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浮光》百绪

4、Ep.4

　　意识从梦境边缘游移出来回到现实，萩原理沙睁开眼望着头顶的镂空灯罩愣神了好几秒，被子下的手朝着右侧摸索而去碰触到了手机。淡淡的荧光照射到面颊上，尚且弥漫着朦胧意味的双眸中倒映出屏保状态下显示的时间。

　　六点零三分。

　　因为此刻平躺着的姿势而没用上几分力道的手，外加上本就因重力向下变得比平时重上几许的手机，使得其在手指间停留没多久就坠落了下去，啪唧一声砸在了鼻梁骨上。

　　萩原理沙摸着自己的鼻梁骨缩进了被窝，期间发出几个闷闷的音节，任由掉落下来的手机滑到一边自动暗下锁住屏幕。

　　被这么一砸之后原先还残留着的倦意顷刻间消失的不见踪影，待到麻麻的感觉逐渐消失后她无奈地将手指伸到发间揉了揉。

　　无课的早上拖延症发的结果是理沙在心底默默将最近在追的新番剧中每个主角的名字书写了一遍再理了理各自的人物关系。结束了这一作业后，理智告诉自己该起床了再拖下去就要接到索菲亚太太的担忧电话了，但拖延症却像八爪鱼一样将她牢牢地捆绑在了被窝里。挣扎许久后的萩原理沙拿起先前因为砸到她而被冷落了一会的手机，告诉自己等到时间再往后跳转一个数字她就起床。

　　五秒钟后，她获得动力从被窝里爬起来花了十秒冲进洗漱间。将泡沫从口中吐出来的时候，透过镜子看到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睡衣一角带有些微褶印的入江正一哈欠连天地进来。

　　“早上好，小正。”

　　“嗯，好。”看起来稍微清醒了几分的入江正一靠在装有磨砂玻璃的门板上，眼角还挂着先前呵欠过后的泪水。

　　“今天也要去索菲亚夫人那里打卡吗？”他问。

　　萩原理沙从喉间发出一个单音节，动作利索地将及至肩胛骨的黑发绑成马尾。“每个礼拜三四是例行打卡时间，因为学校没课。”这么说着她步出盥洗室将地方让给入江正一。

　　“说起来小正早餐打算吃什么？”

　　“呃……因为昨天晚上又通宵了想直接补眠到下午上课前，小沙只要准备自己的那份就好了。”在把门关上之前，入江正一贴靠在门侧将其看作是临时的支撑物对着理沙说道。接收到对方比划出的明白手势，入江点点头对其说了句路上小心就关上了门。

　　解决完早餐正式出门是三十分钟以后的事情。双足踏上偶尔有几个地方出现松动的由方块砖铺就的道路，发出短促的吱嘎声。她庆幸这几天没有下雨，不然这种状况的路面总是会不可避免地将暗藏在砖与砖缝隙间的泥水泛起溅到身上。不过，意大利的夏季快要来临降雨的可能性已经小之又小了。

　　萩原理沙在没课的时候会带上一些零食去看望孤儿院的孩子，而索菲亚太太是那家孤儿院的院长，她本人曾是当地一个贵族家庭的千金，却因为与父亲意见不合而脱离家族独立，而好面子的子爵大人对外的宣称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怜惜社会底层群体的女儿因违背父命而被赶出家族，虽然在别人看来索菲亚太太的过去有些戏剧化的成分存在，但是贫富差距的存在却是富人蔑视欺压穷人的问题长期存在的根源。

　　认识索菲亚太太是一年以前的事情，理沙对她的一番话至今印象深刻：有时候生活是不公平的，但我们却没有理由对它绝望。

　　或许正因为这样乐观处世的态度使得她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理沙能够想象当初毅然与父亲断绝关系的索菲亚太太身处于怎样一种举步维艰的境地，要克服最初的困难又需要耗费多大的精力。

　　坡度并不算特别陡的道路蜿蜒而上望不见尽头，位于不同水平高度的建筑鳞次栉比地排列在两旁，犹如守护着宫殿的士兵。偶尔在两个相距较宽的建筑间栽种有二层楼房高度的树木，私家的小型汽车会顺势停靠在路旁的树荫底下。

　　伫立在道路一侧的交通标志牌反射着阳光，萩原理沙站在标志牌边向着山顶的方向望去，在依地形建造起来的朝向不一的建筑群间，暗红色瓦檐、灰白色外墙的房屋静静地居于一隅。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处于孤儿院一角的秋千正缓缓前后小弧度地摆荡着，锁链与钢杆交接的地方发出细若蚊鸣的吱呀声。散落着些许叶片的空地上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在嬉笑着玩闹，踏得地上的叶片被由孩子的步伐带起的风劲游离到另一个地方。

　　在靠近东侧围墙的屋脚边，一架木梯倾斜着靠在灰白的墙上。身材高高体格匀称的索菲亚太太站在下方抬头望着屋檐一侧排水口安置的方位，从她这个角度能够略微看见上方的人露出的衣服一角。

　　“索菲亚院长！”

　　一个约莫十来岁蓄着齐肩短发的女孩从前院跑过来，见到索菲亚太太向上观望的姿势也随之做出同样的动作，然而由于身高差异的存在，即使女孩抬头仰望到连脖颈都有些发酸也没有见到丝毫可以引起她兴趣的事物，她放弃探究带着些微疑惑地噘起了嘴，不明白索菲亚太太此举的意义何在。

　　“呐，索菲亚院长？”

　　显然因为先前过分专注于屋顶上那人的情况，索菲亚太太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女孩困惑的第二次称谓响起她才意识到有人在喊她。“怎么了，亚弥？”转而注视向她的慈爱目光中参杂有些许担忧的色彩，被称作亚弥的女孩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随后亚弥看到了摆放在墙边的木梯，回想起来找院长时她望向屋顶的画面，“有谁在上面吗？”她歪了歪脑袋瓜问道。

　　“是纲君哦。”索菲亚太太回答，“那孩子一听到我说屋顶某处出现漏水情况就二话不说地直接上去查看了，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呢。”

　　“……索菲亚院长，纲君是指那位大哥哥吗？”亚弥伸手指向院长的后方，此刻正从屋檐边缘踏到梯子上的沢田纲吉，索菲亚太太顺着亚弥手指的方向望去，刚好见着少年从木梯上跃下来。

　　举步靠近这边的沢田纲吉对着索菲亚太太展露让她宽心的笑容，他抓了抓蓬松的一头棕发，歉意地略微前倾了身子。“抱歉，索菲亚太太让您担心了。”

　　索菲亚院长无言地摇了摇头示意无碍，就在这时前院传来孩子们欢呼的声音。先前来找院长的亚弥似乎才想起她忘了问重要的事情，稚嫩的小脸蛋上适时表露出一丝懊恼的意味。但是随即她就蹦跳着倚到索菲亚太太身边牵起她的手，“院长院长一定是理沙姐姐来了！先前跑过来还想问这件事的来着，但是因为大哥哥的事情忘掉了。”

　　提到大哥哥的时候亚弥对着沢田纲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随后硬是拉着索菲亚太太往前院跑。

　　沢田纲吉跟随在两人身后心想着‘应该不会那么巧’的时候，视野中就映入了拎着两袋零食被一群孩子围绕着的黑发少女。有些意外地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回想起那天在咖啡店所提及的「将在一个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这样的道别语，不禁弯起唇角的弧线。

　　而此时同样注意到沢田纲吉的萩原理沙对其颔首示意。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呢，纲吉君。”她将目光落在庭院里玩耍的孩子中，话语透着几许感慨。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了解清楚萩原桑你推荐的那部剧中的人物关系。”

　　“……噗。”望着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出这番话的沢田纲吉，理沙一时没忍住笑出声，直引来对方疑惑的目光，她摆摆手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却是瞥见待在亚弥边上的一个可爱男孩子腼腆着表情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向他们这边。

　　“理沙姐姐！”男孩怯生生地叫出口，软糯的声音传入耳畔就好像有一根羽毛轻柔地划过心口，让人感觉心痒痒的。萩原理沙蹲下来将视线与对方齐平，嘴角挂起温柔的笑弧，“怎么了，里奥？”

　　“嗯……理沙姐姐，亚弥说不同地方的雪是不一样，里奥有点好奇理沙姐姐的故乡在冬天是怎样的。”里奥捏着衣服的下摆胀红了一整张小脸，似乎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问出这个问题，以至于短时间内都以屏息的状态等待着答案的出现。

　　“只是有点好奇？”

　　里奥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对上对方灿若星辰的双眸，似乎是看到了里面的调笑意味，一时忘记了紧张的他鼓起腮帮子回答，“是很好奇。”

　　“呐……”萩原理沙吐出一个单音节。一直站在一侧默默注视着两人互动的、拥有超直感的彭格列十代目突然感觉一股凉意从尾脊骨一路向上爬窜。随后他见证了超直感无时无刻不在发挥着它精准的作用，他听见某个无良的少女这样推卸责任道，“里奥，那边那位大哥哥能够比理沙姐姐更加生动地描绘出姐姐故乡的雪景哦。”

　　男孩满怀着期待的双眼闪烁着皮卡皮卡的光亮，触及此的沢田纲吉根本无法拒绝，他不禁因少女的这般行为暗暗失笑。

　　“故乡……”他陷入回忆，表情温和，“总体来说属于比较温和的城市呢，即使是一二月这样稍冷的月份，气温也都维持在零度以上，除非是大面积的特大降雪才能够在第二天清晨时看到漫天遍地的白雪。”

　　里奥露出困惑却又向往的神情，沢田纲吉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等里奥再长大点，哥哥带你去哥哥的故乡看雪景好不好？”

　　“唔……”承受着头顶手掌分量的里奥单闭起左眼，“可是为什么要等里奥长大些呢？现在不行吗？”

　　“现在不行哦，里奥。”萩原理沙站在男孩身后，轻轻托起他的双颊，男孩纤长双睫下的眼传递出不加掩饰的疑惑，“因为纲吉大哥哥要在这里进修哦。”

　　“那里奥就等哥哥空下来！”男孩欣然接受了这样的解释，伸出小手要求拉钩。

　　“嗯，和里奥约定。”沢田纲吉环上男孩的尾指。

　　他的目光尾随着得到约定的里奥心满意足地跑回孩子堆中，略一转头便见少女笑意涔涔地望着他，“关系真好啊纲吉君。”

　　沢田纲吉在短暂的愣神后回以腼腆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