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番茄小摊主》笔落惊风雨

59、58 一对母女

　　一场沙尘暴席卷而来，漫天尘土在空中纷纷扬扬，世界恍惚间缩小到只有一个茶亭贸易区大小。
　　“大姐，你还好吧？”温轻躬身，纸递到蜷缩在贸易区角落的阿姨手里。
　　阿姨环抱着自己的双膝，衣服上全是污渍，胳膊上有渗血的大片擦伤，神情落寞又迷茫，空洞洞的眼神抬起来，“谢谢”，她接过来纸巾，柔软又干燥。
　　就在一小时前，在温轻的番茄摊前，她与女儿起了争执，拉扯之间她撞翻了藤蔓平台，红彤彤的番茄滚得到处都是，女儿跑走了，她留下来收拾，一不留神间踩到番茄整个人摔在了水泥地面上。
　　温轻几人赶紧扶着她到一旁休息，温轻和胡氏兄弟把完整的番茄捡拾起来，有些破损的堆到一边，被踩烂的番茄清扫进垃圾桶。在附近摊主和顾客的好心帮助下，乱七八糟的番茄摊子再次恢复了清清爽爽。
　　看到因为做了错事阿姨失魂落魄的模样，在和胡氏兄弟打过招呼后，温轻带了一叠纸巾走到阿姨身边。
　　阿姨有些难以启齿，“对，对不起，我没有积分币可以赔给你。”她的眼神里满是抱歉。
　　温轻蹲下身，“没事的，阿姨。要不要和我讲讲你女儿的事？”看见阿姨被女儿推攘往下摔时的难以置信，以及一直往门口等待张望，随时间流逝逐渐暗淡的神情，温轻无法视而不见。
　　“我，我……。”阿姨吐出了几个字，又深深咽了回去，“我没事，我很好，女儿也很好，谢谢你关心。”阿姨勉强笑了笑，她撑起身子来，因为蹲久了陡然站起来身子猛地晃了几下，没等温轻帮忙，她自己急忙扶着墙壁撑住自己。
　　“没事，如果，你想有个人听你讲讲话，在这周末前都可以来找我。”看阿姨似乎直接就要闯进这漫天的沙尘暴里，温轻拦住她，“等一会儿，风暴小些再走。”
　　阿姨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似乎因为撞翻温轻的摊子又没有积分币赔偿，心生歉疚的阿姨把摊位后的番茄箱一个个码得整整齐齐。等到风暴小了些后，阿姨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还飞扬着细小沙尘的空气里，渐渐地，身影被沙尘一点点吞噬掉了。

　　次日下午，趾高气昂的女儿与唯唯诺诺的母亲再次出现在了茶亭贸易区，女儿一路上骂骂咧咧，“你看看你，算什么妈妈，看人家异能者妈妈，给女儿吃好的穿漂亮衣服，我呢，因为你是普通人类，我每天只能捡些没人要的烂菜叶裹腹，你算什么妈妈！”
　　阿姨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尤其看见周围摊主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向来自尊心要强的她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温轻一下子炸了，他克制不住地站到女孩子面前，“你说你妈妈没有给你提供锦衣玉食，让你吃糠咽菜，让你穿破旧衣裳”，温轻指向阿姨，“难不成在你过你认为的苦日子的时候，你妈妈自己吃香喝辣，自己穿漂亮衣裳了吗？你苦，她只会比你更苦！”阿姨身上的衣服已经浆洗得没有任何形状了。
　　女孩子突然被吼愣怔了一下，后又露出极为愤怒的表情，“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无论末世前后，她都是一个又穷又丑又无能的妈妈！”
　　这句话让阿姨的眼泪刷地涌了出来，女孩子却也同一时间哭了出来，“末世前，在学校我每天吃白菜豆腐，为了省钱用辣椒酱做晚饭，豆芽牛肉十天半个月吃一次，里面就只有两三片肉。我的同学吃胳膊粗的火腿肠，顿顿点肉。成绩考不好，她只会怪我不用功，从来没想过是不是我营养不足。”
　　“好不容易，长大了似乎看见了人生的一点曙光。末世来了，紧接着奴隶法来了，我们一家都成为了奴隶，主家只要牛干活不许牛吃草，我和妈妈只能每天到贸易区捡些没人要的烂菜根来填饱肚子。你要我怎么平衡？一样的年纪，主家的孩子因为妈妈是异能者每天过得舒适自在，我却在烂菜叶里找看不见的未来，你告诉我，我怎么心理平衡！？”
　　温轻的嗓音和软下来，“你在学校吃那些食物时，妈妈在家很舍得吃喝吗？”
　　女孩含泪摇了摇头，她知道妈妈那时候一天三顿都是咸菜，凉拌咸菜，炒咸菜，咸菜汤。就是因为知道，她才那么痛苦，那么难过。她妈妈明明已经把她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了，但她总是无法满足，总是会在与旁人的比较里迷失自我。“末世前，我羞耻于妈妈的职业、相貌和性格，末世后，我羞耻于家庭的奴隶身份、吃不起的三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温轻把阿姨粗糙布满茧的手掌摊开，厚厚的茧，扭曲变形的手指，经年累月辛劳工作才会这样，阿姨在末世前做的也一定是繁重的体力活。“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自立自强、不偷不抢、堂堂正正地活着，怎么会是羞耻，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身份。如果社会给了你认知去轻鄙辛勤劳作的穷苦人，错的不是你，错的是这个社会。它凭什么，它只不过是一群人形成的集合体，它有什么资格以一个社会身份定义个人存活价值？它也配？”
　　女孩子抹了抹眼泪，又把妈妈眼角的泪水擦干了。
　　在旁边听着，没搭腔的胡一维又开了口，“在你这样的年纪，被世界的花花绿绿、形形色色冲击得头昏脑涨，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情。因为接收信息的片面与局限性，以为世界告诉你，快来，快来看权势与学识，要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要把贱民踩在脚底下。你以为世界在召唤你去建功立业，以为世界在邀请你成为下一个成功者，令你对扶持你成长起来的环境百般嫌弃，但实际上，那不过是错误认知，世界并没有在顶峰为你预留一个位置，等你重重摔下时，兜住你的只有那张你嫌弃过的饱经风霜破出大洞的烂渔网，它会用快要残破不堪的破烂的网线兜住你，哪怕断了也不会松手。”
　　温轻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如果现在这个社会让你憎恶自己少时的辛苦成长，贬低一生诚恳勤劳的父母，否定你一切努力生活的意义。那这个社会错了。”
　　女孩重复了几遍，“是这个社会错了，是这个社会错了，错的不是我们辛劳却仍旧贫穷，错的不是我们生在末世却没有异能，错的是这个社会。”
　　胡海打包了几十个番茄塞到阿姨手里，温轻去附近摊位上买点肉，让阿姨带回去一家人吃点好的。

　　后来，阿姨自己一个人又悄悄来了一次，“其实，我女儿很好的。她读书时寒暑假都会到外面打工补贴家用，她赚到的第一笔钱只有50块，她花了30块给我买包包，那个包已经破得脱皮了，我还一直收着。”
　　“穷嘛，没钱做美容项目，她就自己去美容店打工学了几手，每周都会给我做脸部按摩。她真的很好的。只是命运不太眷顾我们，读了那么多年终于要熬出头，末世一来把一切都推翻了，学习嘛，咬咬牙还能往上提一提，异能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怎么样都没有，是条绝路。”
　　“不怪她羡慕主家的孩子，有时候我也会想，我怎么不是一个异能者呢，如果我是，我就可以让我女儿不费吹灰之力成为人上人，每天有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三餐，有各种各样的漂亮的小裙子，她不需要像个男孩子一样，每天像刺猬一样把刺竖起来保护自己的脆弱。如果是那样，该多好啊。”
　　“那天，起了沙尘暴，她也没来贸易区找我，我心里特别害怕，怕她不要我这个妈妈了，也有点失望，我省吃俭用供出来的女儿这么这么嫌弃我。可是，那天她比我还要晚到家，满身的尘土与伤痕，原来她来找我时被沙尘暴卷到了基地的另一个方向，那时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从主家那儿借的积分币准备赔偿给你，你不知道她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她虽然埋怨每天吃烂菜叶，但要她求主家赏口肉她是死也不会做。可她怕我因为没有赔偿被你处死，跪着求主家借钱给她。”
　　阿姨来的这一次又把温轻的摊位收拾得干干净净，在阿姨转身离开时，温轻拉住了她的胳膊，“你们一家人，要做番茄摊的奴隶吗？”从基地里赎买奴隶到外基地，和基地内部交易奴隶，是不一样的价钱。温轻现在全部身家，就只够在黛青基地内部买奴隶。
　　在黛青基地奴隶管理大厅，借古风帮忙，注册了一个茶亭番茄摊集体商标，购进了母女一家三口奴隶。这个家里的爸爸是沉默寡言，但做事非常诚恳的人，他对女儿许多漫溢的爱被女儿冷言冷语浇灭后，他就不再奢求更多了。不像妈妈，妈妈一直想要和女儿很亲近很亲近。
　　看着在番茄摊前忙碌的新面孔，温轻想，那些乱糟糟的过往，那些伤人心的话语与行为，就这样随风飘逝吧，以后一家三口人在一起好好的生活，女儿成长得更懂事些，看清这个社会上的妖魔鬼怪，踏踏实实的，穿简朴的衣服，吃能填饱肚子的三餐，用勤劳换取生活物质所需，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就是很美好的未来了。
　　胡海搭上温轻肩膀，“不错啊，温老板，以后在黛青基地就有番茄摊分摊了，恭喜温老板开拓番茄贸易新版图。”
　　胡一维拿着大刀在摊位上草书了极为潇洒的“番茄茶亭分摊。”
　　温轻苦笑，以后劳心费神的摊位又多一个，积分币积累速度也会极速翻倍吧，花钱小技能得再次熟练起来了。
　　以后，哪怕他们回了云港基地，这家人在茶亭基地只是卖普通番茄，也足以温饱地活着了。等攒到更多的积分币，可能也会把自己赎出这个吃人基地吧。
　　等后来，温轻发现黛青基地的番茄摊在去除人工、运费和租金等等后，几乎所剩无几时，温轻才意识到，番茄摊的盈利原来一直都是靠自己的剩余价值在支撑，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