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来，挟雨去》温不柔

3、那时年少轻狂（二）

　　我被拎到了一个很大的，点着很多蜡烛的房子里，漂亮叔叔把我丢在一边就喊进来了几个叔叔和爷爷，他们似乎都很怕漂亮叔叔，因为我犯错害怕被母亲打的时候就是他们那个胆战心惊的样子。
　　看来这个漂亮叔叔真是坏啊，那个救我们的爷爷他竟然还让他跪在地下，我有点生气了。
　　跪在下面的几个叔叔爷爷在被漂亮叔叔骂的时候还偷偷的抽出时间对我投来了忧心忡忡的表情。这个表情的含义嘛，我当然懂，我郑重的点点头，坚定的用表情告诉他们，你们放心，我会教训他的！
　　漂亮叔叔坐在椅子上我都没有他高，我义愤填膺的走到他面前。他们本来是在说话的，看我英勇的走过去，突然都禁了声，全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扯了扯漂亮叔叔的衣服，他嫌弃的拍开我的手，“谁准你过来了。”
　　还很有威仪嘛！
　　我用手指着救我们的那个爷爷，很不满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呢，怎么能让爷爷跪着你站着啊。”
　　我语重心长的对他摆事实讲道理，“你看你，虽然你平时被娇惯的脾气坏了点，但是我都能原谅，可是你这样不尊老爱幼就不只是素质问题了。”
　　我殷切的看着他，期望他被我感化。
　　跪在地上的那个爷爷颤巍巍的结结巴巴的说，“王···王爷···”
　　我回头看着那个爷爷，非常诚恳的以过来人的姿态对他说。
　　“你让他静一静吧。”
　　漂亮叔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突然伸手。我还以为他要打我，吓了我一跳。看来不是以后，我舒了一口气，你看嘛，大家都是有心的人，你将心比心的讲道理，怎么会有人···
　　“来人，给我把她扔出去。”
　　······

　　我觉得非常的不高兴！
　　那天被那个王爷扔出来以后，我还被母亲揍了一顿，到现在屁股还疼呢。最麻烦的是母亲哭的不停，说什么我屡教不改老是闯祸啦什么的。大人真是难交流，我分明是按照她的意思去教育那个漂亮叔叔去了，怎么能说是闯祸呢？
　　咳咳，虽说最后的结果不是很好，但是感化要日积月累不是？
　　不过那天听说漂亮叔叔是个王爷呢，不知道王爷是个几品官呢？看着宅子这么大，怎么也得是个八品了吧！
　　啧啧八品啊！
　　第二天漂亮姐姐又给我们送饭的时候，我看到了千篇一律的那些看起来好吃其实都要淡出鸟的菜的时候，感到非常的忧伤。于是就想起了，还在河里游着的属于我的那些肥鸭子们。
　　不知道他们好不好，不知道他们还肥不肥。
　　于是我脑子一转，就假装不经意的说，“哎，昨天王爷把河里游得鸭子赏给我了呢，最近很想吃鸭子肉啊！”
　　母亲瞪了我一眼，“别胡说，这孩子。”
　　我使出我的必杀技，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那个漂亮姐姐，终于那个漂亮姐姐被我瞪得有些心软，突然开口说话了，她有些为难：“那些天鹅，是王爷从南国派人送来的，这个，恐怕奴婢做不了主。”
　　“可是我昨天是被王爷派人送回来的你也看到了，王爷已经送给我了的啊。”虽然我撒了点小谎，因为我是被“扔”回来，而不是“送”回来的，但其实也没那么大差距对不对？
　　漂亮姐姐想了想，恭敬的点头就退下了。

　　我等了两天，也没等到我的鸭子，可是等到了另一个阿姨。
　　她领着两个姐姐没敲门就闯进了我们的院子，进来以后就四处打量，还没进屋呢，就让人把我和母亲叫出去。
　　母亲看了一眼就直接跪下了，还扯着我不情不愿的跪在那里。
　　那个阿姨骄傲的很，她撇着头骂我们母女是狐狸精，母亲就跪在那里任她骂。
　　我和母亲漂泊了差不多一年了，母亲为我受了很多的委屈，我都知道。我和母亲从遥远的家乡跑来京都，路上连盘缠都用光了，很多人都打母亲的主意，因为母亲长得好看。
　　我们后来实在太落魄，母亲就只好把自己抹黑，穿的破烂兮兮带我一路乞讨过来。其实也不用特意穿的破烂，因为我们是在也没什么好衣服穿了。
　　就在那天被那个爷爷救的时候，我和母亲在街上跪着，突然一大帮子人就涌过来，有人就嘻嘻的笑着说：“听说这有个乞丐母女，都长的不错，太子爷要不要收回去当个侍婢？”我不知道石壁是什么，石壁也是可以当的么？反正他们就想把我带走，母亲死拽着我不撒手，结果还被几个人踢了几脚，疼的她直哼哼。
　　我就扭着脖子往拽我衣领的那只胳膊上狠狠的来了一口，咬的那个人嗷嗷叫，不过他没叫几声，因为他马上就抽出手来甩了我一巴掌，现在就轮到我叫了。脸上热辣辣的疼，就想是皮肤吃了辣椒一样，虽然我并不想哭，可是疼的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母亲把我拽进怀里就开始呜呜的哭，你们大人啊，真的不好安慰，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好像她哄我睡觉那样哼哼着说，“没事儿啊没事儿啊，我一点儿都不疼，真的，你别看脸红了，其实是冻得。”
　　然后呢，那个好心爷爷就出现了，把我们带了回来。

　　这在我们一路上也总是发生了几次，不过大概是我们命大，每次都逃了过来。所以母亲一直叫我要心善，要善待所有人，因为老天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想到这，我又想起那个不成器的漂亮叔叔。
　　空有一身好皮囊啊，哎。

　　大概是我走神，让那个阿姨觉得自己没有被尊重，所以她气得脸都歪了，像那天漂亮叔叔脸歪一样，可是她没有漂亮叔叔好看，所以脸歪了我也一点都不愧疚。
　　她有好长的指甲啊，她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掐住我的下巴，像端详一只鸡啊鸭啊左看右看的。然后她就轻轻啐了一口，说：“小小年纪，倒是学会了勾引人的本事。”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母亲的脸色全白了，一直跪在那里磕头。我看不惯那个阿姨的做派，就扯着母亲不让她磕头，可是这下母亲还摁着我要我磕头。
　　可是那阿姨的长指甲还在我脸上，被母亲一推就直接戳进了我的脸上的肉里面，“噌”的一声就划破皮，流出了血。我条件反射的向后跳了一下，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伸出手摸了一把。
　　定睛一看，全是血。
　　我又碰了一下脸，疼的我自己都哆嗦。
　　我就仇视的看着那个阿姨，可现在我连阿姨都不想叫她了。
　　这个女人这么胡闹，这里应该会有好心人管一下的吧。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我就拖延时间得了。
　　母亲一直在跟那个阿姨解释着什么，大约是：“她还小，小丫头哪有那个胆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什么的。”
　　反正母亲说的高兴，那个阿姨倒是没理她。
　　不知怎么，她身后的几个哥哥走上前来，就要扶母亲。我的脑袋在这种时候突然灵光了起来，母亲说了，身为女子是不应该和陌生男子太过亲密的。
　　他们这也太大胆了！
　　我上前就把他们的手拍开，“你们干嘛啊！”
　　他们愣了一下，又回头看那个阿姨。那个阿姨脸上阴云密布，不高兴的很，怒气冲冲的说，“还不带走，等我亲自动手么！”
　　然后那几个哥哥就把我和母亲架走了。
　　我想着要拖延时间，想着要等别人来帮助我们，教训一下这个不懂礼貌的阿姨，可是我还是没等到。
　　也许我本来就不应该乱想，奢求会有别人来救我们的，毕竟我们只是寄居在这里的两个可怜鬼。我和母亲，两个可怜鬼。
　　被带走的路上，一路都是黑漆漆的，天上的月亮也被云遮住了，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星光。白天里看起来那么好看的房子，我都不知道晚上看起来多么像怪物和鬼魂，我真害怕。
　　可是没有人来救我们。
　　因为我觉得那个阿姨恐怕要杀了我们了。
　　我开始还以为她是一个不懂事的阿姨，以为在发点小脾气和我们闹着玩，我还以为这里是救了我们的地方，所以应该都是好人。想来那天那么为难漂亮叔叔，我也真是够大胆的。因为他都没有打我，没有骂我，虽然他老是嫌弃我，可他算是够宽容大量的了。

　　我们被带到一个黑漆漆的房子里，里面还有吱吱的老鼠的声音，夜晚的茅草屋真是冷啊，一阵一阵的风像是要掀起屋顶一般。
　　不过真幸运，我和母亲还没死。母亲太累了，靠在我旁边眼角还有泪痕的睡着了。那个阿姨没有那么坏，我以为她会让人一刀杀了我们，或者毒死我们——这些都是我听母亲说过的死法。
　　可是我们只是挨了些鞭子，虽然我的脸也疼，胳膊也疼，腿也疼，肚子饿的像是要自己吃掉自己。母亲伤的比我还重一点，因为她靠在我的前面替我挡鞭子，她多傻啊，怎么告诉过她小孩子被打不怎么疼，而且会好的很快，以后还会长出很好的皮肤她都不信呢？
　　夜晚真漫长，可是我睡不着，睡着了就会有老鼠来咬我们的脚趾了，像过去的一年里一样。
　　可是慢慢的，我还是睡着了，梦里我梦到了河里的那几只肥鸭子，它们扑闪着翅膀说，“来吃我们啊来吃我们啊。”我害怕的往后退，说“不用不用，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然后退着退着就撞到了漂亮叔叔的身上，他皱着眉生气的对我说，“你真是个坏孩子！”
　　我抓着他衣襟哇一下的就哭了，其实我是不怎么哭的，因为我哭也没人理我。可是我看到他就是很委屈，就是很想哭，我不是故意想吃你的鸭子的呀，谁让它们长的那么肥。我憋着嘴，哭的喘不过气来。
　　像是溺水一样，我想哭哭不出来，呼吸又不顺畅，我闷着气，难受的翻江倒海，不知道哪传来的痛楚又让我想掉眼泪。
　　“叔叔，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猛地一睁眼，就看到漂亮叔叔的眉眼放大了一样在我面前，他还是一副嫌弃的样子，冷冷的哼了一声却仔细的摸摸我的头，回头说：“她退烧了，小孩子伤的重了些，你们若是这次照顾不好她，就提头来见我。”
　　我第一次见他和别人说话时这么面无表情却让人害怕的样子，就有些瑟缩的躲在被子里，团成了一个丸子，有些畏惧的看着他。
　　他回头轻轻在我头上弹了一下，冷哼一声，“告诉你别想惦记着我的天鹅了。”
　　提起这个，我还是觉得很委屈，那些肥鸭子真的比人命还重要么，我不是···就嘴馋了些，就要打我么。那母亲也没有嘴馋，为什么还要打她呢？
　　可是我没说出口，就是委屈的答应了一声，“恩。”
　　可是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弄得我又燥又痒，伸手一摸倒摸到了纱布，自己不知轻重的碰了自己脸一下真是有点疼，我吸了一口气。
　　也许是看到我那个傻样子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漂亮叔叔伸手把我的手拨下来，皱着眉瞪我，“别碰伤口，你难道不知道会疼么？”
　　说完他又自言自语，“这么小的年纪，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我看他脸上仿佛遮了一层乌云一般，眼神随便的在屋子里一飘，就吓得站在地上的众人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说实在的，他其实是一个特别严肃的人，看起来也很不平易近人，还老是摆出一副很凶狠的样子，实在是不招人待见。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喜欢跟他说话，就算被他嫌弃被他骂，我也觉得没什么。
　　不知道应该算是缘分，还是我太宽宏大量了。

　　他稍微坐了一下，跟我大概说了一下母亲在另外一间屋子里养病，虽然伤的不轻，但是并没有什么大事，养几日就好了。他还告诉我，他是这里的主人，以后要是谁敢欺负我，就直接去告诉他就行。
　　我喜滋滋的仿佛接到圣旨了一样，正暗自打着我的小九九。
　　结果就听到他凉飕飕的一句，“要揍你也应该是我先来，谁敢抢了我的先，那是活的不耐烦了。”
　　我一脸震惊外加悲戚的看着他，显然不能相信他竟然说出这么不合情理的话来。
　　他没看我，拍拍衣物站起来，说，“饿了我就让人把饭菜端上来。”
　　我这时才感觉到，我真的太饿了，肚子还恰好不争气的叫了几声。我咽了口水，点了点头。
　　他一副看不起我的样子笑了笑，转身就出去了。

　　哦对了，端上来的饭菜我吃的很香，只是有一道不怎么好吃。我就苦着脸问站在旁边看我吃饭的漂亮姐姐，“姐姐，这个是什么东西啊，这么难吃？”
　　她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其实我实在是看不出别人的脸色是不是为难，只是她都有点结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这个，怎么能不好吃呢，这就是，那个王爷的，天鹅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