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花之名》風聲

8、第一節

　　「一朵粉百合、一朵黃百合、一朵紫百合，還有好多白百合。」輕快的指尖在琴鍵上舞動，跳躍的音符像傳達幸福的精靈，滿溢著快樂。

　　聖百合隨著悠揚的旋律輕輕哼唱著歌曲，明亮得似乎連最陰暗的彼岸花都會被她照亮般，在這樣輕快的氛圍之下，她其實只是想使自己忘卻心中的寂寞。

　　沒有人會觸碰到她的心，他們說純淨的她彷彿輕觸都會汙染，只是她真的好想要有朋友，好想像其他花一樣站在陽光下大大展露笑容。

　　突然間，一陣窸窣聲從樓梯間傳來，鬼靈精怪的腦袋從木板下探了上來，「你就是百合？喂喂，我們去玩吧！」清秀的男孩笑起來時會露出小小的虎牙，嘴角邊湝的酒窩顯得開朗。

　　百合睜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客人，從來沒有見過的臉孔令她訝異地有些呆住，她歪歪頭，「你是誰？」

　　男孩努了努嘴，對她竟然不知道他的身分感到不悅，「我是紫羅蘭，永逸。」

　　忍不住伸手搓揉了一下他那頭羽毛一樣看起來十分柔軟的頭髮，「永逸，姐姐不能隨便跑出去。」

　　「我已經178歲了！比妳還要大28歲，是你要叫我哥哥。」

　　她從來沒有忘記那深刻的一幕，男孩戲謔地對她挑眉，漂亮的紫眸瞇起，「喂，你從今以後就是我的了！父親說過，百合是我的妻子。」

　　虎牙依然明顯，似乎宣告主權的小豹，軟軟的手捏住她的，明明比她矮半個頭還那麼有氣勢，聖百合笑了，「好，那你要保護我喔！」

　　他的眼睛像花園裡的露珠，清可見底，好漂亮。

　　「當然，誰都不會有機會傷害到你！」稚嫩的男孩對同樣年少的女孩許下承諾，還有點嬰兒肥的臉頰因為說話而微腫了起來，搭配上他那認真的眼神……

　　「一言為定，拉勾。」百合很開心很開心。

　　然後的然後，他們如天生就該在一起般，如此融洽。

　　男孩牽著女孩，為她展示這個多彩繽紛的世界，他牽著她的手，走過熱鬧的市集街道、走過夜晚下寧靜的湖邊，記憶裡，有著小虎牙的男孩總是露齒笑著：「喂，百合妳在發什麼呆，快跟過來。」

　　她在他眼中看到前所未見的世界，顛覆了她印象中的純白，原來她只是大千世界的一點點，寬廣的陽光與大海，茂密的樹林與草原，滿滿生命熱力的外圈深深吸引著她，有時候，她會想在外面久一點，純白的世界已經不是她生活的一切。

　　百合眼中充滿著男孩，他笑，她也隨著笑，永逸是她的世界中第一點色彩。

　　「百合，妳幹什麼老是發呆？」永逸戳了戳百合傻笑的臉，一臉壞笑，酒窩在他頰邊綻放，隨著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久，他已經逐漸拉高，快要跟百合一樣高了……這樣就可以盡情欺負她了！

　　百合慣性地伸出手，揉了揉他柔順至極的髮絲，「吶吶，永逸你長得好可愛。」邊說，還順手捏捏他的臉。

　　永逸刷地紅了臉，別過頭嘀咕，「妳這樣說我才不會高興，我已經快179歲了。」

　　「啊啊，這麼說永逸快要生日了？會辦生日宴會嗎？我從來沒有看過永逸的媽媽和爸爸。」女孩誠摯的目光使永逸無法法直視，他再度紅了臉，「恩……下星期日晚上，我家在紫羅蘭領地的正中央，很好找的。」

　　一頓，百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永逸你是紫羅蘭花王一系啊！」

　　「妳現在才發現！？」

　　……………

　　紫羅蘭實在是非常漂亮的花。

　　百合沒辦法再想出其他形容詞，數以千計的紫色花朵充滿這座龐大的城市，什麼樣的紫色都有，暗紫、淺紫、藍紫；城中皆是有著一頭跟永逸一樣紫髮的花，但顯然沒有永逸那麼漂亮光澤。

　　她抬眼，遙望那顯而易見的碉堡，用紫水晶打造而成的城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那就是永逸住的地方？

　　「媽媽，為什麼我們的城堡不是紫色的呢？」她拉了拉身邊的少婦，指著城堡表現出她也好想要的情緒。

　　他們的城堡是純白的寶石，但是她突然覺得紫色得好像比較好看？

　　「就別管她了，她早就被紫家那小子給拐走了。」百合另一邊的男人朗爽地笑出聲，誰不知道，自家女兒早就被紫永逸給勾了魂去。

　　什麼意思？白合眼中露出單純的茫然，使她的父母相視一笑，看來，永逸的路，還有一點長。

　　永逸很早很早就在城堡門口等著。

　　一直調皮的男孩突然一副衣冠楚楚的樣子，令百合有一點不習慣，「永逸你這樣就是書上說的衣冠禽獸嗎？」

　　她一臉好奇，讓原本光彩滿面的永逸萎了下來，「什麼衣冠禽獸啊！」

　　永逸本來得意地看到女孩眼中的驚訝，沒想到下一句是接這個……該請百合家兩老禁止她亂看一些莫名其妙的書。

　　「不過真好看。」女孩純淨的眸中溢滿笑意，永逸愣了愣，滿臉通紅地想掩飾撲通撲通的心跳，

　　「妳、妳也是。」像蚊子一樣地小聲。

　　宴會很快就開始了，那抹白色的身影在全是紫羅蘭的人群中特別顯眼，引人側目，不過沒有人覺得不恰當，畢竟百合花與紫羅蘭是世交，在萬年以前就一直維持聯姻的良好關係，同時也是被花神祝福的家族。

　　這次訂下婚的人選，已經非常明顯了呢！

　　「明年我就成年了，那個時候妳一定認不出我的樣子！」永逸本來是開心地說這句話，但越到後面就越小聲，像突然想起什麼般，他的臉色突然刷白。

　　百合根據她看過的書好像也想起了什麼，好像說好像說，紫羅蘭一族花王在成年前一年便要為入伍訓練一年，然後在成年那日冠予最高等軍官之名，成為新一代司令，從此要代替自己父親接管花界的兵部，還要等個幾十年才能結束訓練。

　　所以，永逸要和她分開了嗎？

　　她不會感到難過，但有些小小的失落，「永逸要離開？」聽說紫羅蘭成年是所有花中變化最多的，永逸回來的時候，會不會她已經不認得了？

　　「這是必經的過程，回來的時候就是強者了！」依然瘦小的永逸握拳，認真地看著百合，「要想
　　我。」

　　其實最後一句才是永逸想說的重點。

　　不明人情世故的百合天真地比對了一下永逸與自己差不多的身材，不禁想到他去軍中會不會被欺負還什麼的？

　　永逸感受到奇怪的目光，不滿地裂嘴，「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比妳大28歲！回來的時候就會比妳高很多很多！」

　　就像初次見面一樣，小豹般的男孩將自己明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能看透些什麼，百合思考了一下，迅雷不及掩耳地吻了他粉嫩粉嫩的臉頰，「趁現在還白白的，讓我留下記號就不會忘記我了。」

　　百合對自己在他臉上留下淡淡的唇印感到滿意，這樣就不會忘記了。

　　於是，平時在其他人面前一臉酷樣的小永逸像隻被煮熟的蝦子般倒了，在害羞逃跑同時，他傻傻地捂著自己的臉頰，彷彿百合柔軟的唇瓣在上頭留下溫度。

　　有點、真的只是有點，開心。

　　第二天一大早永逸就走了，靜悄悄地離開，趁著百合還在睡大頭覺的時候，每當之後她想起，總會憤憤地說著永逸是如何如何狡猾。

　　回到自己城堡的百合莫名感到一股空虛，少了一些噪音的房間突然寂靜起來，已經習慣了永逸，他不在就很奇怪呢！

　　熟悉的百合花香、熟悉的花園和擺設，就是少了那個熟悉的人。

　　她撐著頭靠在窗邊，五指隨意擋住迎面而來的陽光，「我等你。」

　　……………

　　時間好像過得特別慢，當心中有了除了自己以外的另一個人的時候。

　　外表還是一樣的自己在本質上變得不一樣了。

　　思念是令人變得軟弱的毒藥。

　　百合的頭髮長及膝，寧靜的臉龐沒有改變，她閉著眼、躺在輕輕搖動的椅上，感受風輕輕撫過她的頰旁，不知不覺，又要睡著了。

　　這種天氣，真是舒適到不行呢！

　　作為百合花一族千年難得一見的純白百合，她這些年受了不少苦，擁有祝福之力的百合將在純白百合集力量大成，也無可避免要為也許幾十年或幾白年後繼承花王之位做準備──能以族為名，唯一的她被寄予高遠的期望。

　　不久前，她過了她的成年禮，但是沒有看見她盼望的那個人，好想念那酒窩、那對小虎牙和明亮
　　的淡紫雙眸。

　　這時刻，會特別想念他的笑臉。

　　「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啦！」百合在泥土上滾了一圈，深深伸了個懶腰，終於甜甜地進入夢鄉，也沒有看見，那道從遠方而來的紫色身影。

　　當她徹底睡熟時，一雙被曬成小麥色的手輕輕捏住她白皙的臉頰，「小豬嗎？我都回來了還睡。」不管過了多久，那雙眸依然明亮，儘管鋒芒收斂為深沉，對著她明顯而露骨的占有欲還是那樣清晰。

　　青年抱著少女轉身的剎那，現出靠近眼角旁被髮絲隱藏住的印記，極淡的金線勾勒出一朵盛開的百合。

　　我是你的，青年悄悄在少女耳邊低語。

　　百合悠悠轉醒，不知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床上，她明明是在花園睡著的……

　　熾熱的目光從一邊射來，她再次被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給嚇住了，如同那時一樣，她用相同的語氣茫然問道：「你是誰？」

　　這次依然是參雜著不滿的一句，「紫羅蘭，永逸。」然而取笑容而代之的是一個纏綿也霸道的吻，伴隨著淡淡的紫羅蘭香氣。

　　百合呆呆地讓他予取予求，傻傻的盯著突然放大好幾倍的俊臉，「永逸……」

　　透明的液體從眼角滑落，她緊緊摟住他的脖子，雖然她不知道他做的事什麼意思，她只知道自己真的很想很想他。

　　「妳哭什麼？」永逸回抱著她，嘴角勾著滿足的弧度，好久沒有看到她了。

　　柔軟的手摸了摸近在咫尺卻忽然陌生起來的臉，「永逸變得好黑又好高、還啃我的嘴巴！」百合感覺永逸很不一樣，明明眼睛還是一樣、虎牙也還在，但是那個容易臉紅的永逸不見了、酒窩也不見了……

　　為什麼變得不可愛了……

　　「我早就說過了，等我回來，會比妳高很多很多……啃嘴巴表示，我想妳。」永逸不在意百合表現出小小的疏離，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讓她習慣現在的自己……不過，永逸在說出這麼露骨的話時耳根還是紅了。

　　百合瞪大眼睛，鼓起臉頰，活活像隻小河豚，「你的酒窩呢？你的嬰兒肥呢？連頭髮都變這麼硬……不管啦！我要可愛的永逸啦！」

　　她在大床上滾了又滾，最後抱著棉被不平的盯著另一邊一臉無奈的永逸。

　　真得好不習慣，以前永逸什麼心情都會寫在臉上，現在的他跟爸爸沒什麼兩樣，像隻老奸巨猾的狐狸。

　　「我比妳大28歲，妳都成年了我還要跟以前一樣傻？」永逸露出百合最熟悉的笑容，尖尖的小虎牙依舊揚武耀威，只是眼中寫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亮晃晃的笑容照的百合暈頭轉向，「就、就原諒你，不會再離開了？」

　　「永遠在妳身邊。」永逸走到窗邊，一抹陽光攜著微風從窗口透進來，「因為你是聖百合。」世界獨一無二的聖白合。

　　淡紫的髮絲微微飄動，再沒有哪個時候，永逸的眼睛會比此時要明亮。

　　「要拉勾。」百合伸出她在棉被之下的手，輕道。

　　「恩，拉勾。」修長的手指勾住她的，青年的笑容朗爽而堅定。

　　在那個風和日麗的午後，百合第一次嘗到怦然的心動。

　　只是只是，百合覺得長大的永逸好囉嗦，她做什麼都不是。

　　像今天，她只是在花園又不小心睡著了……

　　「聖百合妳想要生病嗎？給我起來。」小麥色的手臂提著她的領子，語氣惡狠狠的，不過就是比她高嘛！有什麼了不起。

　　百合邊嘀咕，邊拍拍衣服上的泥土，「永逸三天兩頭跑來我家不煩？」小嘴臉一鼓一鼓的，說不出的傻氣又可愛。

　　挑起眉，永逸暗自愉悅，終於換他欺負她了吧！

　　「看到妳就不煩。」蹂躪她臉頰的手轉戰額頭，指頭戳著她的額頭，對看到百合生理性的蹙眉感到不亦樂乎。

　　就知道欺負她！百合捂額，又開始回想從前永逸動不動就發紅的軟軟臉頰。

　　不善的手指更奮力戳她的額頭，「你眼中只能有現在的我。」只能有他、以前的也不可以，就算是從前的自己，也會令他嫉妒。

　　百合二話不說抓住他的手就咬下去，「知道……笨蛋永逸。」

　　不過，她的永逸還是令她感到開心，這樣就夠了。

　　她多麼希望，未來會一直像現在這樣，好開心好開心，無憂無慮；有永逸在她身邊，是比任何事情都要令她滿足的。

　　還有，她發現永逸在眼睛下面的一個印記，是百合花。

　　百合深深感覺永逸實在是一個悶騷的傢伙，偷偷摸摸的算什麼嘛！白淨的臉上換上甜甜的笑意，如同在夜晚中閃耀的星星般耀眼。

　　使人流連忘返的美麗。

　　百合很早之前就知道，她與永逸之間存在著一條萬年來從未改變的婚約，只是她沒有想到，那天來得如此之快……也許她只是不知道，在雙方都成年之後，便必須履行這條從未有族人違反過的約定。

　　她還始終把永逸視為自己的玩伴，結為連理，卻是她無法想像的，應該說，她對永逸的印象一直是那個矮她半個頭的小男孩吧！

　　這種感覺，好奇怪。

　　不像是抗拒，她不會抗拒，只是有點不習慣而已，不習慣那個每天膩在一起的「好朋友」，變成枕邊人……百合伸出手指描繪天花板上百合花的花蕊，面上不□□露出深深的徬徨與疑惑。

　　「百合，你在裡頭嗎？」母親的聲音從門的另一邊傳來，百合頂著大大的黑眼圈為她開了門，而母親露出了然地笑，溫柔地將百合湧入懷中。

　　「媽媽，我不懂。」她不懂為什麼會這麼徬徨，她也不懂，心底為什麼會出現淡淡的期盼……明明，那是永逸。

　　作為過來人的聖馨靜拍了拍女兒的頭，「當初我跟你爸啊！也是這樣，聽到要跟他結婚也快要嚇死了。」她溫煦的臉龐掛著柔軟的笑意，「不過，那之後，我每一天與妳爸在一起的日子，都好開心好開心……孩子，你要跟未來花王結婚，要更加勇敢喔！然後，要過得比媽媽幸福。」

　　「好。」垂著眼簾的小百合搖了搖母親的手，用那顆清澈單純的心許下願望，希望希望，可以很幸福……跟永逸一起。

　　不過，媽媽沒有告訴她的是，要怎麼克服跟永逸一起睡覺的奇怪心情呢？

　　撐著臉頰，百合求知慾十足地望著眼睛微閉的永逸，「永逸，你會不會踢棉被？」

　　「不會。」眼睛完全閉上。

　　「那會流口水嗎？」用力搖。

　　「那是人類才會有的生理行為。」皺眉。

　　「會打呼嗎？」眨眼。

　　「那也是人類的生理行為！」抓住亂放的手。

　　「那，永逸會不會……」

　　黑暗中，眼中翻滾著濃濃未知情緒的永逸壓住問題不斷的百合，「快把你的婚紗脫了然後睡覺。」聲音低啞而隱忍。

　　他現在只想讓這不斷撩撥他的小百合趕快安靜下來，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這傢伙怎麼能如此粗神經？

　　他們是整個花界最令人稱羨的伴侶，陽光普照的草原上，可以看見威戰四方的紫羅蘭統帥與那純淨的百合花王在草地上肆意地笑著，不帶一絲雜質的笑容可以照亮夜晚；在夕陽下，能看見他們如老夫老妻般並肩而坐，有著紫髮的青年在少女耳邊低語，兩人眼中充滿乾淨而幸福的笑意。

　　百合抓著永逸的手晃呀晃的，「永逸，你說花神大人長什麼樣子？」

　　「長得怎樣……比百合漂亮。」永逸刻意端詳她的臉會兒，勾著唇笑道。

　　百合眼中煥發出感興趣的光芒，唯獨缺少永逸想看到的……「真的？」

　　「你就不能生氣一下？」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為什麼說其他女孩比她漂亮卻是高興呢？果然這才是百合。

　　「生氣？為什麼要生氣……還有媽媽都說不可以生氣。」

　　「唔……算了，只是想看看而已，因為妳老是惹我生氣。」

　　「啊啊！那……對不起。」她踮著腳，唇輕輕碰了他的臉頰。

　　「喂喂！不要老是用這招了事。」

　　「嘛！每次永逸都自己先臉紅的。」

　　「吵死了……」青年用唇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徹底掩飾住自己耳緣的暈紅。

　　她真的真的覺得，快樂會一直伴隨在她左右永永遠遠，因為有永逸，她覺得她再也不會感到寂寞。

　　……………

　　「要出去旅遊？」她195歲那年，媽媽和爸爸決定出門去旅遊，和永逸的父母親一起，去體驗他們從未完整認識的世界。

　　「百合要祝福我們？」爸爸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問道。

　　那時，他們已經把所有都計畫、準備好了，他們希望得到百合的祝福，祝福這趟旅程會順順利利。

　　「那我祝爸爸媽媽可以去到想要的地方、紫阿姨跟紫叔叔可以得到所有想要的東西……要快點回來喔！」

　　「當然，我們會準時回來幫你慶祝生日的。」

　　她天真的以為，祝福真的只是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