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迷踪蟹

8、第八章

　　外面的雪大片大片的飘落下来，压在一中苍翠的树木上，办公室内的水杯已不再冒着热气，宋越和苏齐的交谈正如这温水般索然无味的开展着。

　　“苏先生年纪不大又和我是校友，说不定当年和我同在一幢楼下待过呢。”
　　宋越不好意思请人离开，只好说几句玩笑话。苏齐年纪不大，可看着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其实宋越暗自认为当年他来一中就读时苏齐必定已经毕业。

　　“我年纪比你大了不少，你来学校时我已经在高中部了，想必也没什么机会相遇。”
　　苏齐像是很厌烦有人这么攀亲带故的说话，略略皱了皱眉就不留情的把话揭了过去。

　　宋越刚想张口就发现学校发了信息来，由于刚开学即遭大雪天气，夜晚道路不畅，今晚便打算提前结束晚自习，部分通校的学生由班主任通知家长接送。

　　“对不住，我有点事，先去趟教室。苏先生等我一下好吗？”
　　宋越就要起身去教室，打算等下回来让苏齐直接将朱琛接回家。

　　“等你吗？不好。”
　　苏齐的话说的颇有玩味的兴致，也站了起来，作势要离开的样子。

　　宋越不明白原本挺客气的苏齐今晚怎么这么不乐于合作，活像是受了他给的委屈似的，叫了几声苏先生后居然头都没回，径直出门去了。

　　“请你等一下好吗？”

　　苏齐终于停了下来，眼光同时扫过宋越抓住他臂膀的手，手指倒是修长白皙，指节分明。又见他两眼如一汪春水般凝视着自己，眼中似乎满是歉意，眼前的宋越与当年那个青涩的学弟重合起来，苏齐当下就心软了下去，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得很，五六年的时间，多少人能记住当初的承诺，他又何必去勉强当时还那么年幼的宋越。这一切倒是显得他自己有些耿耿于怀，难忘旧事了。现下宋越早忘却了他们往日情谊，苏齐也不想再费心去提，索性前尘往事都一概抛去，只将宋越当做个略有交集的老师。

　　宋越当然不知道苏齐在短短的几秒内用了莫大的毅力，将记挂了十来年的自己扔进了回收站，只是不动声色的把手收了回来，又换上十分抱歉的眼神看了眼苏齐，捕捉到苏齐有片刻停顿后连忙向他解释清楚。

　　“所以不是等你，是等朱琛？”

　　“嗯，是。”

　　“好。”

　　宋越楞在原地，看见苏齐转头又走回了办公室，竟以为是自己不招人待见的缘故。好在宋越此人并无玛丽苏病症，心又放得极宽，转眼就跟没事人似的进了教室，也不再去揣摩苏齐的想法，两人在狭窄的走廊里背对背各自走远。

　　同学们对于可以提前结束晚修这样的消息有些喜出望外，教室里当场炸开了锅，有不少同学几乎是立即开始收拾书包准备撤退，好回被窝里重温一段寒假的温馨记忆。宋越由于相貌生的好，脾气又极佳，在学生中风评极好却无多大威严，面对这样噪杂喧闹的场景，他深知是树立威信的时刻到了，只见他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又带了些怒气喊了几声安静，兴许是与平日里形象反差太大，同学们被他一张玉面罗刹似的脸吓得噤了声，一个个都抱着书包正襟危坐等待下课。宋越见到效果不错，罗刹脸也有些绷不住了，便踱着步子慢悠悠走出了教室，接着便忙着通知各个家长。下课后又与学生们一道送他们回了寝室，此时雪已经积了不少，甚至有一些结成了冰，晚上又找不到清洁工帮忙扫雪，宋越就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的跋涉，又想起在办公室里等朱琛的苏齐，也不管鞋子裤子湿了一大片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回去。他在门口见灯亮着，不知怎的，想起苏齐今日阴晴不定的态度，连心都悬了起来。伸手推开了门，里面有凉了的水杯和空调发出些许声音，空无一人。

　　…………
　　…………

　　宋越不急不慢的在楼道间走过，湿了的裤子黏在皮肤上冻得腿都要冰凉，他和平时一样笑着朝同样晚归的邻居问了声好，这才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父母上了年纪，在这极寒的早春都已回房休息，他穿过客厅回房沐浴，手脚都放得极轻极轻。屋外仍旧在飘雪，风雪肆虐着的城市纯白一片，格外干净。

　　这一晚宋越不想早早入睡，就在书房坐着静静看起书来，这里铺了厚厚的地毯，柔软而舒适。宋越此时读的书颇有些意思，每次重看都能感悟到新的意味，便打算起身去拿往日里用的本子写些心得上去。他的本子都整齐的置于在书柜的最上方一层，由于书越来越多，本子就叠了起来放在书上，每次取本子都得小心的抽出来，以免把一叠本子都弄散在地。然而凡事都不可能次次如愿，三四本厚皮笔记本正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宋越弯腰去捡，发现从笔记本里散落出一张照片。这些笔记本均是他历年书写日记所用，已有多年没有翻看，宋越也记不得自己何时放了张照片进去。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一中夏天的林荫道，郁郁葱葱的绿色映入眼帘。两个少年笑着合影，其中一个自然是他自己，看样子大概是七八年级，另一个少年明显比他大了许多，手臂搭在他的肩上，面对镜头微微笑着。宋越一颗心猛烈的跳动起来，像是有东西马上要从胸膛中呼之欲出。连拿着照片的手也微微颤抖着，翻过照片，背面果然还有几行字。

　　“致宋越：等你”

　　而好看的行楷主人落款上分明写着苏齐，记忆瞬间潮水般涌来，年少时的承诺此时和相片一起嘲笑起他是多么可笑，自认为行事无愧于他人，却白白给出承诺，甚至当苏齐走到了眼前他仍旧认他不出。

　　“等你吗，不好。”
　　连之前苏齐的回答此时也显出几分嘲弄。

　　宋越拿着相片像是坠入冰窖，思前想后偏是不得安生，恨不得当下驱车去寻他道歉。最终拿出手机拨了号，满世界都只能听见手机传来的“嘟”和快速跳动的心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