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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白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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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
晨光熹微,街道上行人寥寥,空气难得的清新且让人感到舒畅。
匆忙和慌乱之中,郝柏以自己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快地奔跑着,尽管身后空无一人。
手机铃声打破清晨的宁静尖锐地叫嚣起来,郝柏更是如同一只被猎枪惊吓到的兔子加快了速度,全然没有考虑她的目的地是何方。
毋庸置疑,是秦槐南打来的。
她没有接。
她不敢接。
她无法跟他说话。
她知道他会说什么,她甚至能想到他脸上生气的表情。尽管那和他平时面无表情的模样没什么大的区别,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瞳孔比往常黑得多,也亮得多,英挺的眉毛之间会蹙起两道并不明显的小山脊。
而这些小小的细节只属于她一个人。
半夜里郝柏在一中极度不安的情绪中醒来,整个人被秦槐南用双臂围拢,不太紧也不太松,好像担心一不留神她就会化作一缕细沙流走。平稳的呼吸就吹在她的耳背后面,又酥又痒,让她回想起之前的种种疯狂举动,懊恼又羞耻。
她竟然恬不知耻地以醉酒为名勾引了秦槐南,纯洁如她,怎么会做出如此不纯洁如此罪恶的事情啊。
等秦槐南醒过来,她该用一种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他。难不成说,嘿,我只是来睡一睡你,然后咱好聚好散?我去,怎么可能!
她真是被二师兄温柔地亲吻了大脑才会做出这种让秦槐南再也忘不了她的愚蠢的决定。
反正还是要走的。
经历了漫长的思想斗争后,郝柏定下心神,尽量把动作调整到最小,然后一点一点从秦槐南的怀中挪出来。不可避免的肢体碰触让她脸上的温度不断攀升,像一只被吹得不停胀大的红色气球。大抵是真的累了,秦槐南睡得很熟,全然没有发现怀中人的挣扎和小动作。
郝柏从地上扒拉出自己的衣服迅速的穿上,蹑手蹑脚地小碎步跑到客厅找到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包,屏住呼吸匆忙把包半开的拉链拉上,轻轻地打开门穿鞋。
“咚!”
东西掉落的巨响显得格外突兀,原来是秦槐南送她的那个充电宝夹杂着一大堆杂物从她没拉好拉链的包里滑了出来,砸在地板上。郝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双腿都有些打颤。
卧室里果不其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柏柏。”沙哑的,磁性的,让她一度无法抗拒的呼唤。
全身上下不知从哪儿爆发出来力量,郝柏什么都顾不上了,提起鞋打着赤脚就往楼下冲,直接放弃了电梯这种方便快捷、一时半会儿还不容易被截住的工具三步并两步,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飞跳着冲下楼去。
跑到公寓外时,路边刚好停着一辆车。郝柏如获大赦,气喘吁吁地奔过去后才发现那是一辆私家车而不是她所认为的出租车。她飞快地瞄了一眼身后,还没有人出来,于是赶紧把鞋子往脚上一套,跑过马路,闪进了一条不是很引人注目的小路。
就是在这途中,秦槐南的电话打了过来,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一直执拗着不肯放弃。
七拐八拐了好一阵子,郝柏心下琢磨着不会再被追上,便慢慢地止住了步子,撑着腰靠墙歇息起来。在奔跑过程中飞离她的意识和感觉逐渐回到了身上,她才觉得脚底隐隐作疼。掏出手机,“阿南”两个字依旧在闪烁,背景显示的是某天郝柏偷拍的他的侧脸,刚沉下去没多久的心瞬间又被揪紧。
求求你,别再打过来了。郝柏无力地蹲在了地上。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铃声戛然而止,没有了一点响动,可是前一秒还在祈求的心也像被突然抽空,下一秒苦涩尽数涌了上来。
停了好,停了好,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呢。
四处无人,初升不久的太阳被云朵遮蔽了光辉,沉默的郝柏对着沉默的墙,空气里流转着草的味道,土的味道,灰尘的味道以及咸味。
蹲了良久,郝柏终于起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而秦槐南的来电也再没显示在郝柏的手机上。
郝柏回到巴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给Barret打电话要求恢复自己被停掉的钢琴课,“Barret,我不需要再休息了,我会让你看到一个与之前全然不同的自己的。”她的坚定让Barret无法拒绝的同时也感到讶异。
梧桐绿色的枝叶镶嵌进蓝天,树下的浓荫里不断地走过形形色色的人们。挂下电话,郝柏眺望着街道乃至街道的更远方,并在这一刻郑重的决定,有朝一日,她终会让这里走过的每一个人都知晓她的名字。
“Becky,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一个人,我要跟你绝交!我要代表方便面消灭你!”在Iris的哀嚎声中,郝柏开始了回到巴黎的第二件事,找新公寓,搬家。
“你整个人从伦敦回来就很不对劲,”Iris盘坐在杂物堆如山的沙发上看着郝柏来来回回地收拾东西,“据我多年的经验判断,肯定是因为男人!”
“你猜对了,我和Kyle分手了,”郝柏把地上Iris乱扔的bra向身后一丢,拾起被盖在下面的钥匙,面不改色地回答,“你记下我的新号码,还有,如果他打电话给你不许接,把他直接拉入黑名单。”
“女人绝情起来真可怕。”Iris伸长腿把被郝柏扔了的bra用脚勾了起来。
“老坛酸菜……”
“保证完成任务!”
既然断,当然就要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丝缕,不给对方也不给自己留任何念想才是最好的做法。
搬家公司的车已经到了楼下。
“记得要带着泡面回来看望我哦,亲爱的~”Iris在关上门的最后一刻,一如当初郝柏第一次见到她一般,坐在垃圾场一样的沙发上拿着一块不明布料朝她挥舞道别。郝柏转身下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发自内心。
这世界上有许多人在你身侧停留的时间或许并不那么长,而你不用担心时间会让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毕竟他们给你带来的温暖永远是真实、亲切而温柔的。
没一会儿,郝柏就身处空荡荡的新居里。
钢琴被抬放到了客厅的窗边,其他行李和箱子则杂乱地堆在一边。郝柏无心收捡,坐在一个箱子上发了会儿愣,接着就从里面猛翻一通找出一本琴谱,径直走向了钢琴。几天前被Barret批评过的肖邦从她手指底下再次倾泻而出。
不会再迷茫了。
那琴声清朗如晨钟,欢欣如流水,悠悠扬扬地飘过窗檐,飘出窗口,仿佛是充满魔力的召唤。
不会再放弃了。
那琴声忽而柔美,忽而狂乱;本高悬云端,猝不及防急转而下;使人心痒想要抓住,又始终求而不得。
第二天,郝柏坐在琴房里弹毕一曲,身旁的Barret的蓝眼睛里有惊艳的光在流动。
“很好,Becky,你确实突破了你的瓶颈。”Barret毫不吝啬地赞赏道。
郝柏一阵兴奋,迫不不及待地接口,“那我可以去参加比赛吗,马上就有……”
“Becky,你为什么要这么急切?浮躁可不是一件好事。”Barret温和的面容变得严肃。
郝柏并没有被吓退,依旧沉浸在自己对未来构想的蓝图之中,脸上流露着渴望与决心,“我在伦敦听了劳伦斯夫人的演奏会,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想像她那样,我想让所有人认识我,被我的琴声打动,为我的琴声笑或流泪!所以Barret,我……”
劳伦斯?Barret眼中有不知名的情绪如流星转瞬即逝,他打断郝柏的激情澎湃,“Becky,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在巴黎,无数个像你一样,甚至是比你强的大有人在。我希望你明白,音乐其实和写作一样,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情。要想出人头地,或者像你说的,触动人心,以你现在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若干年后,当郝柏回想起Barret这段差点把她刚建立起的信心打破的话并教给他人时,她心底总是充满了对这位恩师的感激,是他教会了她如何沉淀,让她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音乐。
初夏的风卷起咖啡和新出炉面包的香气在街上流窜,下课后,郝柏有些失落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想起一大堆没整的行李更是心生烦躁。
她很急吗,什么叫以你的水平远远不够?不都说出名要趁早么,那些钢琴神童钢琴王子哪一个不是年纪轻轻才华横溢,为什么她就必须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妈妈,我要吃面包!”前面一个小男孩一手扯着妈妈的衣角,一手指着橱窗里各式各样的糕点。
妈妈俯下身子问:“你要吃哪一个呢?”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男孩恨不得每一种口味都买下来。
“太多了,你可是吃不完的呀。”这是大概是一个温柔的母亲,并没有为小男孩的任性而不耐。
“我今天就是想吃到这么多,立刻,马上!”男孩不依。
而他妈妈也不恼,只是柔声继续问他,“宝贝儿,你今年几岁?”
“五岁,这和我吃面包有什么关系!”男孩不满地嚷嚷。
“那你觉得你能活到几岁?”
“八十,我一定能活到八十岁的!”
“所以你还剩下多少年可以吃面包?”
五岁的孩子还不能做出这样的算数,妈妈便为他回答了,“你还有七十五年可以吃,亲爱的,七十五年是不是很多?你才只有五岁呀!我们还有那么多日子可以吃各种各样的面包和蛋糕啊。”小男孩顿时被这比他年龄大了几倍的数字给震住了。
直到小男孩兴高采烈地拿着一个面包和妈妈离去时,郝柏才发现自己站在原地听他们讲话讲了那么久,心中豁然开朗。
是啊,她何必着急。
“喂,才想起给我打电话啊,之前都干什么去了?死风风!”巴黎繁华的街头,仿若重获新生的郝柏接起林冉风打来的电话,惬意地调侃。
林冉风的声音却意外的紧绷,“白白,你在哪里?”
郝柏莫名其妙,“当然在巴黎了,不然呢。”
接着,林冉风的一句话立即把郝柏推入了冰冷的深渊,周身微醺的风也变得刺骨起来——
“白白,阿南出车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