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夕拾》千耽雅

36、第三十六章

　　姜叶荻师从一个修内功的门派，这个师门祖上跟伯奕胜家一样，也是修镜花水月的，但是没修到登峰造极，于是改修内功。
　　姜叶荻幼时体弱，所以才被送去改善体质。但奈何也是因为体弱，修不到登峰造极，他性子又倔强，于是师门就通过早年跟镜花水月的那点渊源，改教他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入门简单，他学得快，学出了成就感，也就从一而终，加上有内功修为，就要比同水平的其他人实力要强得多。
　　但镜花水月不需要内功，他的那点底子，只能让他在与人较量的时候，能多撑点时间，却不能作为决定性地仰仗。
　　他是除了时凌霄入门最晚的，学镜花水月不过两三年，但进步却非常快，快到他的师父们都要以为他是不是个镜花水月天才，说不定是有极高天赋的。在师门的吹捧中，姜叶荻也坐井观天地认为自己或许真的是个天才，是个天下无敌的天才。
　　但看到他如此狂妄，他的师父们既担心，也希冀地带他出来见了一次世面。
　　镜池树虽然从不收弟子，但是她接受挑战，于是她让姜叶荻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天地，就好像自己只是一滴水，掉进了大海里，然后再也找不到自己。
　　那年镜池树才十八岁，只比他大一岁而已。
　　姜叶荻如今只有在回想苏烬的时候，才能想起自己当时的挫败感，甚至都不敢面对师父师兄们，一个人跑远，躲起来，想死的心都有。
　　那个时候，他看着悬崖，是真的想跳下去那种，就有那么脆弱。
　　所幸的是，那个时候苏烬刚好就在镜花门，看着他一个人躲起来，上前去跟他搭话。
　　“你好像是修过内功的是吗？果然，修过内功的果然不一样。”
　　姜叶荻看着他，刚失败的他不想看到任何人，感觉每个跟他说话的人都是来笑话他的一样，但是苏烬的话却让他有些不解，看着他。
　　“镜花水月不需要内功支持，一直以来也没有人一边学镜花水月一边学内功，人们要么就是单学镜花水月，要么就是单学其他，我一直都很好奇，修内功的人修镜花水月会是什么效果，会不会一定比不修内功的人厉害。”苏烬看着姜叶荻：“我听说你好像学镜花水月没多久？”
　　姜叶荻点了点头。
　　“才学这么点时间就能学到这种程度，多学几年，说不定真的能超过镜池树呢。”
　　姜叶荻听到苏烬的话，当时就想问：我办得到吗？
　　然而话到嘴边，却被他止住，说出来的却是他本性的狂妄：“我一定办得到！”
　　苏烬三言两语，却不知道自己救了姜叶荻的命，其实就连姜叶荻也不知道，让他承认自己在那个时候其实羞愧得想自尽也是不可能的，若是告诉苏烬，苏烬也只会不自觉地说，他是真的好奇。
　　他的这个好奇，也不自觉地在姜叶荻的心里种下了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自己能够超越镜池树。
　　而且，只有修内功的自己，才能超越镜池树。
　　哪怕自己现在是所有人当中实力垫底的。
　　姜叶荻外表很狂，是那种越挫越勇，越夸越来劲的那种孩子性格，但他外表有多狂，内心就有多脆弱，而且他还不自知，以至于所有人都看懂了他他也不知道，众人都不敢随便地打击他，只能捧着。
　　此时冷不丁地自己承认了自己的实力垫底，姜叶荻很郁闷，众人轮流地安慰地安慰了他一圈，他才终于好了点。
　　“其实看家也是一种锻炼，留下的都是一群不求上进的，想要盯着他们上进，除了霸气的你，其他人还真不好办，你说对吧，胜哥。”楚冬凌朝伯奕胜说。
　　“就是啊，还有周厉，肯定没少给你添麻烦吧。”南墨说：“要是留我在家，我肯定应付不了他的。”
　　“你还应付不了他？”姜叶荻瞥了一眼南墨：“周厉也就一张嘴皮子，你吵不过他你难道还打不过他？”
　　南墨叹息一声，问题是自己也不是随便就能跟人打起来的啊。
　　“话说这两个月周厉在家没给你惹什么事？”葛岵问。
　　“能出什么事？除了去招惹花夕拾的大小姐们几次，他还能干什么？”姜叶荻说：“话说大小姐的功力似乎见长不少，感觉都敢跟周厉硬碰硬了。”
　　“大掌门亲自教的，而且是用了劲儿的，速度肯定不一般。”伯奕胜说：“不过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教苏樱竹。”
　　这话让众人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接话。
　　这时，韩松度把话接了过去，说：“花夕拾好像收了个新人。”
　　众人顿时好奇地看向韩松度，楚冬凌问：“什么意思？”
　　韩松度说：“我回来那天，刚好撞上了周厉拦路童莜。当时跟童莜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周厉说，那是镜池树新收的弟子。”
　　“新收的弟子？”几人还是挺惊讶的。
　　葛岵说：“镜掌门终于肯收了？”
　　“都过了这么久了，就是□□也该收一个了。”伯奕胜说，又问韩松度：“什么人？什么来历？”
　　姜叶荻就接过话说：“我打听了一下，那人叫杭郁，好像是张景的朋友，从尚都来的——话说张景竟然有个尚都的朋友，我都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景介绍去花夕拾的，目前目前已经住进花夕拾了。”
　　“有多久了？”葛岵问。
　　“差不多也就是你们外出的时候。”
　　“这么久了你才去打听的？”楚冬凌说他。
　　姜叶荻还挺无辜：“又没规定一定要盯着花夕拾的事，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好不好？”
　　“那那个杭郁是大掌门新收的弟子吗？”葛岵问。
　　韩松度说：“我问过了那天在场的冯至意，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周厉似乎认为那是镜池树新收的弟子，但童莜说镜池树还没有教过他。而且，那个叫杭郁的好像也没有要拜镜池树为师，跟她学武的意思。”最后还补充：“他在花夕拾，目前的身份好像是奴隶。”
　　“奴隶？”众人听得都惊讶了：“谁的主意？”
　　“还能是谁？难道会是大小姐吗？”楚冬凌说。
　　等他说完，伯奕胜不由得问了一个问题：“这个杭郁，是个男的吧？”
　　几人都无言以对地看着他，但也很快回味过来，这个性别似乎还真的挺值得在意的。
　　“苏樱竹也同意？”伯奕胜又问，“话说无师和凤临现在在家吗？”
　　“已经回来了，”韩松度说：“但在他们回来之前，杭郁就已经住进去了。”并且又补充：“似乎苏樱竹跟他相处还不错，在仁济堂杭郁跟周厉起冲突的时候，她是维护杭郁的。”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十分玩味的神情。
　　“都已经住进去了，要维护肯定还是要维护的啊。”葛岵说：“苏樱竹本来就是个面冷心软地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周厉，维护的原因不一定是我们想的那样。”
　　几人也点头，这也说得过去。
　　“但也不一定啊，”楚冬凌说：“你试试让姜叶荻去跟周厉起冲突，你看苏大小姐会不会维护他？”
　　“怎么扯到我？难道是你那个大小姐就会维护你了？”姜叶荻不服。
　　楚冬凌不要脸地说：“我觉得比起你，大小姐似乎还是比较待见我的。”
　　“滚吧！在镜花门的时候，苏大小姐总共跟你说过几句话？”
　　姜叶荻吼完，院子里就进来了两个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进来的人，正是刚回来的时凌霄和秦苏。
　　几人立即地停止了吵闹，陆续地站起来。
　　“回来了？”他们朝时凌霄和秦苏道。
　　时凌霄和秦苏让人回来传话是今天到，但是他们等了一天都不见人，是因为先去了临安王府，跟临安王谈了一天关于他们去尚都的事。
　　俩人又是赶路，又是去面见临安王，脸上都带着一点疲累，众人给他们俩让开了位置，时凌霄跟众人说：“都坐吧。”
　　韩松度和楚冬凌分别给时凌霄和秦苏倒了酒。
　　伯奕胜笑说：“临安王没留你们晚饭？”
　　秦苏说：“要是让他老人家留了，谁知道会摆到什么时候，还是懂事点，给他老人家省点事吧。”
　　其他人也都笑了一下。
　　时凌霄喝了一碗酒，问他们：“都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松度说：“我最早，十天前，葛岵最晚，昨天。”
　　“这么早？你地方不少，都查完了的？”
　　“带的人多，也都是最好的，比预想的顺利。去年买下的药田，今年也投入药材种下去了，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时凌霄点了一下头，韩松度是让人放心的，于是又看向其他人：“其他人呢？”
　　其他几个也都说了下他们的情况，像楚冬凌老家那边，遇到的好些医馆都是老店了，医盟建立之后，他们那里也在进行继承人的新旧交替，老的想端架子，但是小的又想赶紧搭上医盟这艘船，有点折腾，但好在他也能应付。
　　葛岵也顺利，本来家里就做生意的，拿巡查当查店和谈生意来对待，他也是信手拈来。
　　就是伯奕胜也没出什么问题。
　　唯一有点问题的也就是南墨，他跟时凌霄说：“有家大医馆，查到了药材价格比要求的高一成，掌柜的说没有收益，所以希望可以提，如果药价不提，那么药材收购价也希望可以降一成。我说我做不了主，需要问过你才行。”
　　然而时凌霄却一口回绝：“药材收购价格不能给他降，医盟不是为了让他压农民的钱而开的，售价也不能提，顶多可以答应到时候多分配点药材给他。”
　　南墨点头应了：“好，我知道了，回头我就写信让人通知过去。”
　　他们交代完，时凌霄和秦苏也吃了些东西下去，垫了下饥饿的肚子。
　　“尚都顺利吗？”韩松度问：“临安王拉着你们说了一天，要事很多？”
　　他们这次去尚都，是因为朝廷对他们的注意。
　　医盟建立至今，只能算是初见雏形，几年下来，从最开始影响圣川，到掌控圣川，到影响圣川以外的地方，到得到了更多的医馆的加入，直到去年，招募到了弟子，才有第一次地外出巡查，也只是去一家一家地联络医馆。今年开春，才算事比较正式，且广范围地巡查。
　　但他们没有想到，朝廷比他们行动更早地注意到他们，在他们开始外出巡查的时候，就送来消息，让时凌霄进京。
　　只不过引起了朝廷的注意，这也的确是时凌霄想要的，时凌霄真正想要的目标，自然不仅仅只是药材的领域，朝廷的关注，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时凌霄说：“尚都顺利，也不顺利。”
　　秦苏说：“临安王让知府那边安排了郭大人带我们进京，原本说是去见户部的人，但到了京城之后，却又换了吏部的人来跟我们接洽的。”
　　众人相互看了看，楚冬凌对官方的东西要更熟悉一点，理解过来，说：“所以，朝廷还是更倾向将我们招安？”
　　其他人也都看着秦苏和时凌霄。
　　秦苏却摇了摇头：“没有明说，吏部跟我们交涉的，也都是说会让各地官府配合我们，并没有对我们的工作指手画脚的意思。临安王说目前我们其实还不足为惧，朝廷接见我们的意思，大概也有威慑和支持两方面的意思。”
　　姜叶荻不懂其中利害，心里有话直说地说：“招安也没什么不好，这样的话，以后的工作有了朝廷和官府的支持，岂不是会更顺畅？也就不用像我们现在这样，想联合医馆，只能一家一家地去拜访，官府一纸令下就行了。”
　　但其他人的表情没他那么轻松，葛岵跟他说：“招入朝廷了的话，你觉得医盟还能由我们做主？到时候肯定就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了。”
　　姜叶荻倒没那么执着于医盟能做什么，但时凌霄肯定不一样，为此也只能闭上了嘴。
　　时凌霄抬头起来说：“不管怎么样，这次至少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到时候各地的官府也会关照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怎么说都是个好消息，之后联合医馆的事也能更顺利。”
　　众人也都点头认可。
　　谈完了正事，他们也就都轻松了下来，时凌霄问他们：“刚进来的时候你们在说什么那么热闹？”
　　他们看了眼彼此，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好开口。
　　“怎么了？”时凌霄说：“我好像听到是在说镜花门时候的事。”
　　“不是，”葛岵说：“是在说镜池树好像收了个人在花夕拾。”
　　时凌霄一听，手一顿，抬眼来看着他们，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了口酒，问：“什么人？”
　　韩松度说：“好像是张景的朋友，有可能是张景给介绍去给花夕拾做杂务的。但周厉似乎误会了以为是镜池树新收的弟子，所以带人去拦了童莜和那人的一次路。”
　　时凌霄问：“伤人了吗？”
　　韩松度说：“没有，刚好被我撞见，童莜朝我喊你的名字，把周厉吓到了，趁机跑了。”
　　其他人听了，也都笑了一下。
　　秦苏说：“真是手段越来越不要脸了。”
　　伯奕胜也笑说：“镜掌门弟子这个身份几乎成他的执念了。”
　　其他人也笑，楚冬凌也冷笑说：“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他对大掌门的忠心耿耿了。”
　　时凌霄也只是一笑，抬头来还是跟秦苏说：“查一下来历。”
　　秦苏点了一下头。
　　姜叶荻说：“已经查了一些，名字叫杭郁，尚都来的，家里好像是做生意的。”
　　秦苏一愣，看着姜叶荻：“杭郁？”
　　姜叶荻回看着他，莫名地点头：“对。”
　　“那个杭？哪个郁？”
　　姜叶荻眨了眨眼，其他人也都看着他们俩。
　　“还能哪个杭啊？但哪个郁我不知道，去查的人回来是说的又不是写的。”
　　“怎么了？”时凌霄看向秦苏问。
　　秦苏表情微微凝重，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接待我们的吏部的人当中，就又一个名字叫杭郁的人。”
　　“巧合吧，”姜叶荻说：“你们这两个月在尚都，那个叫杭郁的，这两个月也在尚都，不可能一个人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啊。”
　　秦苏拧着眉头，他也知道这不可能，但还是觉得不放心。
　　“查一下就知道了，别在这里乱想。”时凌霄对他说。
　　秦苏也只好应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