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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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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好像是回我家的路吧……”
“你母亲嘱咐我送你回家,我就送你回家。”
坐在梁辰昔旁边的女子娇唇微噘,明知他是在装傻,也没多办法耍赖。
他才叫冤,梁妈妈大学时的对手嫁女儿,非要把他押去向对手展示,他说只待半小时,临走梁妈妈大学时的上铺又把女儿推过来,嘴里还指着她对他喊“这个好这个好”。
他感到自己有点贫血,不过台面上还是要给梁妈妈面子做千依百顺的孝子。
梁妈妈曾经说交个女朋友可以多照顾对方一些,他信以为真。交往过一个女孩子,快被弄到神经衰弱。开始还正正常常,没过多久——电话记录,查;女学生情况,查;女同事情况,查;委托人是男是女,查……他以为自己交了个情报头子,每天疑神疑鬼地看他,让他非常想介绍她去法院做证据采集的工作。
她说那是太过在乎,……好吧他要对他负责,但她隔三差五跑到学校去找他,也不知是炫耀还是监视,却正好反被他的女学生们添油加醋,轮番恶整。弄到最后,提出分手的那个反而是她。
一场恋情最悲哀的就是以闹剧收场,他从此锁门写论文,同时对那帮小恶魔敬而远之。当有学校里的女老师向他示爱时,“非常好心”地提醒她将要面临多么巨大的压力由此成为他的拒绝理由之一,令对方在伤心的同时,还能充满感激。
把那女孩送到家门口已是六点半,天色微黑,他开车在茫茫大街上游荡,莫名其妙地胡思乱想起来。
如果刚才那个穿着小礼服被推到他面前的是陈——昔眠眠……
要是以前那个,她多半会满不在乎地望他一眼,说:“梁辰昔,今天带你去我家。”而不是故作矜持,扮高贵,扮动人。而就算她扮矜持扮高贵扮动人,不了解她的人也看不破。
而现在的昔眠眠,会说……
他想象不出。
车子停在一家外资律师事务所前。透过那法官他得到了关于她的情报。在这里做翻译,做得很辛苦。
真的是心手难合一,糊里糊涂就开到这里来了,原来他还没把心中那颗芽掐死。打定主意将它连根拔起的时候,那个加班完毕的女人从门口走了出来。
昔眠眠很容易就看到他,抱着厚厚的案卷原地站,像是在想对他点个头就走还是上前打招呼,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她就走过来了。
“梁辰昔。”她绕着他的车走了一圈,“这是你的车吗?”
见他点头她立刻说:“你下来我要开。”
梁辰昔被她再度露出的大王口气骇到,一时没反应。
“快点。”她拉开车门,下一秒,她竟然、她竟然——
“哎呀对不起!我怎么把你给拖出来了……Sorry啊……”她捂嘴,原地跳,难以置信自己的淑女形象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还是她一看见梁辰昔就想欺负?
梁辰昔此时此刻,却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之前的她,只是在伪装!?
不过他不忘严谨地问:“你有驾照吗?”
“有。”
“哦……驾驶座在左边的你习惯开吗?”
“习惯。”
“……”
他还在想安全守则时,她已跳上车,外套脱掉丝巾扯掉,和资料一起扔到后座,摩拳擦掌了一会,露出久违的狞笑,“好久没飙车了——”
副驾驶上的他预感到大事不妙,却为时已晚,提速超快的跑车已经冲了出去。
她嘴角抿得很紧,她不开心。他看出来了。估计就是这份不开心,让她回归到原始状态,见到了他,更是现出原形。不过,原来她没有改变,一点都没变,她只是将自己伪装起来,并非变得虚伪。
他任凭自己嘴边的笑意漾开,觉得一米阳光悄悄照进心房。
她还是,那个他暗恋着的女魔头。
“梁辰昔,你好像在偷笑。”绕城公路上,昔眠眠飙完一节,没之前那么郁闷,慢慢减速。
“我只是提心吊胆到嘴角有点抽筋了。”
“我超速了吧……这是你的车,而且车上还有你,我开那么快,有点过分。”
今天的昔眠眠,居然能那么冷静地道自己的不是……以前那个很可爱,在他眼里,而现在这个更有意思。梁辰昔只觉得十七年来心情都没此刻好过。
“和你一样,学法律的人,做什么都要讲究规则,所以平日生活里,反而不愿守规则。”
“教授就是教授,一语道破。”开你的车,拍下马屁。
从小就是两个不听话的小孩,却都走上了一切需按程序进行的道路,是讽刺,也是命定。是人,就不可能永远无爱无恨地做那个天平。
“打算开去哪?”
“去谋财害命的地方啊……”码头、码头啦!
“谋你的还是我的?”
“……”她没答话。今天在所里被前辈臭骂一顿,之前翻译的案例功亏一篑,加班到很晚也没能做完,还得带回去。不过,要不是加班,说不定也不会遇见他。
从事务所出来的那一刻,她看着川流的人和车,突然明白自己是如此的孑然一身。
瞄到梁辰昔,她骤然发觉,以前那个小跟班,已长大成为一棵能被依靠的大树了。人生最飘香的岁月他们没有交集,她想,她一定不会是那个他想要守护的人。
纵然他的降临是一碗热汤,可她一旦喝完,就没了。
就算把碗底朝上,她怎么用力摇,也多不出一滴。
“喂,又走神?昔眠——眠——你的名字我叫得还真不习惯。我以后可不可以喊你昔眠?”把握机会。
“哪有叫一个姓加一个名的,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喊你梁辰?”
“也行啊。梁辰、昔眠——”
“梁辰昔眠。”
想到儿时的玩笑,两人不约而同心情大好。
“你在英国,或者香港,经常和朋友开车去兜风?”昔眠、昔眠……他迈近一步,可他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朋友极少。”
“男朋友呢?”某人正朝目标逼近。
“啊咧咧这是我的隐私噢。”小辰辰……奇怪啊……
“……”他没想到她这样答,心里顿时紧张。
“不过看在你是我的手帕交的份上,就告诉你。”
法官宣读判决结果时,他总是一派悠然,此刻,他心怦怦跳。
“他长得英俊,又讨喜。”
那就是有了?他没留意自己的五指微收。
“对我很好,好到他的家人都很高兴。”
那么亲密?……没关系,不得已时,他会考虑用点点卑鄙的手段。
“我妈咪和他父母都在互称亲家了。”
急刹车,他差点撞上玻璃。她不会已经结婚了吧……
“可私底下他连一个吻都吝啬给我——就因为他疯狂地爱着他的——男、助、理!”
贝齿,咯咯咯地相磨。
他注意她的表情,不是伤心,只有愤怒。
“我昔眠眠,居然会输给一个——男人!?”那么地激动,那么地难以置信。
呃……她相当有自尊,这点他早知道了。
在这时候,不能安慰,不能表态,闭嘴保命。如果手里有圆珠笔,他会立刻双手奉上。
可是心里,他难免有点……幸灾乐祸……这下,阳光、水和空气,一齐透进来了。
心中那颗绿芽,茁壮成长。
“Well done!安全到达。”昔眠眠急踩刹车,在码头边上回旋停住,表面上一阵得意,帅得要死,心里戚戚,不敢泄露自己驾照早被吊销的真相。
“这下开心了?”
“还可以——好了梁辰昔,你下车去吹吹,我开到这里,就是要去去你身上的酒气。”她眉头拢起,明显很讨厌他的样子。
“刚才去参加了个婚宴,帮我妈抵挡了几杯。”赶快撇清。
“我离开的时候你是一片白雪,现在已经染上世俗的气味,我看你已经五毒俱全了吧?”
“只是几杯酒没那么严重吧?”早知道会遇到她,他就说自己贫血了。
“做律师的有错都不会承认。抽烟呢——不用说肯定会。”她也不想用小阿姨的口气念,但一看到他就想管管他。
“你走后没过几年,我爷爷就患肺癌去世了。所以一直都对那个提不起兴趣。”
“Sorry啊……”梁辰昔的爷爷……就她记得,开家长会都是梁辰昔的爷爷出席,一看到她就喊她小妖精。
去世了……他一定相当难过……
咳!那她要不要对他孙子真的妖气一点以兑现老先生的话?
推门,下车。
“喂你就穿个背心跑出去?”他急忙跟着下车,脱下外套罩她身上。
真可爱,果然中计。
真可爱……难怪他的学生私底下喊他小辰辰。因为他对她们很好吧?
带腥的海味拂面而来,本应该露出得逞的笑的,她却鼻头泛酸。
太温暖。
“梁辰昔。”她双手抱胸抬头找寻遥远的光年。
“怎么?”她的侧脸,这次他肆无忌惮地看她的侧脸。
“你知道吗,从这个城市到苏格兰的原野,从冰凉的爱丁堡到多雨的伦敦,从英吉利海峡到夜夜笙歌的香港,再从维多利亚港到这个码头——在你之后到你之前,我认识的每个人,都没有在意过我冷不冷。”
她伸出手,十岁的梁辰昔在寒风中为她戴上火红的毛线手套;她推开门,二十七岁的梁辰昔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
落叶归根,她踩踏着铺满一地的银杏回到了这里,虽然浪费了整整一轮花季岁月,她还是终于回到了这里。
再次感到了梁同学的气息。
“在你之后到你之前,我为自己的目标努力,为自己的人生拼搏,也忘记,其实是刻意忘记了去在意身边的人。”他前女朋友之所以草木皆兵,是因为他们实在没有共鸣。但如果不是他们终日无言以对,她也不会那么疯狂。
然后,她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应该去找适合你的女孩。
他一直独来独往,没人穿过他的衣服,他更加不给予别人那种暧昧的关心,在外人眼里他有点冷情,可昔眠眠下车的那一瞬间,他只希望用自己的外套把她包裹住。
殊途同归的,是他和他的小同桌吗?
昔眠眠的痛楚总是一瞬,雨过天晴,她又能笑得灿烂。
“下次去拜你爷爷,告诉他我不是小妖精,我是幸运星,来拯救你的。”话,要讲得自大点,才能掩盖心中的难过。
“昔眠?”
“嗯?”她好像还没答应让他这样喊吧?
“所有权包括哪四个内容?”
“占有使用收益处分。”乖乖随堂考查……她对答如流,平时成绩能不能拿优?
“昔眠。”
“嗯。”
“你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亩田。”
“嗯……嗯!?”他的记忆力也太好了吧,这是她打哪里听来后说给他听的?反正很早很早了。
“十七年过去,你的田还在吗?”
她的一句话,让他从此在心中开垦了一亩三分田,种坚强的一颗种子,等待破土。
“反正……没用过。”空的,旱涝洪流,千沟万壑,什么也种不出。
“所以有一天,我会做你那亩田的领主。”
“噢噢……啊!?”
他把她的惊愕看在眼里,不徐不忙的添上——“享有所有权。”
“……”
表、白吗?可哪有这种可恶的表白。
那就是,他对她叫板哎……
她鼻子吐气,无声的“嘿、嘿”两下,眼角像小啄鼠那样贼贼地撇向他。
那可不一定。
“梁辰昔,你到老师办公室来一下。”
梁辰昔虽然还很小,但已有严密的逻辑思维。
“陈昔眠,你在我刚交上去的日记本里写了什么?”
“流水账啊。”他们约好的。
他去老师办公室。
班主任语文老师坐在她的宝椅里,翻开他的日记本,笑着交给他。
“梁同学,你能这样对老师倾诉,老师很高兴哦。”
他定睛一看,差点晕过去。
太阳天空照,小丽对我笑。
小丽笑起来好可爱有两个酒窝,我喜欢。
以后长大我要和小丽结婚,老师要记得送我红包哦。
他感到自己的火气在某个定点上汇集。
“梁同学,你的这份真心老师很喜欢,不过呢,你要想和顾同学结婚,现在就一定要先好好学习,将来老师一定准备个大大的红包给你哦。还有啊,陈同学也很不错,你要不要等到以后多考虑下下她呢——你说好不好啊——”班主任低头,对他展现出慈母般的笑颜,捏捏他水嫩的脸颊。
办公室其他老师全跟着哈哈笑。
他低头不说话,老师们以为他是害羞,笑声更如在他的火头上浇油。
孰可忍,孰不可忍!
陈、昔、眠!
“干什么?”绑两个小辫子的陈昔眠慢悠悠地浇窗台上的含羞草。
“叫你写流水帐,你却在我日记本里写我喜欢顾小丽!”
“那天你和顾小丽对笑,我就帮你记下来了啊。”她看都不看他。
“对笑又不是喜欢!而且我没有对她笑。”
“你不会想象啊?老师说日记里可以带有一定的夸张,我还在学习中。要不我还要加一句‘将来我们有宝宝一定送老师红鸡蛋哦’。”
“顾小丽长得像波斯猫,我最讨厌长得像动物的女生。” 他顺势瞄见她在屠杀小草,“你——你这样浇含羞草就要死了。”
“啊糟糕。怎么办怎么办——”她反应过来,急了,小小两颗泪珠分别挂在眼角,小小手捧着盆栽,咕哝:“……我能不能把它移栽到心里面?”
第一次看见陈昔眠露出害怕的样子,他惊诧诧,“心——里面又没土。”
“我就有。我心里有一亩田,种我的小桃子。”
“白痴。”他听不懂。
她觉得自己分心全是他的错。“梁辰昔,你果然不是好小孩。你讨厌她还给她那张金盏花的贴画?就因为她对你笑吗?”她终于看他了,眼里充满指控。
他愣了半天,总算以他严密的逻辑推导出她说的“她”是指顾小丽。
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小说里讲的,女人的报复!
本来应该很恨她的,他却无端脸一红。
“好男不跟女斗!”他跑掉。
而且,含羞草的帐她会算在他头上,她正眼看他的下一步就是火山爆发——唉!他真的已经对她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