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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起天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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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国昭武帝云辰死于冬日的一个雪夜,他与皇后云昭,第二日早晨被宫人发现双双毒发。两人不过是闲坐对弈,杯中的酒却不知何时被下了毒。
而一向颇受皇帝器重的太医尹衡,在同一日离奇失踪。朝廷派出暗卫搜索,于两日后在一个隐蔽的小村落里找到了他。被押送回京的尹衡自此一言不发,任严刑拷打也不吐露分毫,自此朝廷上下心照不宣,皆认定其为凶手。
“尹衡?”云昭打断辞朱的话,努力回想了一阵,无奈放弃,“我想不起来。怎的现在才与我说这个人?”
辞朱细细地为云昭梳妆,随口道,“娘娘才醒几日,讲这些的不吉利,本就是刑部的事情,奴婢也不过是听下人们嚼舌的话了。不过这尹衡,当真是该死,只是陛下……”她忙噤声,只一心一意的绾发。
云昭想着辞朱的话,陷入沉思。这几日听着辞朱与她说以前的事,记忆却一直是一片空白,她性子安宁,得过且过也未尝不可。但那日苏醒前,心中念着的名字却常常在舌尖,她默念着,无端的觉着哀愁,不能消散。
这是我的夫君,从前日日夜夜的枕边人。虽说是已经故去,她却清楚的知道,这份难过不仅仅是因为死亡。
与我的记忆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我舍不得丢不掉的东西,我要找回来。
她这样想着,面色温静,眼眸不经意流转,看得辞朱一呆。
自皇后成为了皇后,多年来一直是她悉心服侍,皇后的所作所为,辞朱也都看在眼里。从前的云昭,也许安静,也许懦弱。可辞朱隐隐感觉到,皇后与以前不一样了,也许这西凉的天也要不一样了。
又或许是因为陛下不在了吧,辞朱鼻子有些发酸。
“娘娘,发绾好了,”镜中的人眉眼贞静,温柔恬淡,弯起嘴角轻轻一笑,醉了春风。
云昭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丢了记忆,连容貌大约也是要丢了罢。
她起身,心中已经有了计量,辞朱仔细地将大氅为她披上,云昭看着窗外的飞雪,淡淡道,“辞朱,陪我出去散散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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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内弥漫着一股腐臭,又湿又冷,黑暗中不时传来痛苦的低呼声,皮鞭鞭笞在肌肉上溅起细碎的肉末,窸窸窣窣的刺啦声。
辞朱掩着鼻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厌恶。本来是陪皇后出来随意走走,结果皇后却不知怎么的硬要她带路到这里。若是传了出去,宫中不知又会引起怎样的流言。
她搀着云昭,还想最后再劝一次,“娘娘身子刚刚恢复,这样的污秽之地,还是莫要去了。”
“嘘——”云昭食指在她嘴上俏皮一点,语气仍旧是波澜不惊,“本宫只说了要你陪同,可未曾料想你如此聒噪。”
若是以前,辞朱或许会不服气的争辩几句,云昭脾气很好,很少责怪她。此刻她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畏惧,连忙噤声。
漫天飞雪簌簌飒飒,自北方遥远的八荒吹来,暴卷整个西凉国。今年的冬雪似乎格外的迟,也格外的长。云昭神思游离,眼前恍惚有人影行走。
男子身着黑衣,背影挺拔修长,云昭向前猛地走了几步,想看清男子的模样。
“娘娘!娘娘!”辞朱急促的喊声惊醒她,才发觉自己走到了台阶边缘,身边辞朱一脸惊慌的样子,“娘娘突然像魔怔了一样,嘴里念着什么,可把奴婢吓坏了。”
“是么?”云昭表情不变,语气极淡。
二人驻足,话语间已是到了。
门前侍卫面色古怪,宫中传皇后才醒几天又失去记忆,又是个懦弱的性子,竟然会来这里。他老老实实的打开房门,心中却大为疑惑。
辞朱狠狠地瞪了侍卫一眼,这些人位置看着卑微,其中却不知道有多少是被朝中各势力收买,宫中人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眼里。娘娘实在是太冒失了,那些人欺着娘娘什么都记不得,定会偷偷诋毁中伤。
云昭此时却管不了那么多,她嘱咐辞朱在外面看着,孤身一人走进牢房。
周身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连呼吸声都格外微弱和清晰。
她停下脚步,努力让自己镇定,声音却有些颤抖,“尹太医?”
有铁链撞击着发出喀拉的响声,云昭再次开口,“尹衡么?”
除了铁链,没有任何回音,“尹衡,虽然本宫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了,但你一定认得本宫,正如本宫本该认得你一样。”
“你能帮我么?”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一边说一边摸索着向铁链的方向走去。尹衡不开口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许他在等一个人开口,也许那个人,是她。
她失去了自己的过去所给予的依凭,只能赌一赌。
“为什么?”喑哑的男声低低的呼出,像是野兽的哀鸣。
“本宫相信夫君,”云昭微笑了,“辞朱说他生前很是器重你,他识人不会错,虽说我也不记得了。”
一阵沉默。男人再次开口,有片刻的迟疑,“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虽说是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云昭还是下意识的挠了挠头,“所以我说,你能帮我么?”
又是沉默。
“娘娘不该如此轻信于人,陛下正是因为轻信,才让小人有机可乘。”半晌,男人低声说道。
云昭总觉得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但她忍住了追问的念头,而是选择了沉默和等待。
但男人却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