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子》clairekang

29、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回休息区之后，田岗教练居然收到了艾尔的书面外出申请。田岗将申请书递给藤真看，大家凑上来，发现那带烫金花边的纸上用英文郑重地写了外出理由，外出时间，外出陪同的对象……及一个龙飞凤舞地签名。藤真垂头丧气地走去衣柜前换衣服，田岗教练将一个鼓鼓地袋子递给藤真，说，听说是给你的衣服。

　　藤真看也不看，将衣服塞进球包，麻利地脱下球衣，换上了普通的运动服和羽绒背心。牧好笑地问，是演出吧，这身衣服怕是不太好。

　　“皱了，没法穿。”大家都洗澡去了，板凳们也帮忙收拾东西去了，藤真气鼓鼓地坐去休息区外走廊的凳子上，一边用热毛巾擦身子，一边用手指自己刚塞进球包的衣服。牧陪他坐下，再次说道，打得好。

　　藤真笑了，他也觉得自己打得好。藤真问牧，脚能用力了么？

　　“啊，因为按摩师不错。”

　　“口子不是我自己划的，”藤真主动将护腕摘了下来：“我也吓坏了。”

　　“你的恋人不太称职。”牧看着地板说。

　　藤真自己替自己按着小腿，说：“恋人彼此是镜子，我也有问题。”牧听后用鼻子笑了笑——他一贯认为假正经的藤真很有趣。

　　“或许该找个温柔点的。”藤真自嘲道。

　　牧扁扁嘴：“温柔？怎么样就算温柔？仙道？”他替藤真搭了条毛巾，毛巾很烫，这样能解乏。

　　“像牧君这样的。”藤真将毛巾理好了，方方正正地搭在小腿上。

　　“好提议。”

　　藤真“噗”一声笑了，虽然很轻，却是声真心高兴地笑。他起身整理衣裳，想了想，还是跑回更衣室换上了西装。刚才赌气塞衣服时领带被压得厉害，上面带着好几道褶皱，藤真拿热帕子压了压，没效果，牧探身拖过自己球包，将里面海南附中校服的领带借给了藤真。领带是暗红色的，跟衣服挺搭配，藤真奇怪地问：“怎么你的反而没皱？”

　　“我折好了放的。”牧哑然——这需要问么？

　　藤真“唰”地站起来，将自己手上那根皱巴巴地领带认真地栓去了牧脖子上——他说：“交换。”

　　他俩靠得很近，藤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体温，和对方的味道；他很亲近这些东西，温度也好肌肉的厚实也好，他都很喜欢。藤真有些局促了，心想自己何必做这么个多余的动作呢。他有些紧张地替牧绑好了领带，牧哭笑不得地问，运动服配领带，你真要我这么出去？

　　藤真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他朝对方挥挥手，向外走去。藤真刚走花形就出来了，花形问牧，藤真呢？牧指指通道尽头。牧反问花形，还有几个能动？花形说神大概不能上了——仙道不太好。

　　田岗教练在更衣室里吼得厉害，他恨铁不成钢，且沮丧着仙道的态度，这一声声吼自然中气十足。牧上前将田岗劝了下来，他转头看仙道，仙道笑得跟平常没甚么两样——扣着头，皱着眉毛，老少皆宜。该回去了，牧让神撑着自己朝外走，神不好意思，牧说，你是功臣，你今天打得好。

　　“藤真打得好。”从退场开始，神的眼前便反复出现着藤真那两个超长距离投篮。神纯净地笑着，他对牧说，藤真一定练习了很多次，不是能数出来的……很多次。

　　“你不比他差，”牧当然知道神也练了很多次：“他比你打球早。”

　　神摇摇头，牧同他碰了碰拳头。今天的比赛虽然赢了，大家却没能像昨天那么高兴；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牧笑着想，这是一个必然过程，是个早晚都得翻的坎儿。他对神说，比你强的人很多，他们都是为了让你更强而存在的，这个时候你需要合理利用，嗯？

　　“阿牧，你也遇到过？”

　　“我可是非常合理地利用着藤真，”牧随意举了个例子，旁边的花形听到了藤真的名字，凑过来问你们聊甚么？牧打哈哈说：“聊你们翔阳的一听到藤真就来劲——不对？”

　　“那当然。”花形得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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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真从上车开始就一睡不起，演出七点半开始，他在后台睡去七点十分，被艾尔的助理礼貌地请去了观众席。演出开始了，他非常不礼貌地睡过了大半个上半场，到最后了才被艾尔的极高音吼醒。旁边的人都看着他，都想这位少年怎么能在这么好的位置上这样睡觉？藤真赶紧坐好了，理理衣服，努力睁眼观看演出。演的是《歌剧魅影》，艾尔主唱克莉斯汀，其高音完全可以谐美卡洛塔——尖锐如刀。

　　藤真喜欢这部音乐剧，艾尔知道藤真喜欢，所以今天才特意带他来看。上个月艾尔曾询问藤真是否想出演子爵这个角色，藤真赶紧拒绝了。他早不唱歌了，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穿帮，这只会让艾尔难过。在后台时大家都觉得藤真的形象和子爵很搭配，连出演子爵的演员威尔逊自己都这么说，搞得藤真很不好意思。他不敢说，他其实喜欢唱魅影；他喜欢魅影的歌词，还有扮相，他尤其爱最后那句“假面舞会，藏了脸，这世界便寻不到你”……

　　今天的魅影唱得极好，藤真有些后悔自己睡过了上半场；下来之后他一直用目光追着对方走，他发现对方连说话都好听，一听就知是保护得极好的嗓子。对方也注意到了藤真，他问身边人，那个男孩是谁？旁边人轻声说，滨岛千代子的独子。

　　这话恰好被路过的艾尔听见了，艾尔心一紧，非常难受。她才是藤真的妈妈，她一直这么觉得，那个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凭甚么归去千代子头上？

　　她一直想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儿子，然而除了那声“妈妈”之外，她再找不出一丝能证明对方是自己儿子的证据。藤真三岁开始练习声乐，可他出名是因为提琴；藤真的老师应该是德奥派的教授，而事实上，对方正师从俄国第一指挥家密海诺夫，并成为了对方的关门爱徒。艾尔不知道自己的安排错在甚么地方，她并不认识千代子，只知道对方是位日俄混血，擅长大提琴。她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何如此出名，为何会在自己丈夫心中留一辈子，那个女人根本没碰过自己儿子，可她的儿子拉得一手全世界扬名的大提琴。

　　男主角堂雷恩朝藤真走去，他微笑着询问了藤真的名字。他哑然道，藤真？哦——你是艾尔的儿子呢。

　　这样的谈话是如此刺耳，艾尔靠了上来，将藤真拽去自己身前说，他也很会唱歌的。

　　“哦？”堂做了个感兴趣的表情，藤真连忙摇头，转头对艾尔说，妈……

　　“先生，我要欢迎您的到来……”堂突然唱了起来，那是《歌剧魅影》的最后一章，魅影同子爵对话的部分。

　　藤真心一跳——他可不愿意唱！然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堂的声音是那样具有穿透力，他做出了狰狞的表情，张开双臂演绎起了“魅影”。藤真有一瞬间想走，随后又止不住地生出一股厌恶之情；他恼怒地埋头看艾尔，正要发作，突然发现艾尔眼中竟含着泪水。

　　那双眼睛充满了母爱，是真心诚意地希望藤真能为自己歌唱。藤真被艾尔眼中的爱吓住了，他默默地看着艾尔，发现对方身上在有了悟司之后多出了很多之前没有的东西。藤真被母爱和期待吓得不敢发作，心立即柔软了下来。藤真有感情了，愿意唱歌愿意拉琴了，他于是正了正身子，接上了魅影的对话……

　　“放了她！做甚么也好，放了她！！”藤真唱了出来，这一唱，大厅上下像霎地笼了层银粉一般，哗啦啦地，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魅影狰狞的表情恰似那日里的翼，藤真今天第二次被吓住，不知道堂是如何将人的心诠释得如此慑人的。他瞬间镶入了对方的感情对方的戏里，面对那样歇斯底里的吼叫、痛彻心肺地哀痛，藤真强烈地感受着那日里翼的悲痛，悲哀地呼了出来……

　　“我爱她，”藤真忧伤地说：“我爱她，同情同情我吧……”

　　在场所有人都被两人的歌声震住了，那层悲哀像雾一样漫进了大厅，一股伤痛融进空气里，众人都有些气紧。堂突然跳过了中间克莉斯汀的部分，直接吼出了三人合唱的调子。艾尔还来不及张嘴，藤真和堂就先后将音抛了上去。两人起伏的歌声窜去了屋顶，像海潮一样落下再激起，观众们突然开始鼓掌，艾尔在一旁不敢相信地看着藤真，哭了出来。

　　堂和藤真同时收了尾，两人都在喘气，两人都瞪着眼看对方。堂上前同藤真握手，藤真还悲哀着，没甚么兴致。所有人都上前同藤真谈话，藤真很沉默，侧身站在艾尔身后；艾尔笑着替他打发着大家，不断地说：“这个孩子很腼腆，很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