家里祖传的药方。
那时，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哥哥病的要死急需要钱，她不可能给那个出手大方的女人开这种丧尽天良的药。
周嬷嬷第一时间写了封信，准备等着卫家送年礼回白家的时候，让人捎带回去。
结果卫家请大夫给白灵把脉的时候，发现了白灵被人下药的事情。那大夫不敢隐瞒，偷偷告诉了苏嬷嬷。卫老爷从军营回来后，进了白灵的房间，然后又哭笑不得的出来了。
还没回到书房，卫老爷就被苏嬷嬷截住了，在对方半遮半掩的话中，知道了这件事。白灵在得知自己被人下药后，第一个排除掉的就是卫老爷和未出门的卫容兮。卫老爷得知白灵被人下药后，第一个排除掉的，卫家的人和白灵身边的那几个丫鬟们。
所以卫老爷直接返回院子，进了周嬷嬷的屋子。周嬷嬷本来还想替白家掩一下这件事，但是被卫老爷那沙场上磨砺出的眼神那么一扫，立刻就竹筒倒豆子般，全说出来了。不过下药的人，则从良辰变成了如意。
卫老爷不在乎白灵能否生育，不能生育的女人反而还会更加老实。
卫老爷走后，周嬷嬷被吓的病情加重，见到六味来找，便将白灵被人下药的事情告诉了她。周嬷嬷当时已经频临死亡，说话也断断续续。六味本来就被今晚的事吓坏了，听到周嬷嬷一会说良姨娘，一会又说让自己劝着白灵老老实实服侍老爷。其他的周嬷嬷没来得及说，六味也听不进去了。
六味大病一场，不仅仅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周嬷嬷的死亡，更重要的是自己知道了这样一个大秘密。良姨娘竟然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下绝育药！
但是后来，看着卫老爷对白灵的态度，对自己一双儿女的态度，以及那个庶出女儿的态度，六味有些明白了，为何良姨娘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木已成舟，她们除了仅仅抱牢卫老爷的大腿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而良辰给白灵下药的事情最终还是败露了，她买通的那个婆子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发卖。婆子的住处被搜出了一个银簪子，有人认出这是良辰带过的。那婆子临发卖前又挨了顿走，供出了良辰。
于氏和白老爷都怒极，把良辰叫过来审问。良辰什么也没说，当天晚上就吊死在了房里。白家从第二天放出了良辰生病的消息，半个月后，“良辰”被挪到庄子上休养，再过了一个月，“良辰”姨娘病逝，时年三十八岁。
当然，六味告诉白灵的，有许多是于氏一点一点查出来，然后让来卫家的管家婆子偷偷告诉六味的。
白灵听完后，一个人静静的在屋里坐着。
“姨娘。”白灵轻声叹道，“娘。”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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