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菜》Moris

4、第四章

　　时过百年，赵丹到底是人，就算修习仙术也不可能分毫都未曾变老。
　　而且这么多年，其实我早已忘记赵丹当年究竟是甚么模样，只觉得仙山之上，白衣貌美的人应该就是赵丹。树精说，妖擅蛊惑人心之术，许多妖美甚于人仙。“赵丹”容貌生得那般模样，不该是人类的容颜。就算是妖，也该少有美得这么不妖不媚脱尘谪仙的模样。
　　何况真正的赵丹，不会唤我阿青，不会知道我喜欢吃的菜，不可能一遇上便对我这么好。
　　我早该知道他是小白。或许我心底早已知道他是小白，但意识却杜绝去细想这一点，一直含糊着回避这些问题。
　　我爱慕赵丹一百年，意识不愿承认接受我、待我这么好的这个人，不是真的赵丹。
　　就算是现在，我也觉得有些接受不了，胸口闷闷的，沉甸甸像压了一块巨石。
　　我很难过，但说不清难过是因为赵丹变成一个严肃无趣的老头，还是因为小白骗了我。
　　但无论是哪一种，我觉得我都无法再面对小白。
　　一百年，我总是和他说我如何如何的思念仰慕赵丹，可是我竟然认错了他的模样。
　　还在化形第一天就和小白这个那个了，最可恨的是居然还是被压的那个。
　　明明小白那张脸才怎么看都像被压的。
　　太特么丢菜了！
　　在这个世上，我只待过两处，只向往过一个地方，可仙山之上已经没有我执意寻找的那个赵丹。
　　无处可去，我又懒得走远，便就近寻找了一座显见荒废已久的院落，挑中一处晒得着日头视野开阔的花坛拔净野草，灌水松土又买了一把花籽撒下，然后把自己也种了下去。
　　为了防止自己突然心软想不开又巴巴地跑去找小白，我在自己身上下了咒禁锢形态，一年半载都无法化形为人。
　　待到来年开春，花坛上必然花团锦簇春意盎然，窝在此处看彩蝶飞舞春花烂漫，倒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
　　可惜我的好算盘没打多久就遇到了麻烦，还是灭顶的麻烦。或许这就是那美须老头所谓的命数（Mo：他有名字叫赵丹，而且对长辈要尊敬。阿青：啊？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楚。）。
　　入夜时分，院落里突然闯进来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个个蓬头垢面臭气熏天。
　　妖的五感都要比人灵敏得多，我被扑鼻而来的气味熏得难受，拿叶片堵住耳鼻努力不动声色地在土里往后挪动。
　　没挪动几分，忽闻一个乞丐指往这个方向惊讶道：“你们看那里，草都没有的地方居然长了这么大一棵青菜！”
　　擦，只顾着给自己挑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却忘了我视野开阔了别人的目标也明确了！
　　不过，在这种久无人居住的院落，在一根草都没长的花坛上孤零零茁壮发展的青菜，换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敢吃吧？
　　“正好搞来几个干馒头，生个火快点把菜炖了！”
　　“……”可惜遇上几个没脑子的。
　　下了咒无法化形逃跑，难道真的只能在这里变成一群乞丐的口粮？！
　　我看那群乞丐忙着架火煮水，铆足了劲往花坛的另一头挪动。
　　会自己移动位置的青菜，就算脑子不那么正常的人应该也不敢吃吧？
　　“哎——大哥，这棵菜好像——好像会换位置诶！”
　　对对，害怕吧！颤抖吧！赶紧跑吧骚年！！
　　“这不是本来就在那的吗！不就一棵菜你慌个什么劲！还不快点拔了去洗干净！！”
　　“那是我眼花了？算了，反正大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大哥你等着我马上去！”
　　“……”高估了他们的智商。
　　我绝望地看着那一双布满灰尘和不知名污垢的手慢慢靠近，让人窒息的气味越来越浓郁，菜叶尖尖都被熏得开始泛黄。
　　身为绝无仅有的一棵青菜妖，就算被吃也该佐以最上等的配料，盛在最名贵的玉盘，被小白那种顶尖的美人吃才对好么！！难道我今日真的难逃被一群乞丐就着干馒头啃掉的下场？！
　　菜生何其凄凉！
　　满布泥垢的手正要触碰到我菜叶的前瞬，平地里忽而刮来一阵劲风，生生把小乞丐摔出几步远。
　　看他仰面撞地的场景，我都替他觉得鼻子疼。
　　“他是我的，谁都不许碰。”
　　篝火堆，火光明明灭灭，月辉清冷。残破的大门下，小白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冷漠，月白的衫融进月色里，像下一瞬就能变作最凛冽的刀取人性命。
　　谪仙的模样荡然无存，他从没有哪一瞬间能比这一刻像妖。
　　几个乞丐明显也是被震住，过了会儿才知道要跑。
　　我耳尖，听见那个乞丐头头一边跑一边还小声嘀咕一句：“就算是你种的，不也就是一棵菜吗，真小气！”
　　“……”有这样的智商一定会长命百岁吧。
　　小白的身影一晃就到我面前，白衣黑发，菜形玉佩，妖气被尽数收敛。他踩着土蹲下来盯着我：“你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好久。”虽然是责备的语气，声音却是一贯的轻柔。
　　我看着脚下的土动也不动，他伸手轻轻碰上我的叶片，指尖温润萦绕着几缕妖的气泽。小白顿了顿又道：“要是我晚来一步，说不定你——”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叹了口气缓缓道，“要是那样，我该怎么办呢？”
　　他的语气裹着浓浓的无奈，像一把小刷子在我心头轻轻扫过，又酥又痒。
　　好像他真的很在乎我一样。
　　可是他骗了我。他不是赵丹。
　　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又在骗我呢？也许心里一直嘲笑我口口声声喜欢赵丹，却连他和赵丹都能搞错。
　　这么一想，我的心肠又硬起来，对小白的任何言语都充耳不闻，就当自己真是野地里长出来的一棵普普通通的青菜（Mo：普普通通的青菜是没有这么大只的！）。
　　“你果然知道了是不是？阿青？”小白皱了皱眉，说完又松了口气似的，“我一直担心你迟早会晓得，你现在知道了也是好的。阿青，我不是有意骗你。”
　　是啊，你是故意。
　　我恨恨地扭过身子，可惜根扎得太深，那一点扭动的角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小白继续道：“化形那日，我知道你必然要去找赵丹，可是仙山上的人并非都是良善之辈，你一直以来修炼也不很用心，我怕赵丹会伤害你——当然私心也想看一看，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值得你念念不忘牵挂百年——我就想赶在你上山之前去试一试他。可见到赵丹……”他顿了顿，眉头又微微蹙起，“我……我才知道为何这百年我待你如何好却都比不上他，原来你喜欢的是那一类型……”
　　“……”哪一类型？
　　“可是我还不能随意控制化形的样子，长胡子也有点困难……唔……”小白一脸苦恼，“所以那一日我见过赵丹就琢磨先回去好好修炼化形之术再去见你。”
　　“……”小白你想多了！赵丹一百年前才不是这个样子啊！！我不是老头控更不是胡子控好吗！！！
　　小白显然没能听见我的心声：“谁知那天往回走的路上正巧撞上你，你把我认作赵丹……虽然我没有赵丹那样的胡子，我也挺疑惑你为什么能认错（阿青：QAQ跳进黄河也说不清楚了）。不过那一瞬间我真的很开心，就算是做赵丹的替身，阿青，我也希望你能一直看着我，只看着我。”
　　小白白瓷般洁净无瑕的脸上慢慢泛起一抹笑意，淡而柔和，带着点忧伤。
　　像一把把小刀直戳我的心脏，我端着一颗开始融化的冰块心，只想拿叶片捂住双眼。
　　用美人计犯规啊！
　　“……而且树精也说，人间亦有‘生米煮成熟饭’的说法，如果那样喜欢的人就跑不了了。阿青，我想你呆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小白说得很认真，“如果我对你很好很好，让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等到你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的时候，你就不会离开我了。我想你只依赖我。”
　　“……”这不是树精们讲解春宫一百零八式之前说的话么！择师不慎的后果很严重啊！！
　　小白说完就静静地看着我，过了许久也没得到反应才失望地叹了口气：“你一直不说话，还是不肯原谅我么，阿青？”
　　我内心默默流泪，我没事下什么该死的禁咒。
　　失望没有维持多久，小白又看着我柔柔地笑：“没事，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原谅。”
　　看着他雨后花开地一笑，我的心忍不住狠狠地颤了一下。若不是禁咒所困，我或许开口便原谅他了。
　　谁知小白说罢，站起来便干脆利落地走了，当真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菜叶。
　　黑云蔽月，冷风渐起。废弃的古宅空余一地荒凉。
　　我虽然身为妖，可呆惯灵气鼎盛妖仙遍野的仙山，对这满目苍凉凄清的黑夜还是怀着一份本能的恐惧感。
　　没想到小白居然就这么走了！不是多久都会等我原谅么！这是打算舒舒服服地窝在客栈等我吹够冷风原谅你么！！
　　小白，我这辈子都不要原谅你了QAQ！！！
　　风卷枯叶，残破的窗棂吱嘎作响。
　　我用菜叶紧紧地捂住眼。
　　一只手缓缓抚上我的菜梗，我忍不住一个哆嗦。
　　“不要害怕，阿青，是我。这里没什么灵气，长久呆在这里不好，我带你回去。”声音轻轻柔柔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是小白的声音。
　　他伸出手，手指是玉琢般的白净剔透，指尖轻轻往我身下的土一点，我的身子瞬间就被一道暖流托出土壤，被他小心翼翼地用月白的绸缎包住。
　　于草木类而言，根就相当于人类的生殖系统。把根从土里拔出来的行为就等同于人脱裤子光腚。
　　当着别人的面把裤子脱了，就算快速的穿回去也不能改变已经脱过的事实。
　　所以就算已经好好地裹在白绸里，我的脸依然红得可以热鸡蛋。
　　不要问我菜脸红是个什么模样的，你大可以回去拔一棵然后对着它的根裸#奔试试。
　　如果你还看不见效果，一定是那棵菜不像我拥有灵性，或者它觉得你的玩意儿还不够资格让它脸红。
　　菜的审美标准可是很高的。

作者有话说

一天比一天更的晚，现在好困啊
好羡慕日码万字的大神，千字就已弄死我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