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决》芊芊帆过

1、出世

　　七岁那年，我和弟弟随父母去飞岳峰烧香还愿。
　　偌大一座峰，偌大一座寺，因凤家的到来而游人尽去，守卫森严。
　　我和弟弟均被装扮得华贵乖巧，在父母手中相对坏笑。
　　那一天正是初夏时节，晴空万里如洗，碧蓝的天色有如我身上的蓝色蚕衣一般。在飞岳寺正殿门口，轻薄宽大的蚕衣被山风吹起，我感觉自己似乎就要羽化登仙而去。
　　母亲握住我的手，说：怎地这么凉？
　　便有宫女上前，要为我加上披风。
　　我笑着抽出手来，灵活地一闪，说：娘，不冷的，风吹着好舒服！
　　父亲回过头来，眼神凌厉：给她穿上！
　　我撅着嘴呆住，宫女赶紧将披风裹住我。
　　弟弟冲我做个鬼脸，我还给他一个白眼。
　　寺中的住持和一帮高僧不知为何口中念念有词，围着我们转呀转，直到我头昏为止。
　　然后是繁冗的烧香、还愿仪式……
　　最后才是我感兴趣的抽签。
　　我和弟弟学着父母的虔诚模样，晃动着沉重的签筒，父母的签出来了，弟弟的签也出来了，唯有我的签，死活不肯跳出签筒来。
　　我性急，大力一摇，签筒终于开恩，一支签清脆地落在地上。
　　我拾起：九十九签，背面是两个字：出世。

　　父母和住持从密室出来的时候，我和弟弟正在大殿前的广场上追逐，因为我抢了弟弟的朱砂，那是他的四岁生日礼物，一把薄如蚕翼却又削铁如泥的小刀，他日日挂在腰间，今天却被我抢来劈寺里的松果。
　　姐，别跑那么快！弟弟叫着，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我停下，笑着弯下腰，叫：起来呀，快来追我呀！
　　母亲走了过来，眼中眩眩欲泣，唤着我的小名：芊芊，我们回家。
　　弟弟爬了起来，扑到母亲怀里，哭着：姐姐又欺负我了。
　　母亲搂着弟弟，哀哀地对我说：你是做姐姐的，应该让着弟弟一点。
　　我大笑：娘，他坏透了，故意在你面前摔倒的，呵呵，你被他骗啦！
　　父亲走了过来，紫色的袍子在风中烈烈作响，说：天涵这么小就会骗人吗？我看倒是你在骗你母亲。
　　我正要分辨，母亲却一把抱起我，快步走向寺外。
　　我搂着母亲雪白的颈子，看到父亲抱起哭泣的弟弟，脸色阴沉地跟在我们后面。

　　记忆中父亲的脸色都是阴沉的，除了母亲的生辰，以及战功传来的时候。
　　但这一天他的脸色格外的阴沉，大概是因为母亲心情不好吧。
　　母亲在回去的一路上都紧紧抱着我，眼睛红红的。我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说。
　　唉，母亲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我不过是个孩子，又怎么猜得到大人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