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麓辞

1、第 1 章

　　一过年关，北国的风雪总格外大些，荆城地处北国最北，一入冬便是白雪满天，狂风不绝，端的是极寒之地。
　　十二月廿二十一，正是隆冬，晶莹的雪粒从日出一直下到日落也不见停，反而越发大了。后夜，气温更是下降到冰点，荆城街道上一丝人影也无，只有那呼啸的北风以及伴着风如沙砾般的雪飘扬在深蓝的夜空。一轮寒月高挂于天，晕黄的光辉也透着一股寒意。
　　不知是哪家街角，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身上几乎被白雪覆盖，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乌青，精致的眉眼间凝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丝丝缕缕的白气从微张的嘴呼出，轻轻浅浅的，似乎下一秒就断了气息，脆弱的像是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陶瓷的眼睑颤巍巍的睁开一条缝，雪沙从轻颤的睫毛滚落，月光在眼下撒出一片光影。陶瓷自己的脑中是混沌的，眼前黑色比白色多，一片朦胧之间，似是远远看到青灰的衣摆随风轻扬，不及细看，便又在寒冷之中晕睡过去。
　　他没看错，一身着青灰长衫，手执一把有些泛黄油纸伞的青年正缓步而行，月光照在伞面上留下光的印记，青年步伐轻慢，像是在欣赏沿途的风景，好像不是在寒冷无人的街道而是在西湖的荷池边。脚步停止在陶瓷的身旁，青年低身弯腰，伞边上翘，露出悠长如画的眉眼，嫣红微抿的薄唇，容貌眉宇与陶瓷有七八分相似，更添几分苍凉。青年左手执伞，右手将陶瓷从雪中抱起。继续他在雪中的徐行，风雪夹杂着打到伞面上，或穿过伞面却从青年的身体穿过，倒是陶瓷身上又是一层积雪，青年眉头一皱，白色从陶瓷身上瞬间蒸发，月影逐渐朦胧，抱着孩子的执伞之人，在廿二十一的夜晚拐进一弯小巷。
　　陶瓷在颠簸中悠悠转醒，其实按照青年如散步般的速度，想感受到是十分不可能的。陶瓷的苏醒其实是感受到了一种气息，一种和自己一样的气息。“你醒了。”青年声音微微低沉，却也清澈入耳。陶瓷一惊，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抱在怀里。侧过头，便见那人如墨披散的长发，以及清幽的侧脸。青年停下脚步，把陶瓷放到地下，转而用左手牵起陶瓷小小的右手。他的手，很凉。陶瓷如是想。“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吗？”青年声音又起。陶瓷有些戒备地看着他，盯着那双带有笑意的眼。“...不问算了......总之你记住就好，我不会害你。”陶瓷的戒备并未因青年的话而有所动容，“你是谁”青年带着陶瓷又转了个弯“你以后会认识我的，不用怕，你会见到我的，在你以后的每一天，都会一天天看到我。”陶瓷不懂青年冲突颠倒的语言逻辑。便也不再理会，右手搭着青年的左手，小小的身体一晃一晃，深一步浅一步地在雪中行走。月被乌云轻掩，越发混沌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天边的月逐渐淡了，牵着陶瓷的青年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处占地甚广的宅邸，高悬的匾额用金漆刻写下荆府二字。
　　陶瓷抬头看着青年，不语。“以后你会生活在这。”青年低沉的声音响起。“我还会在见到你吗。”青年一笑“会的，你会一天天看到我。”因为你会一天天成长为我...
　　十二月廿二十二，初晨，荆家大少荆夙月拉开自家大门，看见一五岁左右的精致孩子冲着自己笑得灿烂，宛若第一缕曦光。
　　巷尾，手执油纸伞的长衫青年，笑得一脸欣慰，在晨光的照耀下，自下而上化为白色的齑粉，随风而逝。
　　十层炼狱，彼岸花前。“游离鬼，荆夙歌私改前尘，篡他人命格，处以灰飞烟灭。”
　　我跋山涉水从地狱来到人间，纵使灰飞烟灭，也要把曾经的自己送到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