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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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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刚才做过的梦太真实,楚华殷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敲门敲到手暴青筋的人,总感觉教授就在里面,借着薄烟似的晨曦目光青蒙地仰头,干净的下颌微扬,刚巧朝向楚华殷所在漆黑窗口的角度,仿佛知道有那么个人在里面不动声色地窥望。
这想法让楚华殷有一瞬冒出些不该有的念头,拿起床头的手电筒下了楼,却望着门梁上吊死的猴子恍惚,一时被梦境和现实的模糊界限搞得神志不清。
可木板外的人已经不耐烦了,也不知道谁力气这么大,一拳头在五厘米厚的木板上凿开个洞,黑漆漆的玄关飘入一层浮灰似的光直落在楚华殷光裸的脚踝,门外的人屈身,陌生男人的脸霎时又遮了一半。
“嗯,楚华殷。”男人嗓音柔滑戏谑,也很熟络,楚华殷脑子里脱线地想,这人下半句会不会是砍手剁脚之类的。
“你爸让你他不在的时候把门插牢,”男人却来了这么一句,“对吧白斩鸡?”
闻言,楚华殷踢踏着拖鞋的脚步慢了下来,神色狐疑。
“你是.......”
男人笑着把墨镜卸了,问:“你爹没和你说起过我?”
不经意间楚华殷被他揭了伤疤,拧眉道:“抱歉,我没爹。”
“哦。”男人安静地垂眼颌首,片刻咬紧牙关狰狞抬头,对着楚华殷暴喝:“闪远!”
把楚华殷喝得浑身激灵,一时呆在那儿不知道动弹,眼前那遮挡的木板轰的一声,门破,又恰逢一日之中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穿透万里丛林射-了进来,楚华殷周身俱是飞溅的尖利木屑,迎着霍然乍破的金光眯眼,抬手挡在额前。
他被那木屑划破了手,却觉得那光线比木屑更锐利,更霸道。光线一照这才让他发觉一整夜在楼里的独自坚守看似无畏,实则怯懦,像只忐忑在地洞里藏身的耗子,整夜惶恐,草木皆兵。
楚华殷被那光照得腿都软,门外肩上扛着一段圆木突兀闯入的男人周身一圈光晕,仿佛披金戴甲,吼得中气十足。
“白斩鸡,你那两条鸡腿还.......真他娘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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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门而入来了三个人,之中两人有过一面之缘,火车站里见到的那对儿冤家发小正是。
教授说过,身材健硕的男人姓邹,此刻V字领包裹胸肌形象分外骚包,在外头撩拨那只死猴龇牙咧嘴的脑袋踌躇半响,最终皱着鼻子进了门。他抬抬手就算跟楚华殷打了招呼,然后让楚华殷叫他邹爷,楚华殷没辙儿,乖乖叫了,邹爷便点了根烟掐他的脸笑得忒夸张,惹得旁边秦小哥拧着手指一脸恨不得跟他割袍断义的表情。
邹爷浑然不觉,进门,问楚华殷:“老粽子跟你怎么说我?”
楚华殷想了半天才开的口:“老师说你是他朋友。”
邹爷便哈哈哈傻笑着把“朋友”这两字反复嚼了十几遍,像个神经病。
另一个就有些陌生,个儿高体肥,凶神恶煞的满脸横肉,一根圆木破开门的就是他。
除了长得凶煞,开门的方式混了点儿,大个子男人性格还算不错,自来熟,放下圆木一上来就把楚华殷大腿给摸了,楚华殷莫名其妙觉得这人面善,一脸羞涩没跟他太计较。
这人说他叫肥膘,楚华殷看看他三层褶儿的脸,再看看他撩起T恤圆滚滚的腰,咽了咽口水,觉得这名字可真贴切。
土匪闯进门,楚华殷一时有些傻眼,三人倒是气定神闲,混不把自己当外人。
肥膘拍着他肩膀随口问了句,“白斩鸡吃了么?”哼哧哼哧卸了背上的包,风风火火闯入厨房翻锅掀碗。
而邹爷和秦小哥俩人和他擦身而过,看也没看他一眼,拖行李上楼找房间安顿。
秦小哥说,找房间要找个干净的,离厕所远的,离盥洗室近的,邹爷后面跟着,霍然在他小身板上一拍,大吼:“操!你傻了吧!盥洗室和厕所是一间,又不是住酒店!要我说只要床板结实墙够厚,别的啥也成!”
看来是要常住........
楚华殷猛地回过神儿,这三人是要把这儿当自己家使!
心中一悚,楚华殷立刻夹尾巴一脸警惕,吧嗒吧嗒紧盯。奈何他们三个人,六条腿,楚华殷只有两条,其中一条还被一板砖拍残了,一瘸一拐追进了厨房把肥膘顺手牵羊的熊爪子狠狠一按,火了........
“厨子跑了,这儿没白斩鸡!”楚华殷属于真火,眉毛都在抖,“你们什么人!?来干什么!?”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肥膘根本没把他那点火气放眼里,把锅里仅剩下的最后一根腊肠噻嘴,道:“老粽子说他儿子自己一个人,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让我随便喂点儿,懂么?”
不管懂不懂,楚华殷只在乎一个人,皱起眉头问:“教授在哪?”
肥膘蹲下-身,在泛着土腥气儿的蛇皮袋里捡了两颗颇肥的洋芋掂量,也不理会楚华殷变惨白的脸,自言自语道:“他临终前托了孤,这总该懂吧.......”卡了半句不经意抬头,瞪眼吼:“你他娘大早上就这造型!?”
楚华殷却一阵恍惚,“临终?托孤?.......”
肥膘掐着他脖子拽上了楼,“你住哪间?给老子穿衣服去。”
楚华殷眼珠转得生涩,“他在哪?”
肥膘在二楼随便推开个门,粗嗓门大喝:“靠!你还藏了个老不死的,老子平生最烦老头。”再把门甩上,推开隔壁间就是。
楚华殷被扔进去,踉跄回身,攥着门把不松手,“楚教授在哪?”
“进去。”
“他在哪?”
肥膘不耐烦,摔门说:“老子管他在哪!早他-娘死了!”
门猛地合上,却又受到绵软阻力吱吱呀呀晃了开来,露出楚华殷呆滞的脸。他一只手上四根指头一道紫红淤青,眼角染了层红,偏要扯开嘴角作一副竭力讨好的笑,问:“我教授........埋了哪?”
“德行!”肥膘扫一眼他的手指嗤笑,“邹爷会告诉你。”
于是,楚华殷换了衣服再下来,脸跟水鬼一样浮肿,再也不敢质问这三人此行的目的。
厨房里邹爷捧了一碗腊肠汤,嘴里叼一颗皮烤得又脆又黑的洋芋,把一条长了尸斑的断臂随手往餐桌中央一抛,道:“他死了没死我不清楚,他让我找不到他就来这里找你,然后......森林里我们走散了,就找到了这个。”
邹爷问楚华殷:“能认出来么?”
楚华殷掏出裤袋里的腕表点头。
肥膘扬起下颌对着腕表问:“确定是老粽子的?”
楚华殷说,确定,然后把腕表跟断臂上的痕迹对比,覆盖腕上那一圈晒遗漏的痕迹刚刚好。楚华殷垂着头默默把腕表收了,又说,不确定。
便再也不管这两人看向他的眼神怎样,转身回了自己寝室。
邹爷和肥膘俩人面面相觑,片刻听见头顶上门板震塌了墙,老旧的天花板莎莎落下带着菌斑的皮,楚华殷在楼上吼。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然后,楼上人的争执声越模糊,就显得推搡声格外的大。邹爷仿佛听见有人被撞得一声闷哼,抛了手上东西三步化一步往楼上跑,刚巧听见楚华殷娘们唧唧爆了句粗,吼道:
“滚!”
便看见秦小哥被他一把推了出来,背贴着绿漆墙软得像条蛇。
秦小哥难得吃瘪,邹爷看得挺高兴,觉着楚华殷这么替自己出一口半月来积攒的怨气真是大快人心。
“疼么?”问这话的时候邹爷脸上的表情看似关切实则暗爽。
秦小哥看手心里的东西看得入神,闻言只揉着肩点头,邹爷一下子又不爽了。
“看什么呢?”
“白斩鸡研究的小玩意儿。”
“铜钱?”
“嗯。”
邹爷把那枚翻了绿色铜锈的铜钱夺过来,手一抛翻了个儿。
“咸淳元宝,折二背,琉璃厂一张钱淘一把,有啥好研究.......”
“所以你活该被老粽子往死里整。”
“欠-操是吧!”邹爷揽着秦小哥的腰往怀里带,带着牙在他脸上狠狠亲一口,得意洋洋看着那两排牙印问:“地里挖出来的?”
秦小哥微微拧起眉头点头,擦脸道:“城是南宋的城,墓是南宋的墓,楚大教授装模作样没几天就给你上了一课,不是出一个錾花青铜甲就一定是战国冢。”
“呵!”
“让肥膘从白斩鸡嘴里探探口风,要么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邹爷笑了,捡起秦小哥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咬在嘴里,喃喃道:“怕什么?反正现在我的命不是攥在他手上就攥在你手上,还怕什么?”
秦小哥指尖蓦然钩心地疼,破了,流出来的血被男人一条灵巧的舌头仔仔细细纳入口腔。
他有一瞬间很想用那两根疼了的手指把男人的舌头连根儿拔-出来,可只消犹豫那半秒钟,手软了,牵筋动骨地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