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纯阳内部消化]剑鬼》于微

2、二

　　雪后初霁的纯阳宫一片银装素裹，太极广场信使后头的屋子上倚坐着一道水色人影，腰间倒挂一柄拂尘，怀里是一只肚子浑圆，胖得快变成一个球的黑鸦。
　　那黑鸦一双眸子乌溜溜地发着光，右侧的眼角下有两处针眼大小的血色记号，是三只黑鸦里头，与温然至为要好的。
　　掌心拢着几块新晒的肉脯递到黑鸦面前，一旁是太极广场上川流不息的人潮，如浩瀚汪洋里的游鱼一般，却始终没有人在这一方屋檐下暂歇脚步。
　　“二鸦，为什么大家都不乐意和我做朋友？”闷闷不乐的人侧着头自言自语问道。
　　饱含同情的鸟喙啄了啄伸过来的指端以示安慰，叼起一块大得差些卡住喉咙的肉块，使劲往下吞咽。
　　“愿意和我做朋友的……我又得把他们都送走。”墨瓦上的人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他好像生来就是和这个世间上的怨魂打交道的。一次次地相识相知相别离，总在劝慰别人莫要留恋凡世，早登解脱。劝得多了，好像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这一片与他隔着重重迷雾的红尘，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贪恋。

　　一声熟悉的吆喝打破了冬日清晨的冥思。
　　“小师弟——”
　　甜得像开春的百花蜜一般的声音，每逢被突如其来的热情砸中，温然就知道准没有什么好事。
　　“借你家乌鸦给我捎个信。”
　　“不借。”
　　“山下兵荒马乱的，掌门又不准我们私自下山，小师弟你就帮我一次嘛。”
　　“你也知道兵荒马乱的，要是哪里飞出来一支乱箭怎么办？”
　　刚吃饱的二鸦很配合地躲在温然怀里嘎嘎地惨叫了两声。

　　“怎么会，我看你家那几只家伙，分明比你还命硬……”立在屋檐下的道姑不甘心地低头嘀咕了两句，再抬首时已是一脸情深款款的凄楚相：“都怪师姐命苦,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天策……啊，一片丹心碧血，古来征战几人回……可怜我如花似玉的年纪，也不知，是否从此守了寡……”
　　墨瓦上抱着二鸦的人被席地而起的怨气呛得抖了三抖，但还是坚定不移地搂住自家宝贝一声不哼。
　　檐下人把怨气一收，猛一跺脚：“这样，你把乌鸦借我送信，我就破例告诉你关于你师兄的事。”
　　“当真？！”屋顶上的人立刻抱住二鸦跳了下来，澄亮的眸子里跃动着明艳的光。
　　他在纯阳宫一眨眼也有好些年了，最羡慕的事还是别人家的师兄——夏日会给师弟煲糖水，冬日会给师弟织毛衣。
　　然而他却只知道自己曾经有三个师兄，是曾经。
　　自从他到华山以来，就从未见过三位师兄一面。不止如此，掌门师父更是把他三位师兄的事一并列作了纯阳宫不可言传之秘辛。明令禁行之下，他就连得知几位师兄的名讳也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所以是一刻也不必多虑，温然挥手把一旁树梢上蹲着的一只黑鸦叫唤了下来，交予身旁人道：“二鸦最近吃得太肥，军机重地实在危险，我把大鸦借给你用吧。”
　　眼角下有一处血印的黑鸦极不情愿地抖了抖翅膀。
　　束作一团的信纸欣然系在大鸦爪子上：“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心头一荡，温然挠头想了半晌，方带着两分莫名的面红耳赤问道：“大师兄是个怎样的人？”忍不住把心底一直设想的也一并问了出口：“他一定很英明神武吧？”
　　“嗯，英明神武，然后，他就死了。”
　　“啊？”有点不太跟得上师姐的叙事节奏，温然呆立了半晌：“那二师兄呢？”
　　“也挺英明神武的，然后，他也死了。”
　　“……三师兄呢？”
　　“这个不太英明神武，不过，他也死了。”

　　在温然扶着雪松消化信息量太大的剧情的时候，一旁的大鸦已经被抛上了万里长空。
　　“洛阳，天策残部营，骆顾北。”

　　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师姐，还没等温然重新爬上屋顶，又被后头人挽住了蔚蓝袖子。
　　“小师弟……”这一回来的人要温柔得多，但所求的事还是一样的：“山下遍布狼牙线眼，纯阳宫的信鸽都被他们截杀了。师姐这里有些急事，不如，你且把乌鸦借师姐一用。”
　　温然也不答话，只是用一种飘渺深邃的目光遥遥往师姐后背看去。
　　“啊——”被温然吓得脸色煞白，少女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朝后照去，反复照了几回，只见连绵白雪，方是吁出一口气，嗔怪道：“可要被你吓死了！还好在上官师叔那里讨了一面照妖镜。”
　　“师叔偏心。”收了唬人的目光，温然不禁埋怨道：“师叔的法宝怎么就从来不给我留着。”
　　“你自己就长得跟法宝似的，还想要什么？徒手就能超度鬼魂的本事，其他人可是修行不来。”
　　“可是你们都说很简单的剑术，我也总学不来……”每次比武都在第一个回合就被踢出场外的人委屈道。
　　“好啦，下次我让他们出手轻一点。”安抚了温然两句，光洁如玉的纤纤素腕往二鸦身上摸去：“万花封谷后，也不知道沅儿怎么样了……听说前些日子又有一批药圣弟子辞了万花名号，下山悬壶济世。我实在是担心她……”
　　温然沉默了半晌，终于把躲在屋后暗角处的黑鸦也一并抓了出来：“万花谷的路倒也不远，我就破例帮你这一次吧。”
　　“可总不能让三鸦白跑这一趟，黎清师姐，你也告诉我一些关于我师兄的事吧。”
　　“不不，掌门会责怪的。”
　　“刚刚风师姐把大鸦借走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这……”也不好白领温然的情，少女思索片刻，道：“白瑾的性情向来阴晴不定，那时我年纪尚幼，只是知道大家都最为敬重他，但又实在吃不消他的脾气。至于楚炎，倒是向来待后辈很好，对自家的小师弟更是捧在手心里宠的。如果他能见着你，应该会很喜欢吧。可惜……”
　　话语戛然而止，秀丽的脸庞上滑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温然正欲再问，玉清殿的方向径直跑来一道传讯的人影：“小师弟，掌门让你过去一下，说是有很重要的事吩咐你呢——”